一
当我埋头撰写那些应景交差的“哲学”文章时,常常会有一种突如其来的不安攫住心房,使我几乎喊出声来:我在干什么呀?这是哲学吗?这就是我视之为生命的哲学吗?
哲学曾经并将继续为人类孕育和分娩出一门门新的学科。当某些学科尚寄居在哲学的母腹之中,并以哲学自命时,不妨对之持宽容的态度。但是,哲学不只是多产的母亲,她首先是智慧女神雅典娜,用她的智慧保护人类的幸福,抚慰生命的创痛。哲学的本义是爱智慧,种种知识不过是寻求智慧途中的副产品罢了。
赫拉克利特说:“博学不能使人智慧。”智慧与知识是两回事。知识是认识多,而智慧则是认识多中的一。用赫拉克利特的话说,就是认识那驾驭一切的东西,认识一切是一。从古希腊到近代,哲学孜孜于寻求这个一,全,绝对,普遍,永恒。哲学一开始就是一种寻求绝对本体的努力。
人为何要如此执拗地寻求一种超越时间变化的绝对本体呢?人的这种对于绝对的渴望缘何而生?
追溯哲学的源头,可以发现,希腊人对智慧还有另一种理解,这就是刻在德尔菲的阿波罗神殿内的箴言:“认识你自己。”希腊的第一个哲人泰利士就十分重视这句箴言,有人问他什么事情最难,他回答:“认识你自己。”苏格拉底更是把“认识你自己”明确规定为哲学的任务。
认识自我,认识绝对本体,构成了智慧的两端,而两端实在是相通的。
在个人身上,自我意识和死亡意识总是同时觉醒并且成正比发展。当自我的边缘从混浊中清晰地分离出来时,自我化为乌有的前景就显得触目惊心了。反过来说,意识到了死亡的不可避免和万劫不复,也就意识到了自我的独一无二和不可重复。然而,什么是死亡意识呢?死亡意识不就是对于永恒和绝对的意识吗?因而不就是以绝对为对象的理性吗?人正是以否定的方式,即通过自我的绝对不存在而获得关于绝对的概念的。因此,自我意识的成熟就意味着理性的成熟。因为个体的有限,所以憧憬无限的本体。当人既意识到自我、又意识到绝对之时,生命的苦恼就开始折磨他了,他开始寻求智慧,即寻求把自我与绝对、小我与大我结合起来的途径了。他要参透他所从来的混沌,回到混沌中去,但是又不丧失自我。这是人的二律背反处境。
古希腊是人类的童年,是人类的自我意识和绝对理性觉醒的时代。我相信,古希腊人如此热心地讨论世界的始基和本原是什么,绝非出于纯粹的好奇心,为人生提供指导始终是潜在的动因。事实上,没有一个希腊哲学家只谈自然哲学问题,在赫拉克利特和德漠克利特的著作残篇里,我们可以读到许多体现人生智慧的隽语。细心的读者还会发现,希腊哲学家们喜欢谈论的话题是如何克服对于死亡的恐惧,从而快乐地或宁静地度过人生。在希腊人看来,这正是人生智慧的集中体现。
追求绝对,原是一种植根于人性之中的不寻常的激情,哲学家把这种激情转变成深沉的思考。然而,原动力仍然是激情。倘非出于对人生的爱,追求绝对有何意义?而且,绝对是不可能在有朝一日求得的,它只存在于追求的过程之中,而追求是不能没有激情做动力的。哲学只是爱智慧,而不是智慧本身,智慧永远是寻求的对象。可惜我们常常看到,历史上的大哲学家,尽管他们年轻时都是受了激情的推动而走向哲学,可是一旦形成了自己的体系,便自以为达到了绝对,丧失了追求的热情。这种情形在黑格尔身上尤为明显。当然,在黑格尔的著作中,尤其是在他的早期著作中,不乏生命的激情。可是,当他宣布绝对在他那一套概念的逻辑演绎中实现了自身之时,哲学在他手中便失去了生气,用尼采的话说,成了概念的木乃伊。尼采之所以厌恶以黑格尔为代表的德国体系哲学,就是因为在他看来,这种哲学远离了生命的源头,违背了哲学诞生时爱智慧的真话,走上了歧路。他要正本清源,使哲学重新关心人生,对人生的种种根本问题作出回答。为此他创立了他的富有诗意的生命哲学兼文化哲学——酒神哲学,酒神精神成为贯穿尼采一生全部哲学创作的主旋律。
二
要理解酒神精神,我们首先得记住,把尼采推上哲学思考之路的并非单纯的学术兴趣,而是对人生意义的苦苦寻求。青春未必全是甜吻和鲜花。有这样一些敏感的心灵,对于它们,青春意味着平生第一次精神危机,意味着某种幻灭和觉醒。似乎毫无来由,青年尼采突然对周围那种喧闹而又单调的大学生生活产生了隔膜感,他也绝不能忍受摆在他面前的做一个古典语言学学者的前途。不,他不能被某一种专门学问占有,在一个小角落里畸形地生长。他热爱人生,他要解这个人生之谜!——正是在这样的心情下,他接触到了叔本华的哲学。如果说有的书会影响一个人的一生,那么,叔本华的《作为意志和表象的世界》对于尼采就是这样。这本书试图解释人生之画的全部画意,正合尼采对哲学的要求,因而于尼采有了不可抵御的魅力。
人生自有其悲剧性方面,一种深刻的人生观是不应加以掩盖或回避的。可是,许多世纪以来,悲剧意识似乎在欧洲消失了。欧洲人的精神世界,依仗着基督教和科学两大支柱,似乎平静而乐观。基督教用灵魂不死的信仰来掩盖人生必有一死的悲剧性质,用彼岸世界来为尘世生活提供虚幻的目标和意义。科学则引导人们注重外部物质世界,浮在人生的表面,回避人生的悲剧性方面和对人生意义的根本性发问。
文艺复兴以来,欧洲人的基督教信仰已逐渐解体。上帝死了,宗教的慰藉不再能把我们带进绝对的境界,生命的苦恼重新折磨欧洲人的心灵,要求哲学加以正视。叔本华是近代德国第一个正视生命的苦恼的哲学家,他认为要摆脱生命的苦恼非抛弃生命本身不可,自我与绝对相结合的唯一方式是自我的绝对不存在。这实际上是否认哲学在人生根本问题上能够提供智慧。
当尼采以研究希腊悲剧开始他的哲学生涯时,他正是受了叔本华的影响,自觉地把生命的苦恼作为他的哲学思考的主题。但是,他不满意于叔本华否定人生的消极答案。以寻求人生意义为使命的哲学,却教导人们否定人生,这不是对于哲学智慧的讽刺吗?他第一要承认人生的悲剧性,从而与基督教的虚假乐观主义和科学至上的肤浅乐观主义相反对,第二要战胜人生的悲剧性,从而与叔本华式的悲观主义相反对。他从希腊悲剧起源于酒神祭这样一个艺术史事实中引申出了他的根本性结论:用酒神的智慧来战胜生命的苦恼。
酒神祭是从色雷斯传入希腊的一种神秘仪式。据传说,酒神原名查格留斯,是宙斯和他女儿乱伦的产儿,后被泰坦肢解火煮,雅典娜救出了他的心,宙斯把它交给自己的一名情妇,食后怀孕,第二次生出酒神,取名狄奥尼索斯。在酒神节,女信使们排成狂野的行列漫游,狂歌乱舞,滥饮纵欲。整个仪式的高xdx潮是捕获一头山羊,或一头公牛,或一个男人,作为神的化身,将其裂为碎片,然后饮其血,食其肉,以纪念酒神的肢解和复活,并借这种仪式与神结为一体,达于永恒。
对于尼采来说,酒神祭的重要性在于那种个人解体而同宇宙的生命本体相融合的神秘陶醉境界,在于酒神肢解然后又复活所表示的生命不可摧毁的象征意义。他以此来解释悲剧,认为悲剧的快感实质上就是个体通过自身毁灭而感受到的与永恒宇宙生命合为一体的酒神祭式陶醉。
《悲剧的诞生》谈的是作为艺术种类的悲剧,然而悲剧艺术仅仅是尼采解决人生问题的实验室。他由此提炼出来的酒神精神,是他的全部哲学的灵魂。其主旨是肯定生命,而为了肯定生命,就必须把生命本身所固有的痛苦和悲剧也一并加以肯定。生命的苦恼类似于爱情的苦恼。尼采常常把生命喻为一个妩媚而又不驯的女子,她引诱我们,使我们迷恋,和她难舍难分,可是到头来她又抛弃我们。那么,我们就因此不爱她吗?不会的。“对生命的信任已经消失,生命本身成为问题。但不要以为一个人因此成为忧郁者!对生命的爱仍然可能,只不过用另一种方式爱,就像爱一个使我们怀疑的女子。”其实,生命的苦恼正来源于对生命的爱,愈是热爱,此种苦恼必定就愈深。叔本华要我们放弃对生命的爱,灭绝生存意志,以此免除生命的苦恼。尼采却主张出于对生命的爱而接受生命固有的苦恼,通过高扬生命意志来战胜生命的苦恼。这是两个人根本不同之处。
更进一步,生命的苦恼本身未尝不是生命欢乐的一种体现。没有痛苦,人只能有卑微的幸福。伟大的幸福正是与巨大的痛苦相对抗所产生的崇高感。世上没有比那些无所用心的幸运儿更可怜的了,相反,像拜伦、贝多芬这样的悲剧性灵魂,尽管比一般人感受了更多更强烈的痛苦,可是他们所感受的生命的巨大欢乐又岂是一般人所能想象?在人身上,琐屑的烦恼总是与渺小的欢乐结伴而行,伟大的痛苦则与伟大的欢乐如影随形。天才都是一些对于生命的苦恼有着深切感受的人,这是一种形而上的苦恼,最独特的自我对于绝对抱着最热烈的憧憬,没有比这种渴望更折磨人的了。然而,似乎作为一种补偿,正是这种渴望驱使天才从事创造,在创造中品尝到了自我与绝对相融合的欢欣。创造的欢欣是生命最高的欢乐,是一种形而上的欢乐。在天才身上,自我与绝对之间的对立发展到了极点,终于又奇迹般地达到统一。所以,天才的作品既有最独特的个性,又有永恒的魅力。
热爱生命与贪生怕死不可同日而语。一个真正热爱生命并且对于生命的苦恼有着深切体验的人,反而会升到一种超凡入化的境界。
既然个人的生命迟早要失去,你就不要把它看得太重要。你要站在你自己的生命之上,高屋建瓴地俯视它,把它当作你的一次艺术创造试验,这样你反而能真正地体验它,享受它,尽你所能地使它过得有意义。生命的伟大不在于活得长久,而在于活得有气魄。战胜生命的苦恼的途径既不是宗教的解脱,也不是长寿的诀窍,而是文化和艺术的创造。
如果说尼采的酒神精神的出发点是肯定生命连同它所包含的苦恼,那么,其归宿点便是以创造的欢欣来战胜生命的苦恼。他说:“创造是痛苦的大救济和生命的慰藉。但是要做一个创造者,痛苦和许多变故又是不可缺少的。唯一的幸福在于创造。”尼采把整个宇宙生生不息的生成变化过程看作大自然本身的创造活动,在这过程中,大自然一会儿创造出个体生命,一会儿又把它毁灭掉。但是,大自然并不因个体生命的毁灭而悲哀,它的生命力太旺盛了,只从这无休止的创造和毁坏中得到快乐。在尼采看来,这就是宇宙本体即生命意志本身的酒神冲动。倘若我们秉承大自然的酒神冲动,不去介意个体生命的毁灭,而只是从创造中体会大自然本身的创造欢欣,我们便在一定意义上战胜了生命的苦恼,达到了自我与绝对的融合。
三
尼采是个诗人气质的哲学家,或者说是个哲人气质的艺术家。他生前忍受不了刻板的学院生涯,辞去教职,孤独地飘泊在南欧的群山之中。“他的伴侣是一一绵亘的高原和弯曲的峡谷。”在飘泊中,他写下了两百多首诗歌和无数隽永的警句格言。这个世纪末的飘泊者又自命是“新世纪的早生儿”,他被他的时代所放逐,独自伫立在无人攀登的山颠眺望远方,眺望他心目中的新世纪,他相信他在新世纪将被人理解和接受。
然而,正是在新世纪到来之后,尼采一度遭到了最惊人的误解。也许,本世纪前半叶的欧洲是过于政治化了,两次世界大战,激烈的政治变动,阶级斗争,政权交替,使得人们习惯于以政治的眼光去理解一切。倘若没有这个背景,尼采妹妹的曲解,纳粹文人的利用,都不可能造成如此长久和普遍的对尼采的误解。
毫无疑问,阶级社会即是政治社会,在这样的社会中,任何一个哲学家都不可能完全脱离政治,他的政治见解必定会在他的哲学思想中反映出来。但是,哲学与政治毕竟属于不同的层次。哲学面对永恒,政治则面对一时一地的阶级利益和党派利益。尤其是尼采这样一个具有强烈非政治倾向的哲学家,长期以来被涂抹上最浓烈的政治色彩,结果只能是面目全非了。尼采自称是“最后一个反政治的德国人”,他之厌恶政治是因为在他看来,政治与文化是势不两立的。他写道:“任何人的花费归根到底不能超过他所拥有的,个人如此,民族也如此。一个人把自己花费在权力、政治、经济、世界贸易、议会、军事利益上,一个人向这些方面付出了理解、认真、意志、自我超越的能量(他就是这种能量),那么在其他方面就必有短缺。文化和国家——在这一点上不要欺骗自己——是敌对的:‘文化国家’纯属现代观念。两者互相分离,靠牺牲对方而生长。一切伟大的文化时代都是政治颓败的时代:在文化意义上伟大的事物都是非政治的,甚至是反政治的……”(《尼采全集》第8卷第111页)
我在这里所以要大段摘引尼采的话,是为了说明,正确理解尼采的关键是不要忘记,尼采是一个真正的哲学家,尼采要解决的是存在问题,即生命的意义问题,而“每一种相信存在的问题可以由一个政治事件来改变或解决的哲学,都是一种开玩笑的假哲学”,——这恰恰是尼采的看法。
政治是社会发展一定阶段上的现象,它毕竟是人性异化的领域。凡是“突出政治”的时代和民族,人性必遭到扭曲。社会进步的趋势是非政治化,一切政治归于消亡……
尼采的着眼点是文化。为了文化,他反对突出政治。为了文化,他也反对科学至上和物质主义。他指出,科学只关心知识问题,不关心人的内心痛苦,不能为人生提供意义和目标;物质至上更使社会成为财富的堆积场所和文化的沙漠。
可以把尼采的酒神哲学归结为生命和文化两大口号。生命是人生之树的根本,文化是人生之树的花果。第一要肯定生命,为此尼采反对宗教和伦理的人生态度。尼采认为,宗教本身就是一种伦理,因为它把生命视为恶;伦理本身也是一种宗教,因为它以某种绝对命令为前提。两者的共同立场是否定生命。第二要创造文化,为此尼采反对功利的人生态度,政治至上、科学至上、物质利益至上的人生态度均属此列,它们都危害了文化的发展。
宗教和伦理用虚假的绝对(神、善的观念)来抹杀自我,通过否定生命本身来解脱生命的苦恼。科学和政治既不关心绝对,也不关心自我,无视生命的苦恼。所以,它们都与哲学的智慧不沾边。在尼采看来,唯有文化的创造才能沟通自我与绝对,救济生命的苦恼。可是,这种非宗教、非伦理、非政治、非科学的文化究竟是什么呢?
四
尼采寻求哲学的智慧,他找到的是诗。艺术和审美,便是他心目中唯一足以战胜生命的苦恼的力量,便是他所珍视的文化。
把本体艺术化,或者说把艺术本体化,是德国浪漫派的传统。谢林说,艺术本身就是绝对的流溢。诺瓦里斯说:“诗才是真正绝对的实在。”尼采继承了这一传统,他说:“艺术是生命的最高使命和生命本来的形而上活动。”思辨哲学往往通过逻辑手段推演出绝对,结果自我消融在全与永恒之中了,这使浪漫派不满。浪漫哲学试图在个体身上达到绝对,把自我扩展为全与永恒。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艺术是唯一的途径。因为只有在诗意的直观和陶醉之中,在瞬时的体验之中,个体才可能产生与绝对相沟通的感觉。
诚然,用实际生活的眼光来看,诗和艺术是没有任何价值的。尼采也承认,艺术只是梦和醉,甚至只是“谎言”。问题在于如何看待梦、醉乃至艺术的“谎言”在人生中的意义。在尼采看来,如果仅仅以科学的眼光看待人生,便只好承认人生是有根本缺陷的,人生的要务仅在于安排好有生之年的实际利益,而对于绝对的向往则应予根绝。这种人生观当然可以被芸芸众生接受,然而,一个人一旦心怀对于绝对的憧憬,便不可能再满足于如此散文味的人生了,这时候,唯有艺术才能抚慰他的生命的苦恼。正是通过艺术对存在的美化,我们会感到“我们负载着渡过生成之河的不再是永恒的缺陷,我们倒以为自己负载着一位女神,因而自豪而又天真地为她服务”。也许梦和陶醉都是虚幻的,但是它们在人生中却具有并不虚幻的功用和价值。弗洛伊德说,如果没有梦的替代的满足,恐怕人人都要患神经官能症了。尼采也说,如果没有艺术的慰藉,人就会厌世和自杀。
尼采说过,他之所以喜欢叔本华,是因为叔本华的真诚,他是为他自己而写作,关心人生的痛苦并且力图找出补救的方法来。我喜欢尼采也是这个原因。不过,正像尼采不满意叔本华的结论一样,我也不能满意尼采的结论。他像一个做梦的人,内心深处却醒着,知道自己在做梦,并且鼓励自己把梦做下去。这样的梦太不踏实了,太容易破灭了。我总觉得,叔本华的阴魂已经缠住了尼采,尼采骨子里是一个悲观主义者。所以,他的振奋带有一种病态的性质。也许,世上并无酒中仙,一切醉都是借酒浇愁,尼采的酒神精神也不例外。
在寻求智慧的道路上,永远没有现成的答案。知识可以传授,智慧不能转让。哲学所梦寐以求的那个绝对,不是已经存在于某处仅仅有待发现的东西,它永远要靠每一个人自我独立地去把它创造出来。追问生命的意义,是人的一种形而上的需要,但是需要与能力总是互为条件的,而通过创造赋予生命以意义,正是人的一种形而上的能力。通过文化价值的创造,人为自己创造了一个意义世界,这个世界仅仅用自然界的眼光来看才是虚幻的,用人的眼光来看,它是完全真实的,唯有生活在其中,人才觉得自己是人。人的精神是光,文化是精神的光照在人的生命上呈现的绚丽色彩。难道光和色彩都是虚幻的,只有黑暗才是真实的?难道智慧不是要创造出光和色彩来,反倒是要追根究底地去追问光和色彩背后的黑暗?尼采把叔本华看作一个颓废者,我嫌尼采仍不够健康。在他那里,创造的欢乐实质上只是麻痹和遮盖了生命的苦恼。可是,在我看来,创造赋予生命的意义是真实的,因而它对生命的苦恼的战胜也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