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近,许多好心人仍一习一惯于沉浸在愉快的幻想中。他们把发展看作是一种自动时针,只要偶尔遂心如意,就无须再去旋紧促进的发条。这种意识似乎令人颇感忧虑。
而在挫折面前,他们则悲伤地摇头,一遍遍地嚷着“虚荣,虚荣,所有这一切都是虚荣!”他们抱怨人类本一性一所表现出来的令人生厌的偏执,使人类一代一代地受到挫折,但却无意于接受教训。直到完全绝望,他们便加入到迅速增长的一精一神上的失败主义者的行列,依附于这个或那个宗教协会(让自己的包袱得以转移),用哀伤的语调宣布自己的失败,并且躲避参予日后的社会事务。
我不喜欢这种人,他们不仅仅是懦夫,他们是人类未来的背叛者。那么,解决的办法又是什么?有没有什么灵丹妙药?
我们对自己要诚实。没有任何的解决办法,起码在当今的世界上没有。社会的流行思潮是要求立竿见影,希望借助数学或医药公式,或者靠国会的一个法案,迅速而又轻巧地解决地球上的一切难题。但是,只要我们用发展的眼光来看待历史,可以明白,辉煌的文明不会随着二十世纪的到来而起始或消亡,这样反倒会对未来怀抱着希望。进步的道路固然会常常中断,但只要我们抛开感情上的偏见,冷静地审视两万年来的历史,便会注意到,发展虽然缓慢,但却从未有过中止,社会总是从难以容忍的残忍和粗陋状态,一步步走向较为高尚、日臻完美的境界,就连世界大战这个巨大的挫折也无法否认这个铁定的事实。
历史已经谨慎地揭示了自己的秘密,给我们上了伟大的一课。人制造的东西,人也可以将它毁灭。多少个时代过去了,生命本来光荣的历程,却变成了一场可怕的经历,这一切之所以会发生,是因为迄今为止,人类的生存笼罩着恐怖的一陰一影。
我想再次告诉人们,恐怖是所有不宽容的起源。无论迫害的方式如何,它的起因都是恐惧。它的集中表现可以从竖一起断头台和把木柴扔向火葬柴堆的人脸上所表现出的极端痛苦的表情中看得一清二楚。一旦认清了这个事实,我们便立即明白了解决它所应持的态度。只要脱离了恐惧的一陰一影,人们很容易向诚实和正义靠拢。可是如今,人们很难得表现出这两种美德。不过我觉得,即使在我有生之年看不到这两种美德的普遍实现,也无关紧要。它们终究会为发展着的人类所实践。人类毕竟还年轻,年轻得荒唐可笑。要求在几千年前才开始独立的哺一乳一动物具备这些只有随着年龄和经验的增长才可获得的美德,看来是不合理,也是不公正的。而且,这种急迫的要求会使我们的思想出现偏差。当我们应当心平气和的时候,它却使我们怒不可遏;当我们应当充满同情之心时,它却让我们说出尖酸刻薄的话来。
生命是短暂的,但布道却绵绵不绝。我们的历史学家应当为一个重大的失误而问心有愧。他们对史前时代高谈阔论,向人们描述希腊和罗马的黄金时代,信口编设了一段黑暗时期,又涂抹出了狂想诗,歌颂比过去繁荣昌盛十倍的现代生活。
如果这些学识渊博的学者们偶然见到人类的某种状况有悖于他们巧妙组成的那幅画面,他们便会低着声说几句道歉话,嘟哝着说,很不幸,这种违背理想的景况是往日野蛮时代的残余,但只要时机一到,它就会像公一共一马车让位于火车一样,被取而代之。到那时,也只有到那时,我们才能向那个尚还隐匿于山岭中的未来目标迈出第一步。
(刘建国 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