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伊欧维因把我从噩梦中唤醒。在梦中,一个甜甜的声音一直引诱着我步入那积雪般的大雾。
我醒来发现自己掉在了地上,伴随着伽马形态病毒感染所带来的熟悉的不适。我身上到处是伤,寒冷使我麻木得一动也不能动。
伊欧维因戴着一个面罩以防马拉斯马恰医生的尸体所发出的恶臭。他脸色苍白而忧郁,但行动还是那么有条不紊。他把我拖到轮椅上,推着我穿过空空的走廊和弯道来到医院停车场。这是个废弃的停车场,在那儿有一个废弃的葬礼车,显然是为这位死去的医生准备的。
当我靠近雾时,我僵硬的四肢抽搐起来,它那奇异的浓浓的腐臭味使我想起了垃圾筒里的香瓜。然后我透过一排树看到了它,灰色的,就像是波涛奔腾的海面,好像一阵感觉不到的风在搅动着尘土样。
它表层颜色像铅一样深,已被“撕”成了碎片,就好像太阳光使它分散开一样。它的高度大概已降了十几码,使医院看上去就像一个四周满是光滑残留物的小岛。
其扭曲的表面下呈乳白色,但并不透明。它不断地绕着那排树的顶部,像洪水一样填满了整个山谷,淹没了整个城市。几处零星的建筑耸立于商业区,最高的一处闪烁着几个大字:皮特曼信托公司,“一个糟糕的夜晚,金先生。”我们走到户外,伊欧维因脱下了白色的面罩,“对不起,昨晚我没能帮你出来,但我尽力拯救了我的几朵玫瑰。”他把我从轮椅上转移到车上,我看见车上已经放着一堆用粗麻布遮好的玫瑰,“虽然卫兵已通知过我们,但这雾的速度比任何人想像的都快。我是在医院楼顶上度过这个晚上的。”
当我得知车钥匙不见了时,我一阵绝望,但幸好安迪曾是宇航工程师。他揭开车盖,然后用一副钳子让车子发动了起来。看着他开车离开了停车场,我又觉得有些希望烟雾笼罩着我们,他开着车在一条街上行进了一会儿,然后转入另一条街,最后不得不转回去。我们周围三面都被浓雾笼罩着,地势稍高些的南面没有雾。最后我们发现了一条住宅区街道,道旁屋顶低垂的树为我们指出了一条穿过浓雾危险的路线。
伊欧维因在路上把车停了下来,观察了一会儿那不时遮住红泥路的烟雾。他呆呆地站在那儿,从裤子后包里拿出了一根烟,然后把烟尾部一口咬了下来。
“我这不卫生的习惯,”他咕哝道,“是在月球上养成的,在飞船上不准吸咽。”
他足足坐了半小时,嘴里不停地嚼,然后猛然把它吐出来,那团破布一样的烟雾。最后他把烟扔在了地上,关上了车窗,抓紧了方向盘。
“抓紧,金先生,”他对我大声说道,“这东西在不断下沉。我猜它不会是因为我们而这样的。”
那灰色的烟舌舔着车窗,猛然间我眼前一片白色。伊欧维因弯着身子稳稳地坐着,开着“盲”车。
车子不知撞上了什么东西,它摇摆起来。在车子的发动机声中,我想我还听到了另一个声音,那是微弱的哭号声,就像是某种小动物发出的痛苦的声音一样。
或许那是由于我太激动而产生的幻觉,或许只是车子打滑,轮子在马路上磨擦发出的声音。伊欧维因神情专注地用力控制着方向盘。
由于碰到了围栏,我们跟着车子抖了一下,突然那甜瓜一样的恶臭让人呕了起来。车仍咆哮着向前冲去,直到我们看见了蓝天。
在街上行进了约一英里后,伊欧维因把车停了下来。他把车窗摇了下来,抹了下脸然后吐出了一口嚼过的烟。
“那么,金先生,”他随意地望着我说,“现在干什么呢?”
“我想我知道一处地方,烟雾和蚂蚁不会出现。那是一处没人会感染疾病的地方。”然后我向他详细讲述了司柏克·巴罗和月球国王。
“我听说过,”他皱着眉头,似乎有点怀疑,“这年头什么稀奇古怪的事你都能听得到。”
“但我认识月球小孩。盖·胡德是我的侄子,我见过他称之为月球砂粒的东西。我相信这个故事是真的,我很想再见见盖,如果我们能到达费尔发克司的话。”
“我的儿子在那儿结的婚,”
他斜视了一下油表然后转身看着我们身后的烟雾,“只有两百英里的路程。现在路并不像以前那么好走了,但为什么不去呢?”他慢慢地耸了耸肩,最后做出了决定,“我想我们没有其它地方可去了。”
在山顶的路上,民兵设置的路障挡住了我们的去路,三个眼窝很深的年轻人守在那儿。紧张地问我们问题。当伊欧维因告诉他们我感染了伽马病后,他们立刻退了回去,然后目送我们上了路。
接下来一段路我们经过了难民营,在洛基山脉我们看见了无数的帐篷和车辆,路上随处可见流浪者。一队民兵护送一队水车和装食物卡车超过了我们。
在一个小山顶,一大群人在一个露天住所周围蠕动着。他们离公路很近,我能听到从扬声器中传出的高亢而嘶哑的圣歌,歌词内容是一位传教士让他的信徒们准备好世界末日的到来,对我来说,世界末日从来没有如此接近过。
在第二个路障处有人告诉我们,太空蛇已在前面较高的山上筑了巢,但伊欧维因却不相信,他认为这个地区太低而且潮湿,太空蛇不会到这儿来。当他告诉那些人我的病后,他们立刻让我们上路了。
我们并没有遇到蛇,这些光秃秃的山上什么都没有,但路旁一位半裸的女孩向我们挥手,示意停车。伊欧维因放慢了车速,又突然加速,一群男人从草丛中钻了出来,不知是谁在后窗上打了个洞,碎玻璃溅到了我身上。
“伊欧维因停下了车查看了下损坏情况,还和我一起分享食物,但我只想喝水。他津津有味地吃完后又仔细地看了看他的假牙,然后开着车又上路了。
公路沿着这些小山向下进入一个大山谷,让我感到高兴的是山谷里没有雾。我们穿过了几英里杂草丛生的农场,接着经过一片奇怪的空地,四周满是一堆一堆的破砖,就像毁灭的巴比伦一样。
“星际城市,”伊欧维因望着那些红颜色的破砖堆说,“星际化城市就位于此地,是此地区的工业中心,但现在却被金属蚂蚁‘清理’成这样了。”
金属蚂蚁们移去了铁桥,我们不得不绕道来到一个士兵修的木架子旁。这条路向上爬伸,是像要延伸到空空的小山上。突然一颗子弹击中车窗,碎玻璃又一次溅到了我身上。
一个轮胎也漏气了,但我们继续全力开着车,直到认为已把那三个衣衫破烂的,坐在农场拖拉机上追赶我们的枪手抛得足够远之后。
晚上我们把车停在了一个烧毁的杂货店后的丛树中,伊欧维因在那里换了轮胎。他小睡了一会儿,而我则坐着放哨。
在黎明,我们又启程了。
那天我们穿过了一座长满草的小山,我想那一定是个牧场,虽然除了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之外,我没有看到更大的东西。傍晚时分我们来到一片大草原,它一直延伸到地平线尽头的黑影中。
“远处就是费尔发克司,”伊欧维因停下了车检查了一下轮胎并且看看能不能为我做些什么。“在山的前面是老绿道公园,”他若有所思地把一团烟草塞进了嘴里,“费尔发克司会给我们带来新问题。我不是说那个月球国王不是你的侄儿,可你打算如何向他证明你的身份?”
经过那些危险之后,这只是个小问题,虽然我还没有想出办法。
我们是男人,而盖的女人们不喜欢交朋友,她们可能会在毫无警告的情况下向我们开枪。安迪耸了耸肩,然后默默地发动了车,可我还没能想到一个合理的解决办法。
我们又经过了无数荒废的农场,长满杂草的田地和烧毁的建筑,然后又穿过另一个看不见牛羊的牧场。突然,伊欧维因停下了车,爬上车顶查看起公路来。
“看这车辙,”他咕哝道,“你哥哥的坦克来过。”
我坐了起来,看到了坦克所留下的两条车痕深入泥土,通向树林。沿着伊欧维因指的方向我发现了停在树下的坦克,半掩于几根断树枝下。一颗炮弹尖叫着飞近我们的车顶。
“你的朋友司柏克·巴罗,”
伊欧维因滑到方向盘下,望着一群从树后窜出的骑兵说,“我可不愿见到他们。”
他们飞奔着想拦住我们,但我们的车的速度还是要快些。我们沿着弯曲的公路驶入长满树木的山脊,这时已看不见骑兵的踪影了。
以前,此地是个不错的休闲场所,也是盖的王国周围的一个缓冲区。
我们驶过长满杂草和藤蔓的公路,绕过了一辆辆烧毁的汽车和倒在路上的树。突然吱的一声,伊欧维因来了个急刹车。我们面前出现了条大沟,而沟上面的桥却不见了。
沟只有30尺长,但我们却找不到能够越过它的路。对于疲惫万分又疼痛难忍的我来说,这个结果似乎太残忍了。而伊欧维因却还存有一丝希望,那就是盖的女人们能在巴罗的人之前发现我们。
他认为我的名字是最好的通行证,于是便开始耐心地做起信号来。我们用桥被烧毁后产生的碳混上机油,在纸上写下了我的名字。
在疯狂的星际大战中,这是个充满矛盾的和平之地,飘散着地球生命的清香。清澈的泉水从鹅卵石缝中潺潺地流出。霜冻还没有触及这仍闪耀于浓浓绿荫下的蓝色的晨景。一只鸟对伊欧维因往树上挂标志有些不满。不远处一只啄木鸟正在忙碌地工作着。
我们就这样等待着。我无聊极了,再加上病痛,有些昏昏欲睡了。突然我感到一阵沉寂,紧接着在我们身后的公路上传来了脚步声。然而不一会儿那声音又停了下来,只剩下溪流的汩汩声。最后我听到了我哥哥的声音。
“现在拿出你的酷劲儿吧!”
他从晨曦中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来福枪。虽然他还像以前那么胖,但行动起来却是令人吃惊的小心和敏捷。他那已经不成样子的外套僵硬而且满是油污,盖在他那黑黑的黎凡特人脑袋上。
“哦,金,我以为你死了。你现在看来不怎么好,”他慢吞吞的话语中既没有高兴也没有惊奇,他机警地望了一眼伊欧,然后走到了满是弹孔的车窗前,“你们在这儿干什么呢?”
“我们是难民,”我对伊欧维因点了一下头,“皮特曼的大雾所造成的。我们在找盖。”
“如果你找到他,你会很失望的,”他脸上露出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意,“我不认为你能看到他。他的女人不喜欢我们人类。但如果你能给我们带个口信的话,我会说服巴罗让你试一试。”
“是司柏克·巴罗上尉的口信。”汤姆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皱巴巴的烟头,把仅剩的最后一撮蓝色的烟末撒在满是污垢的手掌中,吸入了鼻孔,然后对着我打了个喷嚏。
“带给那些女人。我猜盖现在正在睡觉。”一丝鬼笑在他那幸灾乐祸的脸上显现出来。他闭上了双眼。我们看着他两三次把烟末吸入鼻孔,充满一种想留下这珍贵物体的贪婪。
“告诉她们,巴罗想要月球国王,”他喘息着说,“告诉她们,我们要在他醒来之前得到他。
如果她们同意的话,我们保证会对她们十分温柔的,巴罗说他会让比利夫兰回来接手。但如果她们不答应的话——”
他靠在破碎的车窗旁,我从他那张好色的嘴中又闻到一股刺鼻的烟草味。
“如果她们不与我们合作的话,我们是不会放弃‘照顾’盖的权利的,”他的声音突然充满了令人窒息的暴力,“我们会杀死他所有的小杂种还有一个个怀上他小孩的荡妇。告诉她们!”
我向后退去以躲开他那飞溅的唾沫。
“如果她们不想这样的话,我想这儿还有另外一个办法,”他咯咯地笑了起来,离破车窗更近了,“这是我个人的主意。”
他狡猾地望了一眼身后的藤蔓,降低了声音说:“从个人的角度来说,你知道我不愿伤害盖,他可是我的笨儿子。”他狡诈地向我眨了一下眼睛,“我当然也不想要他的女人,现在没有人能取悦她们了,我所想要的只是月球宝石和他所拼成的那一团砂石。比利夫兰把它给我,我保证巴罗再也不会找她的麻烦了。
从个人的角度来说,我很愿意这么做。”
我擦掉脸上的汗,问四面体到底对他有什么用。
“你还是那么蠢!”他的语调和带讽刺意味的耸肩使我想起了父亲,“金,那令人着迷的晶体是这个疯狂的世界上惟一值得要的东西。它拥有神奇的力量,看看盖从中得到了什么吧。从那烟雾,太空蛇和太空传染病,你就会知道它的安全性。月球宝石难道没有好处吗?”
他用手掌拍打着油腻的腿咯咯大笑起来。
“金,这就是我的建议,”他又把脸沉了下来,扬了扬手中的来福枪以示强调,“我们会帮你们越过此沟。如果有可能的话,给这些女人一个选择的机会。告诉她们要么放弃她们的国王,要么放弃宝石。她们可以考虑到太阳落山。如果她们不的话,告诉她们,我们会在晚上到来,她们休想阻挡,你能办到吗?”
我看了看安迪,他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以示同意。汤姆让我们回到车上,把我们带到一条石路上,又来到了小溪前的公路上。
“我并不在意你哥哥,”伊欧维因低声说道,“事实上,我不愿理他。”
他慢慢地开着车,不停地接着喇叭。我们停在了一个老停车场,但这次没有人从树后出来。他又嚼了一口烟草,我们的车摇晃着上路了。在我们回到公路之前,一堆岩石挡住了我们。在石头前不远处有一根粗链拴在两棵树之间,拦住了本来就窄的路。
伊欧维因又按了一下喇叭,当看到没人回应后,他跃过铁链,消失在了藤蔓之中。他走了很长一段时间。我焦急地躺着,听到风吹打着树的声音和远处鸽子的咕咕声,突然一个声音惊醒了我。当我支撑着站起来时,看到伊欧维因走过来,后面跟着两个女卫兵,她们每人都身着一条宽宽的绿色松紧带,神情中充满奇特的惊喜。
一位矮个子的红发女孩手里拿着一只很旧的锈迹斑斑的双管枪,另一位黑皮肤的身材高挑的长发女孩手里拿着一根闪亮的长柄,带着单纯的年轻的兴奋。她们高兴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这使我感到有些恐惧。
“她们在这儿,金先生,”伊欧维因转过身看着她们说,她们那惊人的美丽使他皱着的棕色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勉强的敬意,“但她们不太相信你的身份。”
“先生,”那个红发女孩弯下腰来从破碎的车窗外疑惑地审视着我,”老实说,你真的是霍迪安先生吗?”
“盖的叔叔,菌?”黑人女孩略带西班牙口音,她把“金”发成了“菌”,“从天门来的?“我点了点头,而红发女孩则高兴地大笑起来。
“这看上去太令人难以置信了,”她咯咯地笑道,“一天晚上盖曾对我提过你。讲过你是如何教他说话的,如何在他很小的时候帮他,如何保护他不被别人伤害的。他担心你已经死了。你来到来儿,一定会使他高兴的!”
“可能会,可能不会,”黑人女孩摇了摇头把脸上长长的头发抛到了后面,“如果你是盖的菌叔叔,我想你最好证明一下,告诉我们关于盖的些事。”
“他很小的时候你就认识他了吗?”那位红发女孩睁大了蓝色的眼晴急切问道,“我敢打睹他一定像小熊一样可爱。”
“事实上不是,”我说,“只有凯莉和尼克看上去可爱。”
她看上去有些失望,而黑人女孩则皱了皱眉头。
“谁,你说的是谁?”
我现在才发现,她们对盖的过去知之甚少。虽然他告诉了她们一些关于他父亲和我的事,但对尼克和凯莉的反感使他否认他曾是那三个出名的月球小该中的一员,这个女卫兵显然相信了他。
“或许你在撒谎,”黑人女孩把叉子扎入草皮,弯下腰来对我说话。她靠我如此之近,我能闻到她的发香,“盖的亲生父亲想抢他的东西,或许是他派你来的。”
我虚弱地流着汗,又怕又累。
我看了看安迪。他正不紧不慢地嚼着烟草,他那宽大的脸使我更加紧张起来。
“我们是难民,”我说,“我们正在躲避太空入侵者和自己人。
我们需要盖的帮助,我想如果你把我们带到他面前,他会让我们在这儿住的。”
“我相信你会受到欢迎。”
“先生,最好别耍花招,”黑人女孩打断了红发女的话说,“或许你并没把所有的事告诉我们,”
她深黑色的眼晴怀疑地斜视着我,“谁告诉你们如何穿过溪流的?”
“我们的确碰到了盖的父亲,”我不安地点了点头,“他让我们转达巴罗先生的口信给盖的女人们,”我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你愿意让我们传达这个口信吗?”
显然黑人女孩是上司,她若有所思地望了望红发女孩,最后大声对伊欧维因和我说:“我们给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她最后决定道,“我们让你往回走,告诉巴罗和盖的土匪父亲,妈妈们不想听他们的口信;或者我们把你带到妈妈们那里。”
“那就带我们去吧!”我说。
“妈妈们有盖的孩子,”她摇了摇头,看了看我和伊欧维因一眼,“她们分享着宝石的能量,足以看穿骗局。或许她们会说你们都没问题,但如果她们发现你们不是盖的朋友的话就会杀了你们。”
我转过身望着伊欧维因,他从女孩身边走过来,望着我哥哥和巴罗所在的方向。
“没有其它选择了,”他咕哝道,“如果要在你们的妈妈们和雾中间作选择的话,我们只有选妈妈们了”。
红发女孩拍了拍手。
“我想你们都没问题,”她高兴地说道,“我只知道母亲们会让你们等盖。你们必须得等,因为他现在正在睡觉,他要睡两到三天,地方是保密的,只有母亲们知道。”
“嘘!”黑人女孩示意她闭嘴,“丽蕃,我想你的话太多了,”她用叉子指着我们说,“或许他们为盖的土匪父亲工作,或许他们是来侦察盖睡觉的地方的。我们得看母亲们怎么说。”
“我们不会伤害盖的,”我坚持说道,“他很喜欢我。我相信他现在会很乐意帮助我们的。他是个奇怪的生灵,但我相信他的意图总是好的。”
“他是伟大的!”丽蕃自我陶醉于单纯的兴奋之中,“太伟大了!”她急切地靠近我们的车说道,“如果你知道他以前是什么样子的话,就请告诉我们吧!”
我看着黑人女孩,犹豫着该讲多少。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她把一缕头发盘到脑后,以一种满不在乎的神态说,“母亲们会做决定的。”
“谢谢你,夏娃,丽蕃激动地望着我,“我太想知道盖小时候的事了。”
“他小时候并不可爱,”我开始不确切地说道,“尽管我曾尽力去爱他,但那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看上去总是更像动物。”
“他现在比任何人都了不起,”她的大眼睛充满着热诚,“在每—个方面!”
“也许他已经改变了,”她们那绝对的崇拜开始让我感到迷惑了,“我不大能明白你们到底有多爱戴他。”
“我父亲在祷告时常谈到天堂,”夏娃说,“可他死在他人的田地里。而盖,”她屏住了呼吸,我从她的闪亮的黑眼睛里看到了激情,“盖使这儿变成了个小天堂。”
“看着我,”丽蕃用手指梳理了一下火红的头发,“在盖来之前,我曾是个可悲的家伙。”
她说着做出一副迷人的样子。
“糟糕的皮肤,丑陋的雀斑,下垂的眉毛,干燥的发头和一口歪牙。还有医生所不愿处理的过敏症。我怕男人,我只跟男孩约会过一次。一位满脸粉刺的水果店员想让我陪他吃饭。当他来接我时,我胃出了毛病。我吐了,就在他面前。”她摇了摇头,从那令人沮丧的往事中回过神来,顿时又精神起来,“盖为我做了许多事。”
“或许你喜欢看着我,“夏娃扭起了她那棕色的身躯,好像是要和丽蕃比试一样,“盖为我们所有的人创造了天堂。也许你想知道他做了什么。你认识司柏克·巴罗吗?”
她等到我点了头又继续道:“在盖来之前,巴罗在一个酒吧找到了我,并且让我当上了他所称的罂粟可乐推销女郎。我本来的工作是推销罂粟可乐,但他却总是想与我做爱,在会议室、酒台上,甚至在那私人办公室的沙发上。大多数时间他都烂醉如泥,他还使我怀了孕。当他老婆发现后,他逼我走,用一支枪和50美元。我找到了另一份工作,但他再次遇见我时,甚至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
她吐了一口唾沫在地上,“盖要好得多。”
她那聪慧的双眼谨慎地望着我。
“或许现在你该明白我们为什么在此守卫边界了,”她摸着路间的铁链说,“盖在此给了我个小天堂,但只是女人的天堂。男人们都想杀死盖并且抢他的宝石。”
“男人不喜欢盖,”丽蕃点点头说,似乎略带遗憾,“就拿我们的牧师来说吧,我曾崇拜过他,但那是在盖来之前了。这样一位高尚的,英俊的上帝派来的男人,连他都加入了司柏克·巴罗,我简直想不通为什么?”
好像是为了驱散迷惑,她向后丢了丢她火红的鬟发。
“他骑着一头灰色的老骡子越过小河,找到了他正在挤奶的妻子。他不停地对她讲着盖的坏话,直到她相信盖是魔鬼的化身。他让她把他藏到房子里并且帮助他探到了盖带着宝石睡觉的地方。”
“如果你想玩这样的把戏,”夏娃凶猛地舞了舞钢叉,“就会死!”
“牧师的妻子后来清醒了,”丽蕃继续讲述道,“但他把她绑了起来,冲入了盖的藏身之地。你能想像吗?那位牧师刺伤了盖,抢了宝石就想跑。”
一种急切隐现于她的声音中。
“盖难以受到伤害,就像他难以醒来一样。但这位牧师却犯了个大错,那就是把刀冒在了盖身上,那打扰了盖,于是他起来叫了母亲们,她们派了我们一队女兵去抓牧师。”
“那是一个漆黑的午夜,但我们能看到宝石的亮光。牧师把它装在一个袋子里,它仍能照亮他,甚至他的骡子。我们大概就在那附近抓住了他。”她指了指路上的岩石,“我们不愿伤害他,但我们得保卫盖的国度。”
她啪的一声用手掌打了一只停在她身上的苍蝇。
“我们把牧师吊死在了一棵橡树下。次日母亲们把他的尸体绑在他的老骡子背上,让它回去以警告那些想进来的男人们。我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不知趣。”
她带着小小的疑虑,皱着眉头望了望我们身后的路。
“就在上个月,巴罗和他的人掳走了比利夫兰(第一位母亲).他们对她严刑拷打,想让她说出盖睡觉和放宝石的地方,但她找机会拿到了一把匕首,和巴罗进行了一番搏斗后逃走了。”
“或许你现在知道了为什么我不喜欢男人了,”夏娃用长叉指着伊欧维因,好像要刺向他一样,“或许现在你们改变了主意,或许你们应回到司柏克·巴罗那里去。”
伊欧维因转过身去小心地吐出了嘴里的烟草。
“我们会待在这儿,”他阴郁地望了我一眼,“我告诉过你们霍迪安先生病了。他已经与伽玛病抗争很长时间了。你们应该看得出来他已没能力伤害任何人那两个女孩都打量了我一番,夏娃的双眼疑惑地眯了起来,而丽蕃则同情地睁大了眼睛。
“你看上去确实苍白无力,”她说,“但如果母亲们同意你待下来的话你会好得很快的。自从盖来后,费尔发克司就是个很安全的地方了,而且还是个令人愉快的地方,不管怎么说对女人是这样的。我们的女博士们还不能弄明白宝石是如何工作的,现在我们把它锁在——”
“小心点儿,丽蕃!”
“他不是间谍!”丽蕃愤怒地向夏娃大声说道,她身上的颜色更深了。
“但我们应当保卫盖的国度,”她安慰性地对我笑了笑,“我们得保护宝石,因为它的确很神奇。看看它对我的奶奶做了些什么吧!”
丽薯转过身,用她那美丽的背对着不安的夏娃。
“她第一天看到盖时已是92岁高龄了,她躺在屋里快要死了,而盖甚至没有触摸她一下,或者是让她见宝石,她却神奇般地好了。她脆弱的骨头变硬了,癌也没有了,她衰弱的心脏又变得强壮起来,现在她已经能从屋子里走出来到农场干活了。”
丽蕃转过身来对着夏娃咯咯笑了起来。
“盖喜欢音乐,你们以前从未听过的古怪的音乐。他专门请我们中的一些人为他弹奏。夏娃曾是奏得最出色的,但现在我奶奶却成了他最喜欢的提琴手了。
并且我认为奶奶又怀孕了。”
“谁又没有怀孕呢?”夏娃说,我看见类似于丽蕃的崇拜在她身上显现了片刻,“我告诉过你们盖把这儿变成了个小天堂。
母亲们说自从他学会用宝石后,甚至连这里的天气都变了,”或许她们是对的,雨在该来的时候就来了,而冰雹和霜不应该来的时候就没有来。
我坐在那儿迷惑地想着在大气和那神奇星际物之间到底建立起了何种联系。伊欧维因小心翼翼地问夏娃,“现在就把我们带到母亲们面前好吗?”
“这是你们自己的选择,”
她耸了耸肩,她是一位凶悍女人,“也许你们会后悔。”
令我们感到吃惊的是,两位女孩几乎没用什么力就把路上的两块大石推开了。夏娃解开了铁链,我又舒适地躺回枕头上,车又摇晃着前进了。
夏娃搜了车看有没有武器,然后闪身滑到车后座上,警惕地用叉子顶着我们的背。丽蕃则站到车的前挡板上,亮丽的头发随风飘曳。她很随意地用那把枪给我们指着路。
很快我们就到了公路上。在伊欧维因开着车向费尔发克司行进的路上,我觉得我们进八了一个充满欢乐和生活气息的非凡的世界。早霜使我们所经过的不毛之地变成了褐色,而展现在我们面前的都是一片茂盛的绿色景象。
丽蕃指示我们在一棵长满节瘤的老树前停下,树上枝叶错落,绿叶和白花遮住了红透的苹果。她从树上摘下大大的苹果往车里扔,一只鸟在树上不停地颤声歌唱着。夏娃递了一个给我,我吃了一口。虽然我没有什么胃口,它那甜甜的果汁却让我口水直流。
伊欧维因优雅地把苹果拿在手里掂了掂,慢慢地倾身把嘴里的废物吐到地上。他一边大口嚼着苹果一边开着车,毫无表情地开着车。
我又坐了起来,分享着丽蕃对生活的热爱,感觉精神爽快多了。她快乐地挥舞着枪,指着一只在路旁跑着的大鹌鹑,就像这里永远是春天一样。她微笑地着看一只吸着黑斑妈妈奶的牛犊,一只蹦跳着穿过一片绿色园地的褐色小马驹,一头黑色的正趴在母马身上交配的种马。
虽然巴罗和他的人烧毁了河附近的大部分建筑,但很快我们便进人了一片完好无损的地带。
奶牛在漆上了白漆的食沟旁吃着草,半裸的妇女们一边耕着肥沃的土地一边唱着歌,一位年轻的女孩和一只狗在放牧着一群白羊,喷了红漳的收割机正在地里收割着成熟的小麦。我们超过了两名坐在四轮马车上的妇女,车上装满了谷子。
与我们先前经过的荒凉与混乱相比,费尔发克司本身就意味着和平。洁净的街道,一丝不挂的小孩子在学校的操场上飞跑替,当我们经过一间面包房时,新出炉的面包香味又让我流出了口水。
在法院广场附近,我们碰到了一小群骑在马上的妇女。她们带着不同的武器,一支警用手枪,一只措枪,一把斧头,一只逐鹿弹弓。为首的是一位个头高高、皮肤黝黑的漂亮女孩,她有着一头长长的黄发和一张明亮的脸。她背着一支短枪,怀里抱着个孩子。
丽蕃让我们停车,夏娃则跑上前去与她说了些什么。几分钟后,那位黄发女孩便下了马和夏娃一起向我们的车走来。我看见女孩背后有一条长长的还未完全痊愈的鞭痕,腰和脚踝上还有难看的青块。
“这是第一位母亲,”夏娃对她显得十分尊敬,“比利夫兰妈妈,她将决定你们的命运。”
“那么这是盖最喜欢的叔叔了?”她那动听的声音带了点孩子气。她停了停想听清楚丽蕃在咕哝什么,突然她的声音变得焦急起来,“夏娃说你病了。”她仔细看了看车内,脸上的疑虑消失了,“你看上去的确很槽。我想你需要宝石的力量。如果盖想你的话,”最后她点了点头,慢慢地微笑了起来,“夏娃会为你找个地方住下,直到盖醒来。”
“我们是带有口信的。”伊欧维因不安地提醒我。
“在小河后面我们与我哥哥谈了次话,”我说,“一个自称为托德亨特·霍克的人。”
她恼怒地审视了我一番。
“继续,”她猛然说,“什么口信?”
“司柏克想要盖,”我说,“我哥哥则想要月球砂粒,他们要求你们在日落之前交出其中一样。如果你们拒绝,他们会开着一辆坦克冲进来。他们威胁要杀死盖所有的孩子。”
“让他们来吧,”她用带着伤痕的手臂拖紧了那可爱的金色婴儿,它就像小凯莉一样机灵地望着我,她的笑容变成了一种藐视的神情,“他们曾经来过。如果他们再来的话,那会再给他们一次教训。”
冷静下来后,她停下来拍了拍她那大眼睛的孩子。伊欧维因听着,皱着眉头。虽然我耳朵发烧,除了耳鸣声外什么也没听到,他却说他能听到坦克的轰鸣声。坦克正通过山脊朝我们开来。我想没有什么可以阻止它。
丽蕃和夏娃护送我们到了费尔发克司中心,它有十二层,在上面可以望到法院广场。电灯不时闪烁着,可能是因为那些女人们在使用备用发电机时出了些小问题,但我们却无权抱怨。丽蕃和夏娃监护着我们。我们吃饱了饭后便被送到顶层的一间套房里住下,等盖醒来。
尽管有可能将会受到攻击,我还是感觉轻松,甚至有一丝奇怪的快意。虽然还没看见四面体,但我已经不感到疼痛了,头脑很清醒,又开始想吃东西了,我甚至开始想念盖的女孩们和她们的粉红色衣服了。那天晚上我睡得很好。
黎明之前,一声震动惊醒了我。窗户摇晃了起来。从某处传来了妇女的尖叫声。毫无疑问巴罗的坦克冲进来了,它正在向费尔发克司开火,我大声叫着伊欧维因。
“我在外面,金先生,”他那冷静的声音从房顶传来,“我想女人们受到攻击了。”
一阵喘气声打断了他的话。
两年来,我的感觉从没有这么好过,我离开了床来到了他那儿。
穿过广场,在一个街角处,黄色的火焰正从一间破烂的建筑往外冒,女人们在街角四周跑动着,拖出一根消防水龙头,但突然都倒下了。
在她们旁边,火焰又从一颗燃烧弹中喷出,顿时地动山摇,弹片纷飞。我趴在护墙后,注视着伊欧维因,他没有看着街上,而是抬头望着月光照耀下的天空。
“那是什么?”我第一次听到他的声音如此颤抖,“那是个什么东西?”
当我看到他所指的东西时,不禁倒吸一口气,一个比月亮还亮的球体从空中落下,在法院上空旋转后盘旋于燃烧着的建筑上空。伊欧维因盯着它看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慢慢地转向我。
“我是个普通的人,金先生,”他嘶哑地小声说道,“我总是在做着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是在这里还是月球上。我想我已度过了几年安稳的日子了,我现在只想要有时间种我的玫瑰,我原以为在这儿找对了地方。”
说着开始抽泣起来。
“我不喜欢那些飞舞的太空蛇,金先生。还有金属蚂蚁,杀人雾,以及所有的太空疾病和现在天上的那个东西。最初我以为我脑子出了毛病,但那不是我的错,整个世界都出问题了,金先生。”
他抱紧我,不住地抖动着。
街道上边没有了女人。那个闪亮的球又落了下来,好像是想观察一下那些已烧焦了的水管子一样。水管就像蛇一样横在路上,胡乱的喷着水。圆球盘旋了一阵,像是勘察那火焰一样,然后慢慢地向上飘去。
大概升到我们这个高度,它有些迟疑地在法院上空转动着,就像在打猎。它离我如此之近,以至于能看清它表面的银色图案——呈蜂房状的小六边形。
伊欧维因喘着粗气并挥舞着拳头,但它并没有理会我们。它飞过时,我听到了一声微弱的尖啸声,就像是金属蚂蚁的哀号一样,并且我还闻到一股浓浓的硫磺味儿。我想,蚂蚁开始侵略盖的王国了。
在离我们不远处,它停了下来,静静地悬空。另一颗炸弹呼啸着落在法院的草皮上,炸开了一个新的弹坑。
再没有炮弹了,我又听到了坦克的声音。它的引擎轰鸣着,连响了十几声,小一些的武器也在远处噼啪地响着。但这些声音很快便消失了,再没有燃烧弹落入费尔发克司。
女人们又回到了街上,检查着那弯曲的胶管,渐渐控制住了火势。我们不安地在空中寻找着,只看到正在下落的苍白的月亮和即将到来的粉红色的黎明,我的迷惑和恐惧逐渐地退却成一种神秘的平静之感。我有些困了,便回到了床上,中午伊欧维因叫醒了我,并给我带来了消息和食物,一群金属蚁攻击了巴罗的坦克并驱散了他的人。盖仍在睡觉,他的王国现在安全了。伊欧维因也恢复了,他不紧不慢地讲话,显得很镇静。我静静地听着,吃完了面包便又睡了起来。
次日我比伊欧维因起得早,并且感觉特别好。我们跟着比利夫兰去吃早饭,旁边还跟着我们的两个戴绿佩带的警卫。吃完后,伊欧维因开着车把我们带到离城几里以外去看看蚂蚁对坦克的攻击。
坦克撞开了篱笆冲进了紫花苜蓿田,它的履带撕开了土地,在一烂泥沟里布满了逃跑的脚印,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我们没发现金属蚂蚁,甚至连一点儿硫磺味都没有。
伊欧维因慢慢地开着车往回走,一路上寻找着能够种植玫瑰的地方。巴罗的人已经逃散了,盖很快就会醒来见我们,在四面体的庇护下我们都很有安全感。
星际大战似乎已经很遥远了。比利夫兰坐在我旁边,容光焕发地摆弄着她的小女儿,这个小孩与凯莉如此相像,让我感到极为惊讶。我想月球砂粒是不是让盖成为了一个超人类种族的父亲,以继承太阳系的文化?我的猜想突然被打断了。正当我们把车停在旅馆边时,孩子突然受到了惊吓,尖叫起来,比利夫兰喘着粗气伸手去抓匕首。伊欧维因惊恐地大叫着,我们前面不知是什么东西闪着亮光。
我听到一声哀号,闻到一股硫磺味儿,看到一个闪亮的球体掠过我们。它在街对面停了下来,升到用玻璃和花岗石建成的正方形的费尔发克司国家银行上空,然后缓缓落到服务窗口。
一条长长的以多个六边形相连的板弯曲下来,形成了一条活动梯,两个人轻轻地从上面走下来。他们是一男一女,赤裸着身子,那个男的手臂中夹着一张折起的毯子。
看上去他们跟普通人没有什么两样,但当太阳光照到他们时,他们身上闪耀着金光。
那是尼克和凯莉!
我呆呆地站着,几乎不能呼吸,我从未想到过会再次看到他们,他们的到来连同乘坐的工具都让我感到难以置信。我向他们跑去,却被围栏挡了一下,摔在街中间的我感到有点眩晕,感觉身体不像以前那么好了。
“金叔叔!”
凯莉的声音充满惊喜,冲过来抱着我并用力地握着我的手。
我张着嘴凝视着他们,因为他们变了,两人都长高了。尼克不再是瘦弱的,大眼睛的喧闹的小孩了,他如此镇定和充满信心,就像一个金色的神。
我用一种喜悦的神情望着凯莉,以前她还是个女人,而现在则成为了一个女神。她让我感到的不只是她那恰到好处的完美的身材,凯莉爱我,她眼里闪烁的喜悦使我热泪盈眶。
“怎么了,金叔叔?”
她身上那紫丁花香味包围了我,那爱人般的声音对我来说就像一种爱抚,“你病了吗?”
“现在没事了,”我告诉她,“你们也到这儿来了。”
当我回过头找伊欧维因和比利夫兰时,我发现他们已不在了。他们逃进了旅馆,我回过来时,发现一件令我十分吃惊的事。
在尼克和凯莉身后,那个斜梯散成了无数的蚂蚁,其中一队在悬在空中。凯莉伸出一只手,一只蚂蚁落在了上面。
我现在才发现整个球体都是蚂蚁组成的。它们以蜂房的形式排列,六边形的脑袋构成了球体的表层,而光滑的黑色的尾部则构威了内层,相互交织的脚使它们紧紧连在一起。
“蚂蚁!”我向后退去,被它们的味道呛得咳起嗽来,“你们是俘虏吗?”
“你看呢?”凯莉欢快地咯咯笑道,“它们是我们的,”她低下头对着手上的蚂蚁笑了笑,“我想它们是有点像蚂蚁,但尼克称他们为复制机器。”
她说着把那个嚎叫着的东西向我递了过来。
“它不会咬你,金叔叔!”她看见我如此惊恐不禁大笑起来,“事实上,它不会伤害任何人。”
看见尼克挥手让它离去,我松了一口气。
“凯莉在四面体中找到了设计记录,”尼克以一种轻快的肯定的口吻说道,“在宇宙组织分裂后,我们在高台地的车间修建起了第一个装置。它们在地下中心进行自我复制,就像昆虫一样。但事实上它们只是工具,我们用它们来修建超光速粒子终端站。”
自卡特那北欧式的传奇故事以来,我渐已淡忘了所做的噩梦,现在我才领会到他的话的意思。
“它已经……已经建好了吗?”盯着结成球的亮闪闪的蚂蚁,我不禁有些战粟。
“我认识一个人,”最小声说道,”一个宇航飞行员,迫降在天门边上,他从沙漠中出来时已经快要死了。在医院里他疯了,他谈到曾看见金属蚂蚁在修建终端塔,他被它们吓跑了,但我仍不敢相信。”
“它已建好了,”凯莉告诉我说,“有十里高。”
我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很不幸,你的朋友精神失常了。”她补充道,“尼克的父母和我妈妈已经接收了一批难民,他们一直希望你能回去。”
“星际飞船,”我充满疑惑地问道,“星际飞船来了吗?”
凯莉失望地摇了摇了头。
“终端站完成了,但还不能启用,”尼克也皱了皱眉头,“我们还没能发出信号,看来我们需要四面体去调节超光速粒子信号。我们没能找到一种替代物,我原以为整个工程会以失败告终,但凯莉探到了四面体所在的地方。”
他对着银行大厦点了点头,似乎已经知道了盖和他的女人们把四面体放在了那里。
“你们是得不到月球砂粒的,”我喘着气说,“盖不会让你们得到的!”
“那太糟了,金叔叔。”凯莉的嘴唇颤抖着,“我知道可怜的盖会受到伤害,我想让尼克想其它的办法,但他说没有其它办法了。我们是来取四面体的。”
她止住了话,张着嘴,放眼向街上望去。她金色的皮肤变得苍白起来,就像雪花石般可怕。
她看见了盖。
我模模糊糊听到我们后面急促的脚步声和粗粗的喘声。我转过身去,看见了盖。他一个人静静地从街道中间摇摆着,昂首阔步地向我们走来。他赤裸着身子,看上去那么壮,就像头公牛一样。
虽然只比尼克和凯莉高一点点,可他一定有几百斤重。在他背上和肩上长着浓密的黑毛,而大大的肚子则是白色的。他黄色的眼睛机警地眯着,尖尖的黑耳朵朝着蚁球转去。
金属蚂蚁的尖叫声更高了。
那黑色的通道恢复了原样,球稍稍向上升了一点,轻轻地向前飘了一段,最后在我们边上停了下来。它现在正挡着盖的路。
他咆哮着,那声音虽然不高,但却使我打起寒颤,尽管在大太阳底下,那声音就像饥饿的狮子所发出的吼声。盖继续向前走着,如同雪崩—般不可阻挡。
凯莉突然向他冲了过去。
他的野性一下子消失了。他停了下来,颤抖着喘着粗气,他的喘唇向后收去,我看见他的牙都已长成形了。他站在那儿对着凯莉咧嘴笑着,露出了长长的白牙,口水往下流着。”凯莉!”尼克在我身边大叫道,“回来!”
但她继续向前跑去。
“亲爱的盖!”她高兴地太笑道,“你长得多么强壮了呀!”
他张开双臂把她抱在怀里,她举起手抚摸他的肩膀,还去吻他长满毛的脸颊,他抖了一下,呜咽着用力抱住她。
“盖,不要!你弄疼了我。”
他呻吟着放开了她,瞪着尼克咆哮着。当他看到我时,黄色的眼里闪烁着光芒,他的耳朵朝我弯着,满脸堆笑地向我跑过来,他伸出毛茸茸的手掌,它已长成了一个巨大的黑色的爪子,但此时是安全的。
“她们告诉我你在这里,”
他那浑厚的嗓音就像他的咆哮一样令人恐惧,“我很高兴,金叔叔,你对我总是很好。欢迎你到这儿来。”
他威胁地咆哮着向着尼克转过身去。
“握手!”凯莉喘息着,“求求你了,尼克。”
尼克冷冷地伸出了手,盖对此无动于衷。他慢慢地前后摇晃着,眯着的双眼在尼克和嗡嗡叫着的蚂蚁球之间来回闪动着。
“你怎么来了?”他压低了嗓音,木讷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我希望你能原谅我们,盖。“尼克说道。
“求你了!”凯莉止住他说,“让我与盖谈。”
盖向尼克竖起灰色的坚硬的颈毛,耳朵转向发出刺耳嗡嗡声的球体,然后又慢慢地转向凯莉。他宽大的脸在浓毛下抽搐着,眼里涌出褐色的泪水。他像一名拳击手一样调整了一下他的大脚。垂下的耳朵朝着凯莉。
“盖,亲爱的盖。”她开口小声说道。
她强忍了一下泪水,又继续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吗?那被信息导弹带到月球上的砂粒已在月球上呆了几十亿年,等待着智能生命的到来。
它改变了我们父亲的基因,这样就有了我们。我们的到来是有目的的,你明白吗,盖?”
他惟一的反应是向侧面微微闪了一下,像躲避拳击一样。
“你知道我们为什么而出生吗?”她的声音变得有些绝望,“我们要建一个跨银河系终端站,这样星际飞船就能到来。那就是我们所要做的。”
他的耳朵转向那群聚的金属蚂蚁。
“星际飞船将会给生物宇宙之间带来和平,”她对他保证道,“跨银河系文化将会帮助我们弄明白我们的邻居和我们自己,它将阻止星际战争,盖。它会结束我们所有的麻烦——包括太空蛇,雾和外太空生物。”
“但是,凯莉,它们并没有惹我们呀?”盖抱怨道,声音就像炸弹一样爆发出来。
“我们在这儿过得很好,因此不需要星际飞船。我想让金叔叔待在这儿,还有你,凯莉,”
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哑的声音,一半是抽泣一半是咆哮,“我想要你想得要死,凯莉,”他抖动着,眨着眼,就像一名拳击手在防守一样转向尼克,“尼克最好带着他的东西走。”
“求求你,盖。”凯莉脸色苍白,颤抖着抓住他的手臂。
“这里并不像你所想像的那么安全,至少时间不会长。我们不得不派复制者——这些金属蚂蚁——去阻止一辆在你睡觉时攻击你们的坦克,”盖想转过身去,但她仍抓着他的手臂不放,“盖,盖!你很快就会明白的。”
盖静静地站着,颤抖着,摇动的双耳朝着她。
“星际人发送出了这些砂石,”她高高的嗓音颤抖着,对盖来说她的语速太快了。盖站在那儿不住地摇摆着,很是迷惑。
“他们知道历史短的文明社会在学会理解对方之前总是互相残杀的,砂粒是被派来拯救我们所有的星球的,但我们已经犯了太多的错误了。如果我们不能尽快地开放我们的终端的话,盖,很快我们都会死的。”
“走开!”他的喉咙嘎嘎地响着,“让我一个人待着。”
“我们不能这样做,盖,”
凯莉舔了一下她苍白的嘴唇,“我们要你的帮助。你知道,复制者修好了终端站,但我们不能点燃指引灯,如果没有……没有……”
她有些犹豫,浑身痛苦地痉挛着。
“我们需要四面体,盖,”
尼克的声音有力而平稳,“凯莉让我试过所有的其它东西,但都不能点燃信号灯,”他越说越快,就像他紧张时所表现的那样,“我希望你能理智些,盖。
也许我们不会需要它太长时间,当飞船装着新的装备到来时,我们会还给你。”
“你总是拥有一切,”盖大声地打断他的话,就像突然刮起的龙卷风一样,“你有头脑,有魅力,有父母。你们相互拥有。
你能讲话,能一直醒着做事。”
“盖!盖!”凯莉突然说道,“你知道我总是爱你的。”
他无情地用手把她推到一边。
“尼克,你总是拥有一切,”他像一名斗土一样跳向尼克,就如同一只猛虎,“你拿走了宝石,当我在研究它时你又带走了凯莉。”
“不!”凯莉抽泣道,盖隆隆的声音打断了她。
“我认为宝石是我的,我做成的,我父亲帮我拿到了它,我需要它,我的意思是我将保留它。我不会放弃的,不会为了你,金叔叔,”他以一种令人麻痹的目光望着我,“也不会为了凯莉,我不会为任何人放弃它。”
街上除了盖粗粗的喘息声和金属蚂蚁的哀叫之外,一片寂静。热浪在我们之问翻滚,我闻到盖身上有一股腥味。
“这会伤害你的,盖,”尼克冷冷地说,“这也会伤害凯莉。我也不想这样,但你不给我们选择的余地,我是为四面体而来的,我们要得到它。”
盖朝他弯下身来,就像一只大猫。
尼克继续说道:“凯莉已确定了它的位置,就在银行的地下室里,复制机们用不了多久就会把它挖出来。我们并不想伤害你,盖,我希望你不要阻挠我们。”
盖开始攻击了。
“停下!盖!”凯莉尖叫道,“如果你还爱我的话。”
尼克向后跳去。无声无息中那球体分裂成了无数个金属蚂蚁。它们就像大黄蜂一样嗡嗡地叫着,围住了盖。它们所发出的硫磺烟,熏得我眼睛无法睁开。
盖咆哮着冲了过去,蚂蚁们向他俯冲过来,太阳顿时被遮了起来。金属蚂蚁们吮吸着盖的能量。我向后退去,觉得骨头里阵冰冷,我麻木地站在那里颤抖着,嘴里发苦而且感到恶心。
盖愤怒而痛苦地大叫着,蚂蚁们没能阻止他,我不知为什么,也许是由于四面体的保护,也许是凯莉的恐惧减缓了金属蚂蚁的进攻。更简单的原因,我猜,是因为尼克不忍杀死盖,虽然盖并没有怎么懊悔。
盖猛烈地挥舞着大手把头上的蚂蚁赶开。当凯莉冲向他时,他把她推开。他张开双爪,抓住了尼克的喉咙使劲摇着他,我听到尼克的脖子发出啪的一声。盖用尼克那松散的身体驱打着金属蚂蚁,然后把他扔到了凯莉脚下。
尼克抽搐着,静静地躺在地上,凯莉尖叫着在他身边倒下。
奇怪的事发生了——金属蚂蚁死了,它们的哀叫声消失了,尸体就像被砸碎的老式钟一样叮叮当当地散落在地上。
突然间太阳又明亮起来,在它的热浪下,法院广场肃静而孤独。凯莉跪在尼克旁边,尼克扁平的身体看上去像小孩子一样,肤色慢慢地褪成吓人的白色。盖站在高处,像喝醉的拳击手一样前后摇晃着,我所能听到的只是盖粗粗的喘气声和凯莉可怜的呜咽,我觉得喉咙里一阵发苦。
汗水从盖那胀起的圆桶一样的身上流下,在他腹部的毛上流出了几条粗大的汗痕,他身上那浓浓的麝香味堵住了我的鼻孔。
他粗粗的喘气声现在带有了一丝嘶哑的噪音, 种缓慢的无意义的咕哝。最后他摇了摇身子,慢慢的向凯莉弯下腰来,他缩回爪子,笨拙地抚摸着她那颤抖的肩膀。
“为什么,凯莉?为什么?”他的咕哝变成了痛苦的发问,“你知道我不会让出月球砂粒的,你们为什么还非要不可呢?”
“杀人犯!”她在他笨拙的手掌下变得僵硬起来,她的尖叫声猛的打断他的话,“你这个愚蠢的怪物!你杀死了尼克!毁灭了终端站,毁灭了世界!”
盖的耳朵耷拉了下来。他就像一名被击中的拳手一样,摇晃着大脑袋,迟钝而迷惑。他转过身去,被一只蚂蚁绊了一下,他笨拙地用手把它拾起来,茫然地望着它。突然,他发出一声令人窒息的嚎叫,并用力把死蚂蚁扔向银行那花岗石墙壁,然后摇晃着往街上跑去。
安迪和比利夫兰躲在旅馆里,盖走后他们出来了。我们把尼克抬了进去并找来了医生,医生很肯定地说他已经死了,脖子断了,心跳停了。颅骨塌陷了下去。
医生被尼克奇特的身体结构所吸引,想对他进行验尸,而凯莉坚决反对。她与尼克待在一起,我想一定是期望他能复活。
想起他俩小时候,一般的药物对他们不起作用,我也对尼克的复活产生了一些希望,但很快希望便破灭了。
当他的身体开始肿胀并且腐烂时,就连凯莉都放弃了。伊欧维因订了一口木棺,我们用车把它送到费尔发克司的墓地,盖和他的几十个女人在后面默默地跟随着。
我们没有举行正式的仪式,因为我们所知道的形式看上去似乎不合适。我为尼克作了一番祈祷,也为月球孩子所具有的能量和人类的生存。我看见有几个女人跪了下来,盖和凯莉弯着腰站在墓旁,直到棺材被埋了起来,然后手拉着手走了。
“如果你要表示你诚挚的歉意,”当他们走近我时我听到凯莉对盖说,“你应带上四面体与和我起回到终端站。我不知道失去尼克后我们还能做什么,但至少我们能试试点亮信号灯。”
盖停了下来,而她则焦急地转过身来望着他。
“你真傻,凯莉,”他温柔地,“我不愿意伤害你,但我不能离开费尔发克司。你知道我在这儿有多高兴吗,凯莉?这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那么愉快。因为这里的人们需要我,因为他们爱我就像我爱自己一样。哪怕在我杀了尼克后,他们爱我一如往昔。”
“可是盖……”
“不管怎么说,我们不能回到天门去,”他提高了嗓音,压过了她的驳斥声,“那里太远了。雾在向河蔓延过来。太空蛇都盘踞在山上,而像我父亲一样的人正在杀戮其他的人类。对不起,凯莉。”
他止住了话,大步走开了,他的女人们默默地跟在后面。凯莉有如大理石雕像一般静静地站着,凄凉地向后望着坟墓,直到我和伊欧维因催她上车。
我们回到了旅馆。在我们离开之前,凯莉拾起了一只死去的金属蚂蚁,茫然地心不在焉地审视着它,就像它是某种很久以前就绝迹了的三叶虫骨骼化石一样。
“你能让蚂蚁再动起来吗?”一丝希望在我脑海里一闪,“他们能把我们带回天门,或许同四面体一起,如果盖准许的话。”
“我无能为力,金叔叔,”
她茫然地说道,丢掉了那毫无生气的复制机器,“因为它们属于尼克。他的大脑在四面体光谱下通过共鸣界面控制它们。从某种角度来说,它们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它们同他一起死掉了。”
我们把她扶到旅馆里。她不愿吃东西也不愿讲话。当我们给她准备好房间后,她把自己关在了里面,接连几天我都没有看到她。事实上,让我感到奇怪的是她的悲伤并没有给我留下多深的印象。
尽管有着她的这些影响,四面体一定还起着作用。虽然它对界面的影响对我来说还是个谜,但我仍能感觉到它在辐射出生命,辐射出爱和快乐,它使我们沐浴在充满活力的乐观主义者的未知世界中。
沉浸在这种快乐和宁静中的尹欧维因愉快地宣称他不再需要烟叶了,他在城市公园为他的玫瑰找到一块地。我和他一起在那里度过了两三个下午,看着他松土,与他一起分享开花带来的喜悦。
虽然仍看守着我们,可看守们变得像与我们为伴了。她们在边境上所表现出来的小心眼在这里已变成了一种单纯的姐妹之爱了,并且开始对我们热情地微笑,我都担心如果盖醒来看到一定会生气的。
我渐渐康复了,并且陶醉于快乐的生活中,不再担心空间战和信号灯,就像它们是另一个星球上的事。
如此放松地生活在盖的世界里,我感到这是一个小的人间天堂,对伊欧维因,对我,对汤姆的女人们都是如此。突然有一天,天气发生了变化。
以前的无总是阳光明媚,我也总是开着窗户。大约在午夜,一阵凉风的哀号弄醒了我。在我去关窗时,冰冷的寒风抽打着我,我闻到一阵苦尘味儿并咳嗽起来。我再次醒来时暴雨已经停了,但一场严重的霜冻又降临了。
如果盖的王国是被一个盾牌遮护起来的永远春意盎然的世界的话,那么现在一些意想不到的危胁正在粉碎这个盾牌。我躺在床上不愿起来,隐约能感到宇宙传染病毒又在我的骨头里活跃起来。伊欧维因充满迷惑地进来叫我下楼吃早饭,我看见他十分茫然和沮丧,他说他想要嚼一口烟草。
我们只看见丽蕃一个人在当看守。夏娃在医院里,因为突然流产,她显得那么失落和苍白。
她向我们讲述了更多的不幸,慢慢地我们发现已没有胃口吃早饭这个意想不到的暴风雨和霜冻毁坏了费尔发克司所有的庄稼,无数的小动物神秘地死亡,一只受惊的种马把一个十几岁的小女孩从背上摔下来踩死了,母亲们说盖整晚都在睡梦中辗转反侧和呻吟。
“我们不知道哪里出了毛病,”丽蕃舔了舔苍白的嘴唇说,“比利夫兰妈妈最初以为也许是砂粒被偷了,但看守的母亲们则说它还在地下室里。我们害怕它破了或是怎么了。母亲们说就在暴风雨前一个小时,它还是光芒四射的,”她沮丧地耸了耸肩,驼着背颤抖着,似平她需要更多的衣服来保暖一样。盖仍在睡着,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此时盖也被闹醒了。我们仍坐在未吃完的早餐面前,听到他在门廊发出低沉的声音。他那好战的情绪已经消失了,当我们出去和他打招呼时,他那双黄色的眼睛的眼神看上去模糊而空虚。
他在等凯莉。他不想说话。
我们坐立不安地等了很长一段时间,担心地望着升降梯,最后比利夫兰把她带下来了。凯莉看上去苍白而憔悴,冷漠地望着盖,像碰到一位她所不关心的讨厌的陌生人一样。
“凯莉,我一直在睡觉,”
他的声音单调而响亮,好像是在提出某种难以表达的疑问, “我做了个梦,梦见我变成了尼克。”
凯莉屏住了呼吸盯着他。
“我梦到了超光速粒子终端站,”盖摇了摇头停了一下,斜视了一下四周,好像不大确定自己是谁,在哪儿一样,“我梦见我们不得不让信号灯工作起来。”
“是吗?”凯莉吐了一口“那就是我们所要做的,凯莉。”他声音的单调几乎否认了话的意义,“我们要去天门,要带上砂粒,要为尼克点燃信号灯。”
“哦,盖!”凯莉身子一斜抓住了一个椅子的后背,她脸上的不信任变成了令人窒息的惊奇,最后是一阵狂喜。“尼克会爱你的,”她小声说道,“他会原谅你,如果我们能点燃信号灯的话!”
盖的女人们却没有如此的热情,她们已被暴风雨吓昏了头,不住地哭泣着。盖有些不舒服并且有些神志不清,这里所有的人都崇拜他,没有他就不能生存。
显然,在盖的国度里,他自己就是国王。当他提高声音时,嘈杂声消失了。他以一种以前从未有的才智开始讨论起行程计划,最初是和凯莉,但很快把我和伊欧维因也包括了进去。
我们决定开着装备最全的灵车前往。伊欧维因开始准备其它部分,如轮胎和油桶,盖叫他的女人准备武器和供给品。
至于武器,我们有两支猎枪,一枝老式的但很精确的手枪,还有一个便携式导弹发射器,那是盖在打击司柏克·巴罗时缴获的。我们只有两三盒子弹和九枚导弹,对于我们可能会遇到的雾、太空蛇和抢匪来说,这些太少了。
盖的新决定不容改变,尽管我们前面会出现许多危险。他的行为使我迷惑:好胃口不在了,人看上去很虚弱;他那大手不停地颤抖着,失去了控制;双眼看上去茫然无神,声音也失去了力量。我开始怀疑他是否能抵御某些不为人知的宇宙疾病。
当一切都准备好后,他摇摇着穿过街道来到银行,那儿有两三个女人在守卫着。他取出了四面体,它在一个气态炸弹架下面。
当他把那神奇的四面体放到凯莉手中时,她惊喜地大叫起来。它的辐射马上使她苍白的脸显出了褐色。她又重新出现了因尼克的死而消失的美丽。她站在那儿,全神贯注地盯着它那发光的中心,直到盖又把它放回了盒子。
比利夫兰跟在我们后面跑了过来,当我们抱起盖的大眼晴的女儿时,她歇斯底里地想跟我们一起去。如果盖离开她们,她们会死的,司柏克回来会杀死她们。
盖停下来转身听着,他颤抖的手抱了片刻婴儿,突然,他把它递给比利夫兰。随着一声口齿不清的嚎叫,他摇摆着把庞大的身躯塞进了灵车。
马车四周围满了全副武装的女人,伊欧维因则努力让我们从围栏边走。丽蕃和夏娃也在那儿,两人充满了愤怒,嘴唇白白的。夏娃扔了一块石头,差点砸到了挡风板。她们都向后退去,可能是因为盖的吼叫,但我认为吼叫声中痛苦多过愤怒。当车开走后,他抽搐着、哭泣着。大多数妇女都静静地站在我们后面,但比利夫兰却尖叫着,举起盖的小孩在头上挥舞着。
伊欧维因开着车经过费尔发克司几里外的绿道公园。我们试图涉过一条河,走到半路时,伊欧维因突然喘着粗气瘫软了,车陷人了泥潭中。盖把他从方向盘上挪开,我继续把车开了出去。
我们到达河岸时伊欧维因醒了过来,焦躁地说他没事,但我看见他憔悴的面孔变得铁青。虽然他嘶哑地大叫着反对,我们还是把他包在了一张毯子里,驱车穿过经受过暴风雨摧残的田地,回到了费尔发克司。
护士们高兴地尖叫着,当再一发看到盖时。她们很快便将伊欧维因送进了心脏病房,我握了握他那双紫青的手,并保证帮他照顾好玫瑰。接下来的一个小时,我们在剧烈的颠簸中又上路了。
当又来到那条河时,我想到行程遥迢并且前途未卜,便开始想想念起安迪·伊欧维因来了。凯莉莉和我坐在起,像我一样默默地地想着什么。盖躺在后面,重重地地呼吸着,显然是睡着了。
当我们驶上多石的河岸时,凯凯莉屏住了呼吸。我看见前面有一一个人倒在地上,看上去似乎有些些变形,身上沾着泥,不住地流着着血。他的大拇指抽搐了一下,我我认出了他是我哥哥汤姆。很自然然的,我加快了车速,转向想绕过过他,他用力挥着两只泥手来挡住住了我们的去路。我按了一下喇叭叭,并且想狠下心来撞开他。可凯凯莉那拉住了我的胳膊。
“停下来!那是盖的父亲亲。”
我很不情愿地停了下来,汤姆姆跛着脚走了过来。他呼吸困难难,身上到处是伤,沾满了恶臭的的污泥,衣袖上、手上和皮带上的的刀柄上满是血。他抓住车的边边,布满血和污垢的脸上露出一种种狰狞的笑容。“凯莉!”他喘着着气讨好地说,“凯莉,美丽丽的女孩!”他挑逗地望着她她的胴体,然后向车后看去去,盖正在毯子里不安地翻动动着,“我的孩子!我亲爱的孩子还好吗?”
我说,“在我们碰到你之之前我们好得很。”
“不要那么无聊,金金!”他很不耐烦地对我皱了了皱眉头,然后满怀希望地转向凯凯莉,“我所需要的要是搭个便车车而已,看上去我不大受欢迎。
先先前我就看到你们了,我一直在等等你们回来。”他摸了摸身上的匕匕首,俯下身狡诈地对着盖咧嘴笑笑了起来。“顺便说一下,你的女女人们再也不会受到我的朋友司柏柏克·巴罗的骚扰了。”
“你杀死了他?”我从他那随随意的表情中猜到了肯定的答案案,“为什么?”
“为什么不呢?”汤姆转过身身来小心地听了听后面的动静,脸脸上冒出了几滴泪珠。“我们走吧吧,”他压低的声音显得很急切切, “在我们被抓住杀掉之前。
不不管你们做什么,我都会帮忙的的。”他转起身来对我说,“怎么么样,金?”
他那圆滑的腔调使我想起了他他过去所给我造成的伤害,我真想想对他说我们没时间帮他。
“算了,金叔叔,”凯莉打断断了我的思路,“或许他能顶伊欧欧维因先生的位置。”她阴沉地抬抬头望着汤姆说,“听着,胡德先先生。我们要去天门。超光速粒子子终端站在那儿,虽然修好了却不能用,我们得把四面体带过去,点燃信号灯。或许你能帮助我们。”
“四面体?”汤姆屏住了呼吸,他脸上突然现出了好几种表情,最后殷勤地笑道,“你们有月球砂粒?就在车上?我当然愿意跟你们去。这是我没想到的机会。也许是我最后一次机会,还人类的债,或许还能看到一个比我生活的地方还要好的世界。”
“我想我们需要你,胡德先生。”
我又想反对。她似乎并不害怕汤姆的脏样,为他让出了一块地方。我所能做的只是继续开车。
汤姆要武器,凯莉让盖递一支猎枪给他。他检查了一下,很熟练地装上了子弹。又往前行驶了几里。树开始稀少起来,汤姆让我停车,然后拿着枪溜到了前面。大约半个小时后,我们听到三声抢响,响声震落了树叶。
凯莉让我往前开。我们发现汤姆在半里前的路上等着我们。
他头上戴了一顶帽子,手拿一支枪和一排子弹,还有一包沾满了血的香烟。他点燃了一根烟,同凯莉一起上了车。
由于找不到桥又遇到路障,我们被耽搁了。那晚上,我们在一外部已被烧毁的粮仓旁安营扎寨,此处离费尔发克司不足50里。为了盖,凯莉宣布她、我和汤姆将轮流值班。当我在晨曦中醒来时,发现营地静悄悄的,汤姆不见了。
盖和凯莉对睡袋一类的东西并不感冒,他们肩并肩地躺在原是谷仓的地板上。我站在那儿看了半分钟,惊奇地对比着,她修长、可爱,而他却如巨大的野兽。
由于害怕汤姆变节,我把他们叫醒了。我找遍了营地,我在车前的地上发现炸药洒在地上,展示箱被扔进一堆碎石中,它的密嵌板已经被撬开了。
“汤姆跑了,”我告诉他们,我的愤怒中似乎还带着点满意,因为我曾想拒绝他搭车,“带着四面体跑了!”
盖气得说不出话来,想跟我一起去追,但凯莉却让我们洗漱一下准备用餐。我们正在吃晚的时候,汤姆回来了,疲惫地摇晃着,夹着装有四面体的麻布包,他把它从口袋里倒出来放在了凯莉的脚下。
他颤抖着,喘息着,在那闪亮的四面体前退去,“这该死的东西让我受够了。”
凯莉灵巧地把它拾了起来,吹了吹上面的灰尘,她越过四面体望着汤姆,她皮肤的褐色更深了。
“全靠它带你回来,”她轻轻地对他说,“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仍需要你,胡德先生。”
“我会按你说的做的,”汤姆干脆的回答让我感到吃惊,“无论任何事。”
她从包裹里找到了一条为安迪准备的工作裤给他。半个小时后,我们又上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