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特雷耀无言地站在那儿,望着童女皇。他不知道该怎么开始说,也不知道他该怎么表现。他经常试着想象这一时刻,准备好了一席话,但是这一切突然都从他的脑子里消失了。
终于,她微笑着对他说话了,她的声音是那么的轻柔,宛如睡梦中歌唱着的小鸟。
“阿特雷耀,你从大寻求回来了。”
“是的。”阿特雷耀迸出了这句话,低下了头。
“你漂亮的大衣变成了灰色,”她沉默了一会儿又继续说道,“你的头发和皮肤也变成了石头般的灰色。但是,一切都将重新变得与以前一样,甚至会变得更加漂亮,你会看到的。”
阿特雷耀的喉咙好像被卡住了。他以几乎觉察不到的动作摇了摇头。然后,他又听到那柔和的声音说:“你完成了我给你的任务……”
阿特雷耀不知道这句话算不算一个提问。他不敢抬起目光去看她的面部表情。他慢慢地摸到了金色护身符的链条,把它从颈项上取下来。他把护身符递给童女皇,眼睛仍然看着地上。他试着单腿跪下,像他在家乡帐篷营地里所听到的故事中或诗歌里的使者那样,但是他受了伤的腿不听使唤,他倒在童女皇的脚下,脸朝下趴在地上。
童女皇弯下身子捡起奥琳,当她让链条从她白色的手指上滑过时,她说:“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出色,我对你非常满意。”
“不!”阿特雷耀近乎疯狂地喊道,“一切都是徒劳的。已经没有救了。”
沉静了许久。阿特雷耀把脸埋在臂弯里,浑身发抖。他害怕听到从她的嘴里发出的绝望的喊叫,那种痛苦的喊声,或许是尖刻的谴责甚至愤怒的喝叱。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期待着什么──但肯定不是他现在所听到的:她笑了。她轻声愉快地笑了。
阿特雷耀糊涂了,有那么一瞬间,他认为她疯了。但是,这并不是疯狂的笑声。然后,他听到她说:“你已经把他给带来了。”
阿特雷耀抬起头来。
“谁?”
“我们的救星。”
他用探究的目光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除了清澈和高兴之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她继续微笑着。
“你完成了任务。我非常感谢你所做的一切,感谢你所做的事以及为此所受的苦。”
他摇了摇头。
“金眼睛一切愿望的女主宰,”他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他第一次使用福虎向他建议的正式的称呼,“我……确实没有,我不懂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可以从你的身上看出来,”她说,“但是,不管你明白还是不明白,你已经做到了。这是最主要的,不是吗?”
阿特雷耀沉默着。他连一个问题也想不出来。他瞠目结舌地望着童女皇。
“我看见他了,”她继续说,“他也看见我了。”
“什么时候?”阿特雷耀想知道。
“刚才。当你走进来的时候。你把他带来了。”
阿特雷耀不由自主地四处张望。
“他在哪儿呢?这儿只有我和你,我看不见其他人。”
“噢,还有一些东西你也看不见,”她答道,“但是,你可以相信我。他还不在我们的世界里。但是这两个世界已经近得可以互相看见了。在那闪电般的一刹那间,隔开我们的那堵薄薄的墙变得透明了。他马上就会完全进入我们的世界,用我的新名字呼唤我。这名字只能由他给我。然后,我就会恢复健康,幻想国也会因此而恢复健康的。”
童女皇在说这些话的时候,阿特雷耀吃力地坐起来。他抬起目光望着她。她坐在垫子上,比他略微高一点。当阿特雷耀提问时,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沙哑:“这样的话,你早就知道了我要带给你的消息,早就知道了悲伤沼泽中老莫拉向我泄露的秘密以及南方神托所中神秘的声音乌玉拉拉向我揭示的真情──所有这一切你都已经知道了?”
“是的,”她说,“在我派你去作大寻求之前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阿特雷耀好几次欲言又止。
终于他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你为什么要把我派出去,你期望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她答道:“期望得到你所做的这一切!”
“我所做的……”阿特雷耀慢慢地重复着。在他眉宇之间形成了一道笔直的愤怒的褶皱。“如果确实如你所说的那样,那么这一切都是不必要的。你把我派去作大寻求,这是多余的。我听说,你的决定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经常是难以理解的。可能是这样的。但是,当我经历了所有这一切之后,我很难耐心地去接受这么一个事实:原来这只是你和我开的一个玩笑。”
童女皇的眼神变得极其严肃起来。
“阿特雷耀,我并没有允许自己和你开玩笑,”她说,“我很明白我欠了你的情。你所经受的这一切都是必要的。我派你去作大寻求──并不是为了让你给我带回消息,而是因为这是唯一用以呼唤我们救星的办法。他参与了你经历的一切,他与你一起走过了这段漫长的道路。当你与伊格拉穆尔说话的时候,你曾在深渊边听到过他惊恐的叫声;当你站在魔镜门前的时候,你看到过他的身影。你走进了他的相片,把他的相片带在身上,所以他跟随着你,因为他用你的眼睛看到了他自己。现在,他听到了我们之间所说的每一句话。他知道,我们在说他,我们在等他、期待着他。现在,他也许明白了。你,阿特雷耀所经历的千辛万苦都是为了他,整个幻想国在呼唤他!”
阿特雷耀的目光仍然非常阴郁,但他眉宇间那道愤怒的褶皱逐渐地消失了。
“这一切你是怎么知道的呢?”过了一会儿,他问道,“深渊边上的喊叫声和魔镜中的肖像──或许,这一切也是由你事先安排好的?”
童女皇举起奥琳,当她把它戴在脖子上的时候她答道:“你不是一直佩戴着光泽吗?难道你不知道,这样的话我就—直在你的身边?”
“没有一直,”阿特雷耀答道,“我曾经把它丢失过。”
“是的,”她说,“这期间你确实是孤独一人。告诉我在这段时间里所发生的事情!”
阿特雷耀讲述了他所经历的事情。
“现在我知道你为什么变成灰色的了,”童女皇说。“你离虚无太近了。”
“狼人格莫尔克说,”阿特雷耀想知道,“在幻想国里被毁灭的生物到人类世界会变成谎言,这是不是真的呢?”
“是的,是真的,”童女皇答道,她那金色的眼睛变得暗淡了,“一切谎言都曾经是幻想国的生物。它们是用同样的材料构成的──但是它们失去了其真正的本性,变得面目全非了。可是,格莫尔克告诉你的那些话,只说对了一半。可无法期待一个不伦不类的生物说出点其他什么东西。”
“可以通过两条路来逾越幻想国和人类世界的界线,一条是正确的,一条是错误的。如果用这种令人恐怖的方式将幻想国的生物硬拉到那儿去,那就是错误的道路。如果人类的孩子到我们这儿来,这就是正确之路。只有到过我们这儿的人,才能经历只有在我们这儿才能经历的事物。这些经历使他们发生变化,当他们重又回到他们的世界时,他们的眼睛会变得更亮,因为他们看见过你们本来的面目,他们会用变化了的目光去看他们自己的世界和他们的同胞。如果说,他们先前只看到那些日常琐事的话,那么他们便突然会发现奇迹和秘密。所以他们喜欢到幻想国来。我们的世界会因为他们的到来而变得更加富有,更加昌盛,这样他们世界里的谎言就会减少,他们的世界会变得更加完美。正如我们两个世界可以互相破坏那样,它们也能互相使对方变得健康起来。”
阿特雷耀想了一会儿,然后问道:“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呢?”
“这两个世界所遭受的不幸,”童女皇答道,“有两个原因。所有的东西都会走向它的反面:使人明目的东西,也会使人盲目;能创造出新东西的力量,也能导致毁灭。只有人类的孩子才能拯救这一切。一个人类的孩子,只要那么一个,必须到这儿来,给我起一个新的名字。他会来的。”
阿特雷耀沉默了。
“阿特雷耀,你现在明白我为什么必须托付你去做那么多的事情了吧?”童女皇问,“只有通过一个很长的历险、奇迹和危险的故事,你才能把我们的救星带到我这儿来。这是你的故事。”
阿特雷耀坐在那儿陷入了沉思,他终于点了点头。
“现在我明白了,金眼睛一切愿望的女主宰。我感谢你选择了我。请原谅我的愤怒。”
“你并不知道这一切,”她温柔地答道,“这也是必须的。”
阿特雷耀又点了点头。沉默了那么一会儿,他说:“我很累。”
“你已经做了很多事情了,阿特雷耀,”她答道,“你想休息吗?”
“现在还不想。在这之前我想先经历我这个故事的圆满结局。如果一切像你所说的那样,如果我已经完成了我的使命的话──那么为什么那个救星还不到这儿来?他还在等什么?”
“是啊,”童女皇轻声地说,“他还在等什么呢?”
巴斯蒂安感到,他的双手因为激动而潮湿了。
“我不能来,”他说,“我一点儿也不知道,我该做些什么,也许我想出来的那个名字根本就不对。”
“我还可以向你提问吗?”阿特雷耀又开始了谈话。
她微笑着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只有得到一个新名字之后才能健康起来?”
“只有正确的名字才能赋予一切生物和事物以真实性。”她说,“错误的名字会使一切变得不真实。这就是谎言所致的。”
“也许,我们的救星还不知道他应该给你的那个正确的名字。”
“不,”她答道,“他知道这个名字。”
他们俩坐在那儿又陷入了沉默。
“是的,”巴斯蒂安说,“我知道这个名字。当我看到你的时候,我马上就知道了它。但是,我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阿特雷耀抬起目光。
“也许他想来,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什么也不需要做,”童女皇答道,“只要用我的新名字叫我,这个名字只有他知道。这就行了。”
巴斯蒂安的心开始狂跳。他是否应该就这么试一下?但是如果不成功呢?假如他完全搞错了呢?如果他搞错了呢?
如果他们俩所谈论的不是他,而是另外一个救星呢?他怎么能知道,他们说的就是他呢?
“我问我自己,”阿特雷耀终于又开口说话,“是不是有可能他一直还不明白,我们说的就是他,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不,”童女皇说,“在得到那么多的信号之后,他不会这么笨的。”
“我就这么试一下!”巴斯蒂安说。但是他就是说不出口。
万一真的成功了呢?那么他就要到幻想国去了。但是怎么去呢?也许他也得听凭别人把他变成另外的模样。他会变成什么模样呢?也许会很疼,也许他会失去知觉?他究竟是否真的想去幻想国?他想到阿特雷耀和童女皇那儿去,但是他根本就不想到那些怪兽那儿去,那儿有许多这样的怪兽。
“也许,”阿特雷耀说,“他缺乏勇气?”
“勇气?”童女皇问道,“说出我的名字需要勇气吗?”
“那么,”阿特雷耀说,“我只知道还有一个能够阻止他的原因。”
“什么原因?”
阿特雷耀犹豫了一下才说出了这个原因:“他根本就不愿意来这儿,他并不重视你和幻想国。我们对他来说无足轻重。”
童女皇瞪大眼睛惊讶地望着阿特雷耀。
“不!不!”巴斯蒂安大声喊道,“你们不能这么想!肯定不是这样的!请别、别这么想我!你们听不到我说的话吗?不是这样的,阿特雷耀。”
“他答应我来的,”童女皇说,“我从他的眼睛里能看出来。”
“是的,是这样的,”巴斯蒂安大声说,“我马上就来,只是我还得把所有的事情仔细地考虑一下。并不是那么简单的。”
阿特雷耀低下头去,他们俩又沉默地等待了很久。救星还是没有出现,甚至没有任何迹象表明,他至少想让他们注意到他的存在。
巴斯蒂安想象着,如果他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话会怎么样──他那么胖,罗圈腿,苍白的脸。他会在童女皇的脸上看到她的失望,假如她对他说:“你到这儿来干吗?”阿特雷耀也许甚至会大笑。
想到这儿,巴斯蒂安的睑顿时羞得通红。他们当然是在等待着一个英雄,一个王子或其他什么人。他不能出现在他们面前。这绝对不可能。他可以忍受一切,可就是不能忍受这个。
当童女皇终于抬起她的目光时,她脸上的表情变了。阿特雷耀几乎被她那伟大而又严峻的眼神吓了一跳。他知道他在哪儿已经看到过了这一表情:在斯芬克斯那儿。
“我只有一个办法了,”她说,“但是我很不愿意使用这一办法。我希望他不要逼我走这一步。”
“什么办法?”阿特雷耀轻声地问。
“无论他是否知道──他已经属于讲不完的故事了。现在他已经不可以也不能够再退回去了。他已经对我许下了诺言,他必须遵守这一诺言。不过,光靠我一个人还不行。”
“在整个幻想国中,”阿特雷耀大声地说,“还有谁能够办到你所办不到的事情呢?”
“还有一个人,如果这个人愿意的话,”她答道,“移动山上的老头。”
阿特雷耀极其惊愕地望着童女皇。
“移动山上的老头?”他重复道,并强调着每一个字。“你是说,确实有这么一个老头?”
“难道你对此感到怀疑?”
“如果很小的小孩不听话、不乖的话,我们帐篷营地里的老人们就会给他们讲有关移动山上的老头的故事。老人们说,老头会把你所做的和所忽略的一切,甚至连你想的、感觉到的都写在他的书里,然后,这些东西将根据其情况而异作为美好的故事或丑陋的故事而永远被记录在案。当我还小的时候,我也相信这个故事,后来我想,这只是用来吓唬小孩子的无稽之谈。”
“谁知道,”她微笑着说,“这无稽之谈究竟是怎么回事。”
“也就是说你知道他,”阿特雷耀探究地问道,“你见过他吗?”
她摇了摇头。
“如果我找到他的话,那便是我们俩的第一次会晤。”
“我们那儿的老人们还说,”阿特雷耀继续说,“没有人能知道那老头的山在哪儿。他的出现总是出人意料,一会儿在这儿,一会儿又在那儿,只有出于偶然或出于命运的安排才能遇到他。”
“是的。”童女皇答道,“移动山上的老头是可遇不可寻的。”
“对你来说也是这样吗?”阿特雷耀问。
“对我来说也是如此。”她说。
“如果你找不到他呢?”
“如果有他这么一个人的话,我就能找到他,”她带着神秘的微笑答道,“如果找到他的话,就有他这么一个人。”
阿特雷耀听不懂这一回答。他迟疑地问道:“他是不是……和你—样的?”
“他和我—样,”她回答说,“可在所有的方面他都是我的反面。”
阿特雷耀清楚,以这样的方式他无法从她那儿了解到任何东西。此外,还有另外一个想法使他感到不安。
“金眼睛一切愿望的女主宰,你病得很重,”他有点严厉地说:“你一个人无法走远路。我看到,所有的仆人和随从都离你而去。无论你走到哪儿,福虎和我都愿意伴随你,但是──说实话──我不知道福虎的力气是不是还够用。我的脚……你看到了,它已经不能载我走路了。”
“谢谢,阿特雷耀,”她答道,“感谢你勇敢、忠诚的提议。不过,我不想带你们一起去。只有一个人单独去才能找到移动山上的老头。福虎已经不在你离开它的地方了。它现在在一个地方,在那儿它所有的伤口都会痊愈,它的所有的力量又会重新恢复。阿特雷耀,你不久也将要到那个地方去。”
她用手指玩弄着奥琳。
“这是什么地方?”
“这个你现在不用知道。你会在睡梦中到达那儿的。有一天你会认出你所到过的这个地方的。”
“如果我知道你随时都可能死去的话,”阿特雷耀大声说,他因为担忧而忘记了任何忌讳,“我怎么能睡得着觉呢?”
童女皇又一次轻声地笑了。
“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么孤单。我已经对你说了,有些东西你是看不见的。在我身边有七个神仙卫士,他们是属于我的,就像你的记忆、你勇敢和你的思想是属于你的一样。你既看不见他们也听不见他们,但是此时此刻他们都在我的身边。我要让他们中的三个留在你和福虎的身边照顾你们。我带走四个,他们将会陪伴我的。阿特雷耀,你可以无忧无虑地去睡觉了。”
童女皇刚说到这儿,在大寻求中积聚起来的所有的疲惫突然像—层深色的雾霭那样朝阿特雷耀涌来。可这并不是那种精疲力竭的沉重的疲惫,而是一种宁静的、平和的对睡觉的渴望。他还有那么多的事情想问金眼晴一切愿望的女主宰,不过这时候他感觉到,好像她用她的话把他心中所有的愿望都给抑制住了,唯一剩下的一个强烈的愿望就是想睡觉。他的眼睛闭了起来。他没有倒下去,他就这么坐着进入了黑暗之中。
钟楼上的钟敲了十一下。
阿特雷耀好像听到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童女皇轻柔的声音。她发了一个命令,然后他感觉到自己被强有力的手臂小心翼翼地举起来,抬走了。
有很长一段时间,他被黑暗和温暖所包围。过了很久很久,他似醒非醒过一回。有一样可口湿润的东西触到了他干枯、开裂的嘴唇上,然后流入他的喉咙。他朦朦胧胧地看到四周像是一个大山洞,其四壁好像全是金子的。他看见白色的祥龙躺在他的身边。然后他看到,或更多是猜测到,山洞的中央有一眼泉水咕嘟咕嘟地在冒水,泉水旁躺着两条蛇。这两条蛇互相咬着对方的尾巴,一条深色,一条浅色
……
这时,有一只看不见的手抚摩了一下他的眼睛,这感觉好得无法形容,于是阿特雷耀又陷入了无梦的沉睡中。
与此同时,童女皇离开了象牙塔。她躺在一座玻璃轿子里,身下垫着柔软的丝靠垫。这顶轿子由她的四个隐身仆人抬着,给人的感觉是,这顶轿子自己慢慢悠悠地向前飘去。
他们穿过了迷宫花园,或者说得更加确切一点,是穿过了残存的迷宫花园。他们经常得绕道而行,因为许多小径的尽头已经被虚无所占据。
当他们终于到达了这块平原最外面的边缘,离开迷宫时,隐身的轿夫停住了脚步,他们好像在等待命令。
童女皇从她的靠垫上坐起身子,回头望了一眼象牙塔。
当她重新在靠垫上躺下去时,她说:“继续走!就这么继续走下去……随便往哪儿去!”
一阵风吹拂着她雪白的头发。她的长发迟缓地飘动着,犹如玻璃轿子后面插了一面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