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五兄弟名科祖·艾斯瓦尼,被人割掉两只耳朵。他的生活很苦,原是靠乞讨过活的,晚上讨了白天吃。先父是个长者,活了很高的寿岁。他死后遗下六百块钱,我们六弟兄每人分得一百元。我的五兄弟拿了他的一百块钱,感到迷惑,不知怎样处理才好。后来忽然想到贩卖玻璃器皿可以赚钱维持生活,便用一百块钱买了各式各样的玻璃器皿,装在一个箩筐中,拿到市上,摆在一处较高的地方贩卖。当时他靠在一堵墙上沉思默想,一时想入非非,自言自语地说:“我以一百元的本钱购买这些玻璃器皿,可以卖得二百元;再用二百元购买一批玻璃器皿,卖他四百元。然后再买再卖,如此循环买卖下去,直到积累得很多的本钱。到了那个地步,我掉换一下行业,从事贩卖珠宝、香料和其他各式各样的商品,赚他一笔大钱;那时节买所漂亮的屋子,买几个婢仆,并买匹骏马,配上金鞍银镫,然后安居乐业,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戴好的;凡是城中著名的歌男舞一女,谁都不放过,通通请到家里歌舞。我好生干下去,若是安拉意愿,总一共一凑足十万块的本钱。”
他那么想象着自言自语的时候,那盘玻璃器皿,全都摆在他的面前。继而他说:“待我有了十万元的时候,便打发媒婆去向公主或公侯宰相的女儿求亲;据说当今宰相的千金小一姐生得十全十美,我用一千金做聘礼,向他求亲;他若慨然允诺,那没有话说;若是不答应,我便强迫着娶她,丢一丢他的面子。
那姑一娘一退了出去,黑奴接着一喊,老太婆便出现,走到我弟弟面前,扯着他的脚,拖了出去,扔在地窖里的一堆死一尸一上。他在地窖里待了整整两天两夜,伤口上的盐巴止了血流,变成救命的良一药一。经过两天的工夫,他的一精一神慢慢恢复过来,有力气可以动弹了,这才爬起来,心惊胆战地挣扎着弄开盖板,悄悄地趁黑夜溜到走廊下一面躲着。
那个老太婆在前,他随在后面,一直去到那幢大建筑物面前。她一敲门,仍然是那个希腊姑一娘一出来开门。老太婆喜笑颜开地对她说:“今天给你们带肥肉来了。”于是姑一娘一牵着他,引他去到前次去过的那间大厅里,陪他坐了一会,然后起身说:“你坐着别动,我去一会就来。”
那个朋友从中调停,出五百金贿赂他们,说道:“放了他吧,你们回到衙门回复老爷,说不曾碰到犯人不就完一事了吗?”可是人家不听他的,拒绝贿赂,终于把他拖进衙门。
老太婆洗了脸,到他起坐的地方,做了礼拜,随即替他祈祷求福。他感激老妇,伸手掏出两枚金币,送给她,暗自说:“这是我给她的布施。”老妇却不接受,说道:“赞美安拉!哟!你怎么把最一爱一你的人看作穷苦人呀?我不需要钱,你收起来吧,我已经心领神会了。给你钱的那位妇女,她是我的朋友,你若打算同她结婚,我愿意帮忙。”
老太婆出来的时候,他问道:“老坏蛋!你认识我吗?”
省长给他一方手巾,作为赦免的标志,他这才把受老太婆欺骗的情况,他向她报复的经过,希腊女子逃走的始末,从头到尾详细叙述一遍,然后接着说:“我获得的那些财物,老爷要什么,尽管去取,只望老爷给我留下必须的生活费就感激不尽了。”
省长把他的钱财和布匹全部没收,但是又怕消息传到国王耳中,自己会受处分,为了消灭口实,便对他说:“你赶快离开这个城市,否则我就吊死你。”
清晨,那个鬼鬼祟祟的老太婆开门出去猎取别人的时候,他偷偷一摸一摸一地从她后面逃出虎口,回到家中,继续吃一药一医治创伤。在那个期间,他屡次发觉老太婆把人一个一个地诱往她家里去。他沉着气不说话,直到健康恢复,力气充沛的时候,才拿块破布缝个口袋,盛满碎玻璃,用线绑扎起来,然后穿上一身波斯服,化装成波斯人,衣服里面佩戴一一柄一宝剑,故意去碰那个老太婆,一操一着波斯语对她说:“老人家,我是外路人,今天刚到这个地方,没有认识的人;你有没有可以量九百金的秤?请替一我称一称,我送给你一些金子。”
我弟弟看见那个黑奴,吓得目瞪口呆,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于是他被黑奴剥掉衣服,用宝剑砍得昏死过去。黑奴认为已经结果了他的一性一命,问道:“盐罐在哪里?”随着他的喊声,一个姑一娘一端出一个大盘,里面盛着许多盐巴。他拿盐巴塞在我弟弟的伤口上。他忍着疼痛,不敢动弹,怕黑奴知道他还活着,又遭杀戮。
我弟弟相信那个老太婆,果然带着所有的钱随她出去,一直去到一幢大建筑物面前。她一敲门,一个希腊姑一娘一出来开门,于是老妇在前,他随在后面,去到一间陈设非常考究美观的宽敞大厅里。他坐下去,把钱放在身旁,脱一下缠头,摆在膝盖上。就在那个不知不觉的时候,眼前突然闪出一个彪形黑奴,握着明晃晃的宝剑,对他说:“该死的家伙!是谁带你到这里来?你到这里来干什么?”
当天他感到无限的快慰,安逸甜蜜地过了一一夜。可是次日清晨,想不到大祸也就临头,他发现门前有二十个士兵等着拘捕他,对他说:“我们奉省长的命令来逮捕你。”一边说一边就动手绑他。他好言交涉,请他们进屋去协商,人家不肯;他愿意把所有的金钱送给他们,人家也不接受,结果被牢牢地绑起来押走。
姑一娘一刚出去,那个黑奴霎时蹦到室中,握着明晃晃的宝剑,走过去站在他前面,说道:“倒霉的家伙,站起来!”他一边起身,一边趁黑奴措手不及的一刹那,一抽一出衣服下一面的宝剑,一剑砍掉他的脑袋,并扯着脚把一尸一体拖往地窖,大声问道:“盐罐在哪里?”随着他的喊声,一个姑一娘一用托盘送盐进来,可是一见他便回头逃避。他跟踪追出去,结果了她的一性一命,接着喊道:“老人家在哪里?”
她带他去察看,打开一个箱子,里面净是钱囊,储藏着无数的金银,使他望着那些财物发愣。她对他说:“我在这里等你,快去找人来搬吧。”
在解往衙门的途中,他碰着一个朋友,就扯着人家的衣角求救。那个朋友站着向士兵们打听他的情况。他们说:“奉省长的命令逮捕他,现在解往衙门去审讯。”
他既然损失了本钱和盈益,越想越气,呆在那里伤心流泪。凑巧那天是礼拜五,去做聚礼的人当中,有个善良的妇女带着奴仆从那里经过,骑着一匹配金鞍银镫的骡子,身上泛着麝香的芬芳。她看见摔坏的玻璃器皿和我弟弟伤心哭泣的情景,发生怜悯心肠,便打听其中的缘故。有人对她说,他卖玻璃器皿谋生,箩筐中的玻璃器皿给摔碎了,所以他伤心哭泣。
他想象着抬起脚来一比,结果踢中盛玻璃器皿的箩筐,箩筐翻倒,里面的玻璃器皿全部摔碎。他大声叫起来,说道:“这一切都是我高傲自大的结果呀!”他气得哭起来,打自己的耳光,撕身上的衣服,惹得过路的人都围着他看热闹。人们有的同情他,可怜他,有的漠不关心地走他们的路。
他出去雇了十个脚夫转来搬东西的时候,看见大门洞一开,不见那个姑一娘一的踪影,而且连盛金银的那些钱袋也不翼而飞。他仔细检查,屋中只剩了些简单的布匹等物。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受骗,懊悔已不济事,只好收拾残存的钱财,并将贮藏室中剩余的东西一样不留地搬走。
他不理会,举剑杀了老妇,把她的一尸一体砍成四块,这才去找那个希腊姑一娘一。她见我弟弟手里握着宝剑,吓得魂不附体,向他乞怜求饶,说道:“饶恕我吧。”
“里面东西很多,要是你能够搬动,你就把它搬走吧。”
“这屋里有什么东西吗?”
“请老爷先赦免我吧。”他要求。
“老伯母,那该怎么办呢?”他问。
“畏惧安拉吧!关于我的事情,请你仔细弄个清楚明白吧。”
“把你身边的钱送给这个可怜人吧!”那位妇女吩咐她的仆人。仆人给他一包东西,里面包着五百金。那份钱递在他手里,他喜欢得要命,忙向她表示谢意,替她祈祷、求福一番,然后带着钱欢天喜地地回到家中。他刚坐定,便听得敲门之一声。他开门一看,原来是个素不相识的老太婆,对他说:“我的孩子,礼拜的时间快到了,我还未洗脸,望你给我腾出一个地方来洗脸,预备礼拜吧。”“听明白了,遵命就是。”他应诺着让老太婆进屋去,弄一壶水给她去洗脸,自己却得意忘形地坐下,慢慢将钱装在钱袋中,收藏起来。
“我有个儿子是做兑换银钱生意的。”老太婆说,“他有各种戥秤,你跟我来,趁他离开寓所之前教他替你称好了。”
“我是那份钱财的主人呀!你曾去我家里洗脸,礼拜,并且用一陰一谋诡计对付我,把我引一诱到这个地方来危害我。”
“我吩咐仆人预备五百金,盛在一个钱袋中,作喜钱送给侍候新一娘一的妇女们,教她们带新一娘一进洞房。在房一中我不看她,也不跟她谈话,表示看不起,教人们知道我的派头很大。待她母亲过来讲情,吻我的头和手,说:‘贤婿,可怜可怜你的奴婢吧。’我也不作声。这样,她会低声下气地跪下去一再吻我的脚,说:‘贤婿,姑一娘一年轻,人又腼腆,娇养惯了,眼看你这样厌恶她,她的心会粉碎的,走过去和她谈谈吧。’她说着总要端酒给我喝,并使女儿把酒送到我面前侍候,我自己却傲然靠着,不理会她,任她站在一旁,教她知道我这是帝王派头。她说:‘我的主人呀,我是你的奴婢。指安拉起誓,你别拒绝,从奴婢手里喝这杯酒吧。’我不作声,她总会缠一绵着把酒送到我的嘴边,说:‘你必须喝掉它。’这时候我摆着手推开她,并举起脚来这样一脚踢过去。”
“我原是一个商人的女儿,那时候这个老太婆经常去看我,日子久了,彼此感情好,我自己也获得了一些慰藉。有一天她对我说:‘我们举行一个空前的盛会,希望你前去参加。’‘听明白了,遵命就是。’我回答着起身整装,穿起华丽的衣服,戴上昂贵的首饰,取一百金盛在钱袋里带在身边,随她前去赴会。结果却被她带到这个地方来。我从跨进这道大门,就被黑奴一操一纵着,在该死的老太婆主使下干这种勾当,已经三年多了。”
“孩子,她希望同一个有钱的人结婚,你把所有的钱带着随我来,该怎样办,我会指示你呢。你去到她家里,尽可能地说好听的话,显出活泼的态度,注意别露出丝毫缺点,这样你便可以达到目的了。那时候你要多少钱,她会给你呢。”
“娶了亲,我买十个使女伺候她,我自己也得买一套帝王将相们穿的宫服,替自己弄一副嵌珠宝玉石的金鞍,出入必须骑马,由奴婢簇拥着去城中周游,让人们见了向我问好,替一我祈福。随后我去到相府,前后左右有奴婢簇拥着,派头很大,让宰相见了,立刻起身迎接,请我坐在他的交椅上;他已经是我的岳丈,所以自己坐在一旁。我身边有两个仆人,每人携带一个钱袋,每袋盛着一千金。一千金作为娶亲的聘礼,其余一千金当礼物送给宰相,表示我为人慷慨、慈祥,教他知道我的派头不小,钱财是不放在眼里的。他对我说十句话,我却漠然回他一两句,然后从容辞别回家。我妻要是打发人来看我,我一定赏赐使者金钱和衣服。如果是来送礼,我便断然拒绝,点滴不收,教他们知道知道我的人格伟大,除了重视千金小一姐本人之外,其他一切都不在我意下。往后我跟他们商量结婚的办法,征求他们的同意,然后决定婚期,收拾布置。举行结婚仪式的时候,我身穿华服,洋洋得意地坐在铺丝垫的靠椅上,显出庄重大方的模样,连眼睛都不斜视一下。那时候我妻穿着华丽的衣服,戴着昂贵的首饰,打扮得花枝招展,月儿般站在我身边。我却不理会,任她站着,让客人们说:‘喂!主人呀,你的妻室,你的奴婢站在你身边呢,抬头看她一眼,赏她脸吧,别叫她站坏了。’必须让他们向我下跪恳求多次,我才抬头看一眼,随即低下头,让他们领走她。往后我起身换一套更华丽的衣服,待新一娘一子第二次来见我的时候,我还是不理会,必须经他们屡次恳求,才抬头看她一眼,随即低头不语;我就这样摆着架子,直待婚礼完毕。
“好的,你在前带路吧。”
“你的那些钱财和布匹是哪里来的?”省长一见他便问。
“你为什么会落在这个黑奴手里?”他问。
“不,我的主人,我不认识你。”
“听明白了,遵命就是。”他回答着,诚惶诚恐地出走,打算逃往别个城镇去找生活出路。可是祸不单行,途中遇着强盗,衣服被剥掉,身一体被打伤,甚至两只耳朵也被割掉。噩耗传来,我匆匆送衣服去给他穿,悄悄地带他回城,好生供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