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埃尔、夏克斯和热昂这三个孩子都是来自一个村庄。他们都站成一排,在呆望什么东西。他们的那副样儿看上去简直像一个口风琴或潘得管,所不同的是管子只有三个,而不是七个。皮埃尔立在左边,是一个较高的孩子;热昂立在右边,身材矮小;夏克斯介乎二者之间,可以说是高,也可以说是矮——这要看你是以他左手边的朋友还 是右手边的朋友为标准而定。我要求你考虑一下这个问题,因为这个局面既牵涉到我,也牵涉到你——事实上牵涉到所有的人。我们每个人都像夏克斯一样,可以认为自己是伟大或渺小——这完全要看你前后左右的人是多是少而定。
这也正是为什么我们说夏克斯不高,也不矮,完全正确;说他很高或很矮,也完全正确。他现在面临这个局面,全是上帝的安排。就我们而言,他要算是一个有生命的潘得管的中簧管。
但他现在是干什么呢?他的两个朋友是在干什么呢?他们三个人同时在呆望——傻里傻气地在呆望。呆望什么?呆望一件在远方消逝了的东西,一件已经看不见的东西。但是他们还 能看得见,他们的眼睛被它的光彩弄得缭乱。它使小小的热昂把他那把用鳝鱼皮做的鞭子和陀螺忘得一干二净——这两件东西他总是随身带着,一有机会就在那些灰尘扑面的路上一抽一起来。皮埃尔和夏克斯站着一动也不动,巍然屹立,他们的双手搭在背后。
究竟是一种什么奇观把这三位朋友弄得如此神魂颠倒呢?是一辆货郎车,一辆手拉货郎车。它曾在村前的路上停下来过,他们也亲眼看见过它。
货郎把盖着车子的油布拉开。刀子、剪子、气槍、跳娃娃、香水瓶、肥皂块、彩色画片以及其他许许多多的珍奇物件,使得村里的男人、女人和孩子看得眼珠都要跳出来了。农庄和磨坊的女佣人看得垂涎欲滴,脸色发白;皮埃尔和夏克斯看得心花怒放,双颊泛红;小小的热昂看得舌头外伸,缩不回来。这辆货郎车上所有的东西,在他们看来,都是无比地华贵和珍奇。但在这一切之中他们最羡慕的却是三件神秘的物件——可是它们的意义和用处他们却是一点也不知道。比如说吧,有好几个玻璃球,光亮得像镜子,它们可以把人的面孔照成种种可笑的奇形怪状;还 有埃兰纳②的杂货,它们上面安装了许多生动的无法想象的人形;还 有许多小匣子和盒子,它们里面装的一些什么东西谁也想象不出来。
妇女们买了些细布和带子——成码地买。最后,货郎就又把车子上的宝贵东西用油布盖好,接着他就把车轭套在肩上,沿着公路又把它拖走了。现在货郎和他的货车都不见了,在地平线那边完全不见了。
①这是一种早期的乐器,由芦管所组成。这些芦管由长到短,被系在一起,或为一排,类似近代的口风琴,吹起来时可以发出各种音调。莫扎特在他的《魔笛》中曾用过类似的乐器。
②这是法国沃斯歇群山脚下、莫赛尔河上的一个市镇,这里盛产各种棉织品和铁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