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迪离开以后,两只鸭子清理了一下吊篮。她们叠好了毯子和雨披,把食篮里的东西码放整齐,再收拾好那些罐头食物,角角落落都清扫得干干净净,一粒灰尘都没有了。接着,她们俩靠在吊篮边坐着休息—要是再来一把摇椅,可就更舒服了。
“呃,姐姐,”爱丽丝说,“以前要是有人说我们一定会喜欢这种危险的旅行,我们俩怎么也不会相信的,是吧?”
“老天,”艾玛说,“结果我们喜欢不喜欢呢,我看挺喜欢的。哎呀哎呀,卫斯理叔叔要是知道了,多为我们俩骄傲啊。”
“是啊。要是他在,不知道会有多喜欢这里。哎呀,这就像坐在自家阳台上一样惬意。”说着,爱丽丝又深深皱起了眉头,望着姐姐,“艾玛,你有没有想过,那只老鹰说的一些话,也许跟卫斯理叔叔有关?”
也许你从没见过鸭子深深皱眉的样子。说实话,我也没有。不过我相信经过练习,像爱丽丝这样有教养的鸭子,肯定能做得到。再说,有可靠消息告诉我,她的确能做到。
艾玛惊恐地看了她一眼:“你是说──你是说他说的那些关于南法利赛的一个农场的话?──当时他们以为我们俩没在听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我是有想过。可我没说话,因为弗莱迪和布雷肯里奇,他们两个好像都不想我们听见。”
爱丽丝点点头。“我们受到的教育是,”她说,“要是听到了一些自己本不该听到的话,应该立刻忘掉才对。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们是不是太讲礼节了一点儿?我们就承认了吧,是听见了。”
“呃……我承认。”艾玛说。
“我也承认。如果听得没错的话,布雷肯里奇是在暗示,卫斯理叔叔就在那个农场里,我们应该采取点儿行动。”
“可我们能做什么呢?”
“我不知道。”爱丽丝说,“让我想想。”她学着弗莱迪的样子闭上眼睛,可是又很快地睁开。“我得说,”她说,“弗莱迪的那一套还真是学不来啊。”
“哪一套?”
“这样闭上眼睛思考问题。老天,我一闭上眼睛就想睡觉。”
“我猜弗莱迪也是。”艾玛说,“他只是假装还醒着。”
“可他每次都想出了办法。”
“也许是在梦里想出来的。”艾玛说,“要么你也试试?”
于是爱丽丝闭上眼睛,脑袋埋进翅膀里,艾玛在一旁紧张地注视着。艾玛就不试了,她不管醒着还是睡着,从来没想出来过什么主意。所以,她总是说,思考对她来说是没用的──越想越糊涂。
过了好一会儿,爱丽丝从翅膀下抬起了脑袋。
“想出来什么没?”艾玛问。
“没有。”爱丽丝烦恼地说,“我就梦见我们俩从吊篮里跳了出去,张开翅膀扑扇着。哎,老天,”她惊讶地说,“我看这的确是个主意。我们可以跳下去,找找看卫斯理叔叔是不是在那个农场。我原以为自己不用睡着就能想出个办法来。”
艾玛弱弱地说,也许她再睡一觉就能想出一个更好的办法来了,可爱丽丝坚持,不管怎么样她们都得先从气球里出去再说,而要想出去,只有跳了。“你要是害怕了,”她说,“我自己去,你在这里等着。”
艾玛怯怯地朝吊篮边侧过身子,往下看去,因为害怕而不小心抖落的一根羽毛,正在慢慢地往地上飘去。忽然,她脚下一滑,随着一声惊恐的大叫,艾玛摔了下去。
“啊,上帝保佑我们的所有!”爱丽丝叫道,朝外探着脖子,不抱希望地等着眼前出现艾玛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的画面。不过,出乎她意料的是,因为艾玛拼命扑打着翅膀,有那么一瞬间几乎是停在了半空中。
接着,艾玛好像突然变得不害怕了。“瞧,妹妹,瞧呀!”她叫着,高兴地咯咯笑着,“我──这,那──我在飞!我扇得──嘿,嘿,嘿!──我扇得可有模有样啦!”的确,在那她不谙飞翔的翅膀累了之前,她甚至还做了一个漂亮的后空翻,然后才停止了扑扇,张开翅膀,慢悠悠地划了一道弧线,落在地上。
“噢,试试吧,妹妹,”她朝上喊道,“有意思极了。而且超简单!哎,我都没法说了!”
“呃,”爱丽丝迟疑地说着,然后咬紧牙关,跳了下来。
两只鸭子坐在地上,一起为刚才的经历而喜悦,都恨不得再来一次。不过,现在是没法再回到气球上了。
“我们现在要去南法利赛了,”爱丽丝说,“对了,韦伯先生!”她叫道。蜘蛛从吊篮下面吐了一根蛛丝,顺着爬了下来。
爱丽丝对他说了她们的去向。“我们会赶在弗莱迪之前回来的。”她说。韦伯先生挥了挥几条腿,表示收到。
鸭子天生不太适合丛林旅行,所以姐妹俩花了好些时间,才走到之前在气球上见过的一条马路上。她们沿着这路蹒跚了大约有半英里远,走上了一条大路,前面竖着一块牌子,上面写道:南法利赛,前方六英里。
艾玛叹了口气。“我永远也走不到了,”她说,“这辈子也走不完。”
“也许我们能竖起拇指搭个便车。”爱丽丝说。
“我们哪里来的拇指?”
“哎,试试看喽。”爱丽丝刚说完,就见一辆车呼啸而来,她赶快朝自己要去的方向拍拍翅膀,并拉开嗓门大叫。可是车里的男人只是看了她们一眼,说道:“是两只鸭子。”然后,他老婆坐在身旁附和了一声:“啊哈。”车子就继续朝前开走了。
接连几辆车都是这样。她们决定放弃了,还是靠自己走吧,于是又迈开步子来。很快她们碰到了一只松鼠,正坐在路边的一堵石墙上,检查着一只陈年山胡桃。
“先生,请问,”爱丽丝说,“请问普拉特农场在哪里?”
“哪个普拉特?”松鼠说,“亚当·普拉特家在纽康姆那个方向,伊奇基尔·普拉特家在失落溪那边,锡兰姆·普拉特家……”
“我们想找南法利赛附近的那个普拉特。”爱丽丝打断道。
松鼠对着胡桃啃了足足有一分钟,才说:“这几家都住在南法利赛那边,泽巴迪亚·普拉特住在温克维尔,泽纳斯·普拉特家住在科恩特塞尔路,还有……”
“噢,请等等,”爱丽丝说,“我们是要找我叔叔,他……”
“要是你叔叔是姓普拉特的,你总该知道他的名字是什么吧?”松鼠说。
“他不是姓普拉特的,”爱丽丝答道,“你能花一分钟时间听我说完吗?他是只鸭子,住在一个姓普拉特的人家的农场里。”
“一只鸭子。”松鼠说,“我早该猜到了。那些普拉特家的人都是黑皮肤的。”他又低头啃了一分钟的山胡桃,然后说道,“所有的普拉特家都养了鸭子。”
“噢,老天!”艾玛在旁边高叹道。爱丽丝正要另外问松鼠一些事情,没想到他忽然气得上蹿下跳起来。他咬破了胡桃壳,尝了一点儿里面的果仁,然后咬牙切齿道:“我就知道!又是一个烂的!”他低头看看她们,“鸭子……”他轻蔑地喊道,“呸!”拿起坚果朝爱丽丝扔去。
“喂,真是的!”艾玛说。爱丽丝也说道:“年轻人,你有什么事也不能这么没礼貌啊。你就不能文……”
“嗯,不能。”松鼠说道,“跟鸭子没什么礼貌好讲。就算有也不是今天。等到那个卫斯理落到我手上,看我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
“卫斯理!”艾玛叫道,“哎呀,我们叔叔就叫这个名字!哦,他在哪里?”
松鼠挠挠脑袋:“你叔叔?哎,是了,有可能哦。他看上去什么样──是不是有点儿像这样?”他腆着肚子,收起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们。
“哎,他──他看上去是有点儿那个……当然啦,你这样是在取笑他。但他确实有一种英勇无畏的神态。”
“你等着我去捉住他,看他还怎么个英勇无畏法。这个星期,他已经卖给我六个烂坚果了。”
“卖给你?”爱丽丝说,“我怎么听不懂了。”
“你是说,卫斯理叔叔在做生意?”爱丽丝叫道。
“这哪儿叫什么生意,”松鼠说,“我给他的都是上好的面包皮。”
“面包皮!妹妹,”艾玛说,“你还记得吗?他有多喜欢面包皮。比恩先生从来不吃商店里买的面包上的皮,比恩太太就都收着,留给卫斯理叔叔吃,你还记得吗?”
“是啊,这肯定是他。”爱丽丝说,“先生,你能带我们去找他吗?”
“跟我来,”松鼠坚决地说,“我要去拆下他一根骨头来,就是还没想好拆哪根。反正不是我身上的。”
“那你得小心了,”艾玛说,“卫斯理叔叔可不是吃素的,他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害怕。”
“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他就会知道了。”松鼠说着,从墙头跳了下来。
“等一等,”爱丽丝说,“如果这真是我们的卫斯理叔叔──听上去没错就是他──年轻人,我要给你一句忠告,你要是好话好说,我想他会接受的,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可是不要挑起他的脾气,他发起火来就糟糕了。”
“一看见他就够糟糕的了。”松鼠咧嘴一笑,“来,要是还想去的话,就走吧。”
鸭子们眼见松鼠如此鲁莽,疑惑地摇摇头,跟着他朝前走。走了几百米上了一条马路,然后穿过一道篱笆、两块田地,走到一片有一条小溪的小树林子前面。一路上,松鼠不停地跟她们说着这只叫卫斯理的鸭子,怎样独自一人隐居在这树丛里—附近这片就是锡兰姆·普拉特家的农场了—就连一向无所不知的松鼠一族,都没有一人知道这只鸭子是从哪里来的,为什么孤身住在这里。“我知道他喜欢面包皮,所以时不时带点儿来给他,跟他换树林里捡来的那些坚果。这回我可不干了,一打里面倒有半打是坏的!这也太坑人了。”他在树林边的小溪畔停住了脚步,“喏,就是这里了。你们俩中间的一个,去叫他吧。”
“害怕了?”爱丽丝不屑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