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起先卫斯理叔叔还 算安静,接着渐渐恢复了斗志,等到走在通往气球的林荫小道上的时候,他又开始了那老一套的说教。一爱一丽丝和艾玛也像从前那样答应着:“是的,卫斯理叔叔。”“不,卫斯理叔叔。”可是她们已经知道了他的把戏,再也不像从前那样崇拜他了。
这对她们是个不小的改变。只是这一套说辞她们听得太多了,已经深深地根植在她们心中,并且她们本身又是这样柔一弱羞怯的生物,因此还 是像以前那样唯唯诺诺地应承着。于是还 是卫斯理叔叔发号施令,而她们回答:“是的,卫斯理叔叔。”“不,卫斯理叔叔。”还 有“您永远是对的,卫斯理叔叔”。可她们回答的时候,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满心欢喜了。
走着走着就来到了气球面前。韦伯先生急忙从他自制的梯子上跑下来同卫斯理叔叔打招呼,听她们汇报来回的行程,并且告诉他们弗莱迪还 没回来。刚才最后的几百米路有点儿颠簸,卫斯理叔叔走得上气不接下气,所以没顾上和蜘蛛多说话,但等到他喘过气来,又开始讲个不停了。
他说起这旅行。旅行,他说,是一种开阔眼界的行为,对于像一爱一丽丝和艾玛这样整天待在家里不出去的人来说,是不可多得的宝贵经验。可是她们不应该尝试这样艰难、危险的旅程。至于坐气球──这是一项多么粗俗不淑女的行为,他就不想多说了。于是,这里他花了一万个字陈述以上观点。一切又跟以前一样了。
既然回不到气球上了,他们只有在地上等着。韦伯先生听了一会儿他的废话,生气地哼了一声,便顺着梯子爬回去了。当然,卫斯理叔叔没有听见。
韦伯先生上去以后,又哼了好几声。韦伯太太坐在那里,最后忍不住问道:“喂,什么事呀?”
“什么什么事?”韦伯先生问。
“你坐在那里哼哼,就跟比恩先生看着报纸,想要引起比恩太太关注的时候一模一样。”
“我在哼那个卫斯理,”韦伯说,“真不知道那两只鸭子这些年是怎么忍受他的!竟然还 要把他弄回来!”
“唉,不管怎么说,他到底是她们叔叔。孩子他爸,常言道‘血浓于水’嘛。”
“常言还 道‘身在福中不知福’呢。”
“是呀,”韦伯太太说,“要我说,你讲得对。要是你变得像卫斯理那样自大,动不动就教训我这里错了那里错了,我就干脆不说话,哪天晚上直接把你从气球上扔下去得了。”她惬意地大笑起来,她笑起来很像迷你版的比恩夫人。“事后我也不会去找你的。”她补充道,“不过你要是问我,我跟你说,很快一爱一丽丝和艾玛就会意识到没有叔叔在,她们俩的日子是多快活,很快她们就会希望他再次消失的。再说了──呃,我想,如今卫斯理叔叔的日子也不会有以前那么有劲了。”
不过,眼下卫斯理叔叔正起劲着呢。他有一大堆教训要给她们补课,从下午一直讲到黄昏,从暮色微现讲到黑夜笼罩,他的声音就一直没有停过。就在天黑得什么都看不见的时候,突然从树林小路那边传来一声树枝的“咔嚓”声,卫斯理叔叔停住了口。
咔嚓声还 在继续,并且越来越大。
“老天,这是什么?”一爱一丽丝说,“就像是坦克开到这里来了,就在朝我们这边开。姐姐,我们得想个办法。”
“想什么办法?”艾玛说,“噢,一爱一丽丝,我好害怕!卫斯理叔叔在哪里?他会保护我们的。是吧,叔叔?”
没有人回答。
“卫斯理叔叔!”她们俩一齐叫道。
传来一声微弱的答应,卫斯理叔叔吓得哆哆嗦嗦地说:“亲一爱一的姑一娘一们,大家各自逃命吧。卫斯理叔叔给你们作掩护。”
“可你在哪里啊?”
卫斯理叔叔正躲在一截木桩下面,她们想要挤过去跟他躲在一起,却被推开了,他说没地方了。“各自逃命吧。”他重复道,“你们年轻人腿脚快,能逃得了。”
树枝的“咔嚓”声近在耳边,十分吓人。这时一盏灯映入眼帘,高高地在树间摇晃,照出一个包着白头巾、盘腿坐着、好像悬在半空中的影像,一路从十英尺外的地方,朝他们飘来。
“啊!”艾玛弱弱地叫道,“啊!卫斯理叔叔!我要……我要晕倒了!”
一爱一丽丝有副好眼力,她看出了头巾下的面孔。“等等,”她说,“艾玛,别急着晕。是弗莱迪,他回来了。”
果不其然,那正是弗莱迪,坐在汉尼拔的背上,大象的鼻子挑着一盏灯笼。后面那头小一点儿的是路易丝。
“哈,哈!”卫斯理说着从木桩后面跳出来,“我就知道!考验一下姑一娘一们在这种情况下还 能不能保持镇定。结果呢,吓得半死。啧啧,你们到底不是真正探险的料儿啊。”
“喂,省省吧!”一爱一丽丝厉声说道,卫斯理叔叔被这不顾权威的举动惊吓住了,足足有两分钟没有说话。
大象们把灯笼挂在就近的树枝上,又把弗莱迪和鸭子们放回了气球里。弗莱迪松了松拴爪钩的绳子,将它从树顶放开,汉尼拔和路易丝钩住爪钩,把气球朝南法利赛拉去。
一切都很顺利。大象们把红灯笼拴在尾巴上,虽然公路上有些路过的摩托车吓了一大跳,可是没人会撞上来了。起先耗子们惹了些麻烦,他们急不可待地想要试试降落伞,不停地从上面跳下来,飘落到地面上,然后又要爬回气球上。这让大象们不太高兴。大象总是有点儿害怕耗子。我想大概是因为地球上没有什么比他们更大的东西值得害怕,于是他们决定从头开始,找一种最小的哺一乳一动物来害怕吧,不然还 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马戏一团一进行完最后一场表演之后,大家都去睡觉了,只有里欧还 在等着他们。等他们到了之后,里欧帮着大家把气球安稳地固定在地上,然后邀请大家去狮子笼里过夜,鸭子们不敢去,耗子们舍不得离开气球,弗莱迪则欣然答应。
弗莱迪和里欧过了很久才睡着,两个人聊了一些农场和马戏一团一的八卦,叙了一会儿旧,又讨论了一下接下来的计划。
“我把气球带回来了,”弗莱迪说,“戈尔切先生明天照常举行表演,我不用蹲监狱了。就是比恩先生的钱还 是拿不回来,我得想办法搞到这两百块。”
“别看我,”狮子大笑,“我这辈子连半个子儿都没存下过。赚得倒是不少,全都花光光了。不过弗莱迪,我任凭你差遣。我有尖牙利齿,咆哮起来声音也不小,你要是能想办法用这些赚点儿钱……”
弗莱迪为朋友的慷慨而热烈道谢。“可是我看,”他说,“你也帮不上什么忙。戈尔切先生将带着四百块走开,我们却拿他没有办法。”他打了个呵欠,“算了,睡觉吧。也许梦里面能想出来什么办法。”
“睡前要来点儿什么吗?”里欧问,“来杯可可什么的?不要?那祝你好梦。”两个人蜷起身一子睡了过去。
第二天,两个人起一床一第一件事就是去气球那里,戈尔切先生正站在那里,旁边是布默施密特先生,他们正看着几个人把气球拉到靠近地面处。弗莱迪有点儿紧张,可戈尔切先生一看见他,就伸出手臂走上前来。
“啊,了不起的弗莱迪。呃,没让你难过吧?很高兴地通知你,我跟警察澄清了你的清白,不会有人再追捕你了。我们检查过阀绳了,在那种情况下,你没办法把气球带回地面上。戈尔切错了。戈尔切伸出手来向你道歉。就让过去的事过去吧,好吗?”
“呃,我不确定,”弗莱迪说,“今天下午的气球升空表演,布默施密特先生要付给你两百块对吧?”
“是的,”戈尔切说着一搓一搓一手,“还 真抠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