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莱迪和耗子还 有鸭子们一起回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比恩一家开车出去兜风了,农场里所有的动物都聚集在牛棚里,弗莱迪跟他们讲述着这一路的奇遇。卫斯理叔叔着实很烦人,他不停地打岔,说他认为怎么样、他做了什么,等等。自从气球上那一跳之后,简直没有什么能阻挡他了。他似乎坚信是自己出主意要跳的,而一爱一丽丝和艾玛不过是因为在他的光辉榜样下,实在不好意思才不得不跳的。
最后,在第二十次被打断的时候,弗莱迪转向他。“听着,卫斯理叔叔,”他说,“要是你这次回来,还 打算住在这个农场里,有些话我们就得直说了。我们从来不揭穿你的大话,是因为一爱一丽丝和艾玛相信你,我们不想伤害她们。可她们现在已经知道你是在假装逞英雄了。”
“喂喂喂,”卫斯理叔叔说,气得一鼓一鼓的,“我得说,你这话说得可真好啊。你又没从气球上跳下去。”
“我是没跳,我也没被耗子们推下去。”弗莱迪说。
“一胡一扯!被耗子推下去!我从来没听过……”
“好,”弗莱迪说,“那我们现在就来验证一次。要是你敢爬到谷仓楼上的门那里,往下跳。我就再也不说话了。”
“我看你只能接受这个挑战了。”威金斯太太说。
“瞎扯!”鸭子叫道,“我才不要参与这么无聊的举动呢。走,一爱一丽丝──还 有艾玛!要是这些动物都不能给予我在一团一体中应得的尊重,我就不能允许你们再和他们打一交一道了。走,我们这就走。”
可是,一爱一丽丝和艾玛没有动。
“卫斯理叔叔,或许你应该跳一下,”停了一下,艾玛说,“卫斯理叔叔不是害怕,”她对威金斯太太说,“他就是觉得不应该被迫作出一些有辱体面的事情。”
“噢,老天!”威金斯太太不耐烦地说,“他以为他是谁啊──高等法院的法官还 是怎么着?我又没说什么有损他尊严的话,天晓得我自己也没多少尊严,可是如果别人叫你是懦夫,证明给他看有什么丢脸的吗?”
一爱一丽丝看看艾玛,姐妹俩转过身去,一摇一摆地朝楼梯上走去,消失在阁楼那里。过了一会儿,大家朝楼上的门框那里望去,看见她们两个在空中优雅地划了一道弧线,一爱一丽丝在落地之前甚至还 翻了个跟头。接着,她们俩走了进来。
大家好一阵鼓掌,可卫斯理叔叔只是瞪大了眼睛。
“从来没见过这么丢脸的事情,”他严厉地说,“自从我离开之后,你们俩的变化简直叫我不敢相信。我辛辛苦苦教育你们,还 指望着你们能变得举止有礼,当个淑女呢。可是这种……这种放肆的举动,在你们这种年纪……”
“够了!”一爱一丽丝突然说道。
卫斯理叔叔猛地合上嘴巴,惊讶地盯着她。“你……你打断我说话!”他叫道。
“是的,”一爱一丽丝答道,“卫斯理叔叔,我还 要告诉你,自从你离开之后,我们是变了不少。我们曾相信你像你自己描述的那样英勇无畏,因此总是照你说的话去做。可是我们现在发现了,你不是!也许,因为你是我们的叔叔,我们仍然愿意听你的话。可是现在,我们要考虑自己的尊严了。因此我们决定──艾玛和我──我们很欢迎你回来跟我们一起生活,但是从今以后,你要听我们的话。”
“瞧瞧,”卫斯理叔叔说,“我的亲骨肉……”
“还 有,”一爱一丽丝冷静地再次打断他,“这点不需要争辩了。就像我们的朋友金克斯说的──我承认他说得有点儿粗俗,不过就是这个意思──你早晚会接受,并且会喜欢这种生活的。对不对,姐姐?”
“噢,老天,”艾玛紧张地说,“听起来有点儿可怕,不过……”她犹豫着,鼓起了勇气,“妹妹,你说出来了!”她叫道。
这对卫斯理叔叔无疑是最后一击。他垂下脑袋,朝门廊走去,伤心地站在那里朝外望,突然,他一跺脚。“老天!”他说,“哎呀,我的老天爷!”他转过身来,奇怪地看着两个侄女,“哎,这个……这个……”
“哎呀,卫斯理,什么这个那个的呀?”威金斯太太问道。
鸭子望着她,脸上挂着一股疑惑的表情。“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说,”他说,“这想法就这样钻进我的脑子里──咦,我根本不是英雄!不是就不是!这事感觉有点儿奇怪,这些年来……”他停住了,“我一直这么崇拜英雄主义,”他又接着说下去,“我都不知道自己不是个英雄。我和你们说的那些英勇事迹──呃,我自己当真了,或者至少我觉得自己能做得到。现在我知道了,我做不到。老天,我是个懦夫啊!可这有什么关系呢?唉,这下我解脱了,不用整天假装那些自己做不到的事情了。我甚至连一爱一丽丝和艾玛都害怕──我一直都害怕她们,所以总是对她们呼来喝去──这样她们就不知道我的害怕了。可是我现在老了,这样装腔作势太累了。”他说着转向两个侄女,“老天,”他说,“要是你们愿意的话,我想回来跟你们一起生活,我愿意听你们的话。唉,我想这样的日子也不赖!”
“这话我一爱一听,”威金斯太太热诚地说,“卫斯理,我为你骄傲。”其他动物也围上来和他握手,拍拍他的肩膀。
“哎呀,你们喜欢我!”他叫着,哭了起来。
“我们当然喜欢你了,”金克斯说,“你现在也不像以前那样骄傲自大了。”
早些时候,弗莱迪听到比恩一家的车开了回来。于是他拿起那两百块钱去找比恩先生。那农夫正坐在前面的门廊里,厨房里传来盘子的声音,比恩太太正在准备晚饭。弗莱迪走上前去,把那一沓钱放在农夫的膝盖上。
“呃?”比恩先生严厉地说道。他拿起钱来数了一下。“哎哟喂!”他说,“哎哟喂!”
比恩先生很少说“哎哟喂”,除非他真的很感动,而这次他一连说了两遍。弗莱迪很高兴,凑上前去把脑袋搁在比恩先生的膝盖上。
过了一会儿,比恩太太走到起居室的窗口前,正要叫比恩先生回来吃晚饭。可是眼前的一幕让她没有做声。比恩先生坐在老藤椅上,嘴里叼着没点着的烟斗,前后轻轻摇着,而弗莱迪正坐在他的膝头。
“老天呀!”比恩太太叫道,接着自己笑了起来,走回屋子里,将比恩先生的晚饭放到炉子上一温一热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