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闻征雁已无蝉,百尺楼南水接天。
青女素娥俱耐冷,月中霜里斗婵娟。
明净的长空,传来南飞大雁嘹唳的叫声,高枝上的鸣蝉已经无声无息。天朗气清,能见度大,蓝天显得特别高,百尺楼头也显得特别高。一年月色,要数秋天最明,最清,也最好,因此也就有了明月如水这样美好的形容。秋月高悬,更兼秋霜已降,于是到处一片洁白,陆地长空,霜色与月色相辉;月色如水,霜色亦如水,是一个澄澈的水的世界。明月照高楼,高楼连接着“水”,而这“水”又连接着天。高楼,恍然就是一座水晶宫;置身于高楼,仿佛置身于仙界天宫的清凉国。“初闻征雁已无蝉”点明时节。“百尺楼南水接天”写登楼遥望,以水喻霜、月,是暗写。霜、月为静物,以水为喻,使人想见轻风吹拂、波光摇曳之景,如或有情。此句不仅将静物化为动景,而且还为三、四两句铺垫渲染。何焯《义门读书记》说得极是:“第二句先虚写霜、月之光,最接得妙。”假如不是这样理解,而将水看成实物,则这两句末免偏离题面;再说,诗味也淡多了。
霜、月是现实之物,第三句“青女素娥俱耐冷”,用“青女”指代“霜”,用“素娥”指代月,则将读者引入奇幻的神话世界。青女,是传说中专管霜雪的女神。《淮南子·天文训》:“秋三月,青女乃出,以降霜雪。”高诱注:“青女,青腰之女,立霜雪也。”“素娥”即嫦娥,谢庄《月赋》:“集素娥于后庭。”李周翰注:“常娥窃药奔月……月色白,故云素娥。”青、素俱为冷色。青女因主霜雪,故耐冷;素娥因常年生活在月中的广寒宫,当然也耐冷。这里,诗人已经不是单纯停留在客观的、静止的描写上,而是驰骋丰富的联想和想象,把两种静物同神话联系起来,写出它们的特征,写出它们的冷暖感知,甚至写出它们“俱耐冷” 的有类于人类的个性品格。在这个基础上,诗人进一步发挥道:“月中霜里斗婵娟。”“婵娟”,美好的容态,诗人 《秋月》云:“姮娥无粉黛,只是逞婵娟。”素娥以素雅为美,青女也以素雅为美,那么,到底谁更美呢?诗人没有作正面回答,只是说,她们此刻或在霜里、或在月中竞相展示各自美好的容姿。一“斗”字下得极妙。其妙还不在于将青女素娥写活,重要的还在于把青女素娥指代的霜月写活。通常所说的百花斗艳,是说百花除了斗容姿,还斗其艳丽气质。青女素娥所斗,除了斗容姿,还斗其耐冷。婵娟(容姿)是外在美,耐冷是内在美。两者俱美才是真美。在诗人看来,霜、月外美与内美俱全,所以两者俱美。
这首七绝将霜、月并起来歌咏,诗人抓住霜、月两个共同的特征: 一是其清如水,二是俱耐冷。这与清、冷相联系的霜、月以及青女素娥,实则是诗人心目中一种美好情感的象征。在描写霜、月的过程中,无疑已经注入了他独特的感受和个性。清的反面是浊,冷的反面是热;而官场的丑恶正在于它的污浊,在于它的炙手可热。诗人对霜月的歌咏描绘,正反映了诗人在肮脏的社会环境中对纯洁美好精神境界的追求,反映了诗人耿介拨俗、冰清玉洁的性格特征。当然,青女素娥也可能是诗人心目中素洁冷艳的绝代佳人形象,她脱尽铅华,不施粉黛,丽质天生,冰肌玉骨,尽管众芳已经摇落,她仍遗世独立于寒宵,则又反映了诗人审美情趣的又一个侧面。
在艺术手法上,首句交代环境背景,次句以水暗喻霜月,渐入灵幻;三、四将眼前之景引入神话世界,空灵盘旋,愈写愈奇,非常笔所能到。诗中既创造了一个优美高超的艺术境界,景物又富有象征意义,寄寓着诗人美好的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