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卫
大弯迫不及待地闯进村长家。
“村长,村长,罗耷儿死了!”
“他死了?咋个死的?”
“被他养的眼镜蛇咬死的。”
村长从一抽一屉里拿出本花名册,然后戴上老花眼镜,一下就从第三页倒数第二行找到罗大春的名字,用圆珠笔在上面打了个大大的×,嘴上喃喃:“我们村没有困难户了,终于脱贫了,脱贫了!”
罗耷儿是罗大春的绰号,因为他耳朵大。自古以来,都说耳大是福,人家刘备双耳一垂肩,好孬也是个皇帝,罗大春却命苦得像黄莲。三岁死一娘一,四岁死爹,隔房幺叔把他养大。十二岁起就给生产队放牛,十一八岁参加“农业学大寨”突击队,结果修梯田放炮,炸断了一只手臂,三十五了还没有说上老婆。土地一下户,这罗耷儿渐渐成了全村最穷的人。
打不了工,做不了手艺,一只手臂也种不好庄稼,不穷才怪。
村里就他拖了后一腿一,不然早全部脱贫了。为这个,村长没有少挨乡长的批。
罗耷儿养过鸡,得鸡瘟。养过蜂,得蜂病。养过鱼,一一夜间被人放一药一毒死。他不但脱不了贫,还欠乡信用社一万多块钱。这不,不知从那儿得来消息,说养眼镜蛇发财。听说城里人现在不知吃什么才好,干脆吃有毒的,越毒越好,于是毒蛇成了他们的佳肴。
罗耷儿的蛇种是从山东的一个养殖场买来的。
这眼镜蛇吃得更挑剔,得用鸡肉丁。没得法,罗耷儿每顿都是蛇吃鸡肉人吃素。但看着一天天长大的蛇儿,心里就会升起股温暖。政一府要求脱贫,老百姓更需要改变自己的生活。罗耷儿和蛇,就像兄弟姊妹,朝夕相处。蛇不咬他,就像自己喂的狗不会咬自己。有时他还和蛇玩耍。特别是热天,蛇盘在身上,凉浸浸的,爽得很。
但想不到呵,有只小蛇,在罗耷儿去喂食时,突然跃起,给喂食的手留下三个齿痕。
就是这三个小小的齿痕,夺去了罗耷儿的生命。
村长向乡长汇报,我们村终于脱贫了,没有一个困难户,全部越过了温饱线。
乡长很高兴,当时就在电话里表扬了他。但还没隔半天,村长就焉头打脑。因为,他空欢喜了一场。中午电视台的本县新闻说,县政一府刚发了个文件,指出人们生活水平提高了,物价也上涨了,原先的脱贫线不作数了,从今年开始,人均收入要上涨100元。按这个规定,我们村起码有五户人家在脱贫线下。
那天,是罗耷儿上山的日子。
人死了,一了百了。乡亲们集了钱和粮,举办了一个简单的葬礼。
因为罗耷儿没有后人,村长只好来念类似于城里悼词的家祭。
念累了的村长歇下来,大弯谄媚地递烟点火。讨好道:“村长,今年我们村该脱贫了,你说不定会上县城领奖呢!”
村长飞起一脚就踢在大弯屁一股上。踢得大弯鼓起两眼,半天还一愣一愣的。心想,这罗耷儿一死,村长也疯了?
这时候,有个声音远远地传来:“收蛇呵,有蛇卖不?”
没有人注意这个声音,只有村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