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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克沙特·卡尔曼《圣彼得的伞》梗概+原文摘选+读后感

发布时间:2023-05-20 08:30: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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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提要】

格洛柯瓦村善良而又贫穷的牧师亚诺什以及他尚在襁褓中就失去双亲的妹妹小维伦卡,因为一把从天而降的“圣彼得”的伞,从此改变了命运。他们和那把神奇的伞,被众人看作圣彼得的象征,被慕名而来的四方朝圣者赞叹推崇,荣誉与财富也就此眷顾这两个本来孤苦无依的兄妹。而伞的真正主人格利柯里茨为了对付哥哥、姐姐对其财产的觊觎,为了保护自己年幼纯真的儿子卓利,绞尽脑汁,把自己的全部财产换作巨额支票,藏在从不离身的伞里,作为遗产留给自己的儿子。伞的莫名遗失和重生,改变了人们的命运轨迹,把原本不相识的人们和故事紧紧联系在一起。圣彼得的伞,帮助了善良却穷苦的人们,惩罚了富有而贪婪的人们,成全了战胜金钱追求情的人们。圣彼得的伞,是上帝对真、善、美的褒奖,对假、恶、丑的鞭笞。

【作品选录】

这对那个孩子来说是一件好事。她顿时成了村里的红人。村里的老太婆为她忙得转;她们给孩子摊鸡蛋薄饼,煮牛麦粥,烤带罂粟子的马蹄形面包圈。牧师先生几乎整天忙着应门,那些川流不息的朝拜者用雪白的桌布裹着盘子,给他捎来十分美的食物。亚诺什牧师被这些愈来愈多的朝圣的人弄得不知所措。

“呵,尊贵的牧师先生,我捎来一点吃的东西。听说您妹妹来了,我想,她需要吃点好的。这点东西就穷人来说算得上顶好的了。牧师先生,我们的心肠是很好的,可惜我们的面粉不是上等的;那个狗强盗磨坊主从中渔利,把好面粉弄到地狱去了。允许我看一看那个小天使吗?呵,人们都说她是个小美人呢。”

牧师先生当然允许她们挨个地走到维伦卡跟前,抚摩她,亲热地逗弄她;有些人还亲了亲她的小脚丫子。

牧师常常转过脸去,不让他的羊发现他在掉泪;出于感动,他的眼睛里泪花滚动。他心感到痛苦,自我责备地说:

“我把这些人都看错了。世界上再没有比格洛柯瓦村民更好的人了。他们多么我呀,简直到了令人难于置信的地步!”

在午后吃茶点的时候,老太婆亚当梅茨太太也来了;在这以前,她没来看过牧师几趟。她认为,鉴于她父亲死后长胡子一事(无疑他也在圣徒之列),她有权参与教会的事务。

“牧师先生,”她说,“必须要有一个人来照顾这个孩子呀!”

“嗯,是得要有一个人来照顾,”牧师寻思了一会儿说,“可是这里是一个穷教区。”

“只有魔鬼是穷的,”亚当梅茨太太几乎要跳起来,“因为它没有灵魂。我们是有灵魂的。说穿了,牧师您既不会给小女孩穿衣服、洗澡,更不用说会给她编辫子啦。孩子每天还得吃东西,您总不能带着她到教堂管事那儿去吃饭吧。必须在自己家里做饭,牧师先生。这是我亚当梅茨太太说的。教堂敲钟人只会打扫教堂,他怎么会懂得照顾孩子呢?”

“您说得对,可是我从哪里……”

“从哪里?我不是在这里了吗?上帝让我生来就是一个牧师的厨,对此,我自己一点也用不着怀疑。”

“是的,是的,”牧师支支吾吾地说,“可是我从哪里找到支付给您的工钱呢?”

妇亚当梅茨太太把双手放在屁股上,直挺地站在牧师面前,对他说:

“我亲的牧师,您我都不必这份心了,让上帝帮我们办吧。他会代替您支付我的工钱的。我今天晚上就来为您效劳,我还要把锅碗瓢盆一起带来。”

牧师对此惊讶不已。傍晚,乌勒希尼来拜访他时,牧师把白天发生的事情告诉他,当听到亚当梅茨太太自告奋勇,要给他当厨时,乌勒希尼把两个巴掌合在一起,说:

“亚当梅茨太太吗?就是那个老巫婆?不要工钱?等以后由上帝付?噢,亚诺什,格洛柯瓦村的人愿意接受上帝的担保而不要现钱,这样的奇迹从来就没有过。你真的对这些人施了法术啦。”

牧师只是安详地微微一笑,一种对上帝深深的敬仰激荡着他的心。他也感到奇迹出现了。一切都如此神奇,又如此不可思议。然而,他已意识到了变化的原因。他跪在冰冷的教堂石板地上向耶稣所作的祷告,天国里的耶稣听到了。耶稣收走格洛柯瓦村民的自私心,而把自己那颗仁慈的心灵赐给了他们。从人们的脸孔和举止上,他能觉察出耶稣的存在……真的,奇迹发生了!

事情发生的这天,有关那把伞的传说,他并没有全听到,但仅听到的那一部分已足够使他高兴了。真的,他弄不清楚那把伞怎么会搁在那里。起先他有点诧异,后来就不再去管它了。他把伞挂在墙上的一颗钉子上,说不定伞的主人会来取走它的。那把伞连五个柯罗什都不值呢。

可是,这一天的事情还没有完。晚上,消息像闪电一样传开了,说是格洛柯瓦村财主的妻子龚柯伊·米哈依太太溺死在柏耶拉—瓦多河里了,因为白天下的那场倾盆大雨,使河水暴涨。那个不幸的女人想踩着踏脚石,把咿咿哑哑乱叫的鹅抓回来。她已经把一只雄鹅和一只黑羽的鹅夹在腋下,当她想再去抓另外两只鹅时,脚底打滑,扑通一声,掉进奔腾咆哮的河里去了。早上,河里几乎没有什么水,一只羊一口气就能把它喝光,可是到了中午,河水狂也似地涨了起来,把那个可怜的女人吞噬掉,而当时附近又没有人看见。人们整个下午都在找她: 谷仓、顶楼、地窖全找遍了。直到傍晚,才在里荷塔村旁把她的首从河里捞了上来。

里荷塔村民发现一具首,认出是她,赶快派人骑马去告诉龚柯伊·米哈依。

这桩意外事件在村子里引起极大的震惊。人们三五成聚在某些人家门口,议论开了。

“嗨,上帝那里也接收富人哪!”

克林切克·久尔吉连夜跑去敲牧师的门,说:

“后天将要有一次大葬礼。”

教堂敲钟人还顺道跑到唱诗班的领唱人那里去,希望为了这条消息能喝上一盅巴淋卡。

“喂,领唱人先生,”他说,“现在,该是用心的时候了;这是件大事,在葬仪上肯定是用得着唱赞美诗的。”

葬礼在第三天举行。在格洛柯瓦村很久没有见到这样隆重的葬礼了。龚柯伊先生也把里荷塔村的牧师请了来,让两位牧师为他妻子祷告;从贝斯特勒策巴纳用马车运来一口棺材;把十字架运到柯柏尼查去,让木匠涂上黑油漆,把她的名字和淹死的日子用白字写在上面。送殡的人很多。倘若天气更好些,人会更多;不巧,正当牧师穿着法衣领着大伙朝坟地行进时,突然下起雨来了。他急忙叫克瓦柏卡回去取伞。

“您赶快回去把那把伞给我拿来,就是挂在我屋子里柜子旁的那把伞。”

克瓦柏卡·巴勒茫然瞪大着眼睛看着牧师,他不知道伞到底是个什么玩艺儿!

“喂,”牧师不耐烦地说,“我说的就是挺大的、圆圆的亚麻布的那个东西,也就是前天在我妹妹篮子上面盖着的那个东西。”

“现在我明白了。”

为了不让雨淋着,牧师先生躲到莫伊古·彼得家的屋檐下站了一会儿,等候快克瓦柏卡去给他把伞拿来。他接过伞,把它撑开时,好像有上百只蝙蝠张开翅膀附在一个圆东西上面似的,使在场的人都大吃一惊。牧师握着伞把儿,举在头顶上,稳健而庄严地朝前走,雨却一点也淋不着他。雨珠愤愤地打在伞面上,可怎么也打不到牧师身上,便沿着伞面流到地面上去了。

举行葬礼时,所有的人都把视线集中在这把伞上。男人和女人在彼此窃窃私语:

“这就是圣彼得捎来的那个东西!”

只有当领唱人唱着赞美诗时,人们的注意力才稍稍被转移开去;他用最感人的语言代表死者向大家告别时,人们都感动得哭泣起来了。

别了,别了,我的邻居们,

别了,我的教父拉伊库·巴勒,我的

表兄克林切克·久尔吉。

拉伊库·巴勒一家开始痛哭,克林切克太太却激动地嚷嚷:

“他怎么会想出这样美的词句来呢?!”

她的喊声给领唱人增添了勇气,索提高嗓门,以死者的名义,用更充满感情的语言,向所有熟人和亲戚告别。于是,在场的人几乎没有一个人的眼睛是干的了。

龚柯伊太太一入土,排场的葬礼便成了村里老太婆唠叨的话题,还议论到刚鳏居的龚柯伊先生(上帝宽恕这些长舌妇吧!)。还在葬礼进行的当儿,她们就已经探头探脑地寻找到屠列杰·安娜那张美丽的脸庞,说什么连瞎子也能预言,龚柯伊太太那领著名的门蒂克不久就会找到新的主人了。

但是,当那些掘墓人喝着巴淋卡,头脑还没有清醒过来时,他们又得打另一座新坟了。格洛柯瓦村的斯拉柯·亚诺什继龚柯伊太太之后忽然也死去了。龚柯伊太太还没有出嫁前,斯拉柯就喜欢跟在她后面转。现在,仿佛他们事先约好似的,一块儿走了。人们早就估计到会有这一天。在这以前,就有传闻,说只要龚柯伊太太消失在燕麦地里,过一会儿,斯拉柯就会从什么地方蹦出来,也随着消失在燕麦地里。噢,那些该死的燕麦地!燕麦长得老高,把一切的激情全给遮住了!

现在,两个影子相继消失在无限的虚幻中……龚柯伊太太入土后的第二天早晨,人们发现斯拉柯死在床上,看样子,他是突然中风死的。

斯拉柯是个富有的人,也就是说他也是村里的“马格纳”,牧场上放牧着三百头绵羊,还有许多耕地,他的葬礼也应该是有气派的。斯拉柯太太可不是吝啬女人,她赶忙去找小学教师和牧师,对他们说,要把她丈夫的葬礼搞得同龚柯伊太太的一样排场,该做的事情都要做,该有的都要有,斯拉柯家并不是不如龚柯伊家嘛。

葬礼要有两位牧师,四个穿黑裙子的唱赞美诗的男孩,要不断地敲响教堂的大钟,还有其他等等。

亚诺什牧师很满意,不住地点头,说:

“会有的,一切都会有的。”

“总需要花费多少钱?”斯拉柯太太问。

亚诺什牧师用粉笔计算办这趟丧事的开销。

“唔,还有,”斯拉柯太太说,“牧师先生,您得把那件红东西也算进去,这样总要多少钱?”

“什么样的红东西呢?”

“就是在龚柯伊太太葬礼上您举在头上的那个。它好看极了。”

牧师忍不住笑出声来,说:

“呵,那是不可能的!哈,哈!”

斯拉柯太太霍地站起来,傲慢地往后扬一扬脖子,说:

“为什么不可能呢?我的钱也跟龚柯伊的一样呀!难道不是吗?”

“亲的斯拉柯太太,那天可是下雨呀;而明天大概是晴天。”

然而,要说服斯拉柯太太是不容易的,因为她比牧师更善于辩论。

“那天是下雨,对吧?先生,那么您明天更应该把那个红东西带去,因为至少不会把那个宝贝弄湿嘛。我的丈夫是应该得到这份光荣的,他的为人不会比不上龚柯伊太太。我的丈夫当过村长,为教堂做过不少事。五年前,他从贝斯特勒策巴纳买来了彩蜡烛,供在祭坛上,那条雪白的祭坛布还是他的妹妹绣的哪。总之,非有那红东西不可。”

“可是,我总不能在大晴天打着伞办理丧事呀,这样做会叫人笑话的。斯拉柯太太,您就打消这个念头吧!”

斯拉柯太太听了这番话便哭了起来。什么原因使她遭受到这种耻辱,以至上帝的仆人撤回对于她死去的丈夫的尊敬,而这种尊敬正是那位死在她丈夫前面的人刚刚享受过的。村里的人将会说些什么呢?大家会说:“斯拉柯太太不愿意给自己的丈夫举行一个值得尊敬的庄严的葬仪,像一个乞丐那样把他推到坟坑里去。”

“牧师先生,您就照着做吧!”她恳求着,掏出手绢不停地擦着湿润的眼睛,直到用手指把手帕角上打的结子开,一枚十庞柯的硬币掉下来为止。

斯拉柯太太从地上把钱捡了起来,小心而恭顺地放到牧师的桌子上。

“牧师先生,我把这个硬币也加上,就让我丈夫得到一个体面的全礼吧!”

就在这个时候,亚当梅茨太太系着围裙,握着烧饭用的木勺从厨房走出来,替她向牧师求情:

“牧师先生,斯拉柯的确是一位虔诚的教友。关于他的那许多闲话都不是真的。要说确有其事的话,也只不过同龚柯伊太太有点瓜葛;上帝已经使她得到安息!要是圣伞可以在那一个人的葬礼上使用,您尽可以大胆地在这一个人的葬礼上也使用。要说上帝生气的话,现在就让他再生一点气好了;要是上次上帝都没有生气,这次就更不会生气了。”

“噢,亚当梅茨太太,您说出这种蠢话,难道就不感到害臊?您别再拿您那些邪门歪道来打扰我!简直是无稽之谈。”

但是,牧师怎么也劝不动这两个女人。“该懂的事我们全懂,牧师先生,您骗不了我们。”她们还是不断地恳求他,一定要他答应;最后,他只好同意了,要打着伞为斯拉柯·亚诺什做法事,但附加了一个条件。他说:

“要是它的主人还没有来取走的话。因为事实很清楚,这把伞一定是谁失落在这儿的;要是失主来取,我必须还给他。”

亚当梅茨太太很有意思地冲斯拉柯太太挤了挤眼,说:

“喂,这样一来我们就可以睡好觉了。那个送伞的人总是每隔一千年才到我们住的星球来转一转的。”

事实上并没有人来领这把伞。第二天下午虽然是个晴朗的天,天空没有一丝云彩,年轻牧师还是撑着伞,伴随着棺材朝坟地走去。

四个强壮的男人: 斯拉维克、拉伊库和死者的两个本家兄弟抬着棺材;像是上帝有意安排似的,当他们走到铁匠作坊附近时,一个本家兄弟的脚踢在石头上跌倒了,走在他后面的拉伊库吓了一跳,哆嗦了一下,没了主意,身体一歪,棺材被摔到地上。

一声巨响,棺材摔裂了,先是看见绣花的衣服,接着就看见那个看来已经死去的人;巨大的震动把他从酣睡中惊醒,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四肢开始动弹,又吸了口气,说:

“我的上帝,我在什么地方呀?”

在场的人都被吓傻了。有些人赶快跑到铁匠作坊拿来被褥、枕头,在作坊院子里找到一辆要修理的车子,在车子上铺上被褥,把那个上帝在他身上显灵的人抬到车上。送殡的行列变成了凯旋的队伍,唱着教堂的赞美诗,伴送斯拉柯·亚诺什回到自己家里。在回家的路上,他已经清醒过来,一回到家就嚷着要吃点东西。

家人给他端来一瓦罐牛。他摇摇头。拉伊库递给他一瓶巴淋卡,是他随身带着准备喝的。斯拉柯微笑了。

关于伞的传奇就是打从这桩可笑的事情开始的。它传开了,穿过森林和山岭,愈传愈远,还不断地得到新的补充和增添。

要是在岩石上发现一个印迹,人们就说那是圣彼得的脚印;要是在村边某个地方开了一朵特别美丽的鲜花,就说圣彼得的手杖曾经碰着那块土地。总之,一切事情都表明,不久前圣彼得曾经到过格洛柯瓦村。乡亲们,这可是一件大事哪!

那把伞也被神秘的异彩所笼罩。它究竟是怎样落在小维伦卡坐着的篮子上面的呢?这犹如堕入五里雾中,迷离恍惚。不过,事情到此也就足够了。迷信找到了迷雾,而迷雾又吸引住迷信。它们两者在这把破旧的伞上分享着战利品。

从此,只要柏耶拉—瓦多河流到哪儿,伞的名声就传到哪儿。斯洛伐克乡亲们围坐在篝火旁谈论着它,还给它添加上许多离奇的、引人入胜的情节。他们认为是深受人们戴的圣彼得打开天国的大门,亲自下来把伞送给牧师的妹妹,不让雨淋湿她。圣彼得是怎样从天上下来的呢?不错,他一定是坐在一片彩云上,徐徐降落下来,然后又是彩云把他送到山顶上去。

接着,他们又谈到那把伞具有使死人复活的神奇的力量,这是他们亲眼看见了的。于是,伞的传奇愈传愈远,伴随着这个传奇,还浮现出格洛柯瓦村的牧师和他妹妹的形象。(咦,将来会是哪一个年轻人娶她做妻子呢?)如果有个富有的人死了,哪怕是相隔着十个村子,也要把亚诺什牧师请去,让他带上圣伞在葬礼上念祈祷文。这把伞已经成了圣物。亚诺什牧师不仅要把它带去参加葬仪,还要带它去医治那些毫无希望治好的重病人;有时因安排不过来,还得预约,经过两天的路程,去到病人那里,作为治疗,在病人头上把伞撑开。无论如何总不会没有用处的,或者是病人的病好了,或者没有好,反正病人还是得到了祝福。

要是一对新婚伴侣愿意摆摆阔气(他们总是愿意那样做的),那就不仅需要本村的牧师在家里给他们证婚,还得到格洛柯瓦村教堂去朝一次圣,在那把圣伞下面彼此再握一次手。这样才算真正的行过婚配大礼。教堂敲钟人克瓦柏卡在他们头上打着伞,为此,有六个银币流进他的衣兜。至于牧师,钱和礼品仿佛是从大口袋往下倒出来似的,向他倾注而来。

开始,牧师并不满意这种做法,可是慢慢地他也开始相信了。这把红伞一天天地褪了,有些部位也脱落了,这反而显出它的神圣的真面目。这把伞不正是基督耶稣应了他要养活那个小女孩的祈祷,给他带来幸福和财产的天主的圣赐吗?

“圣主耶稣呵,”在那个令人发愁的上午,他就是这样祷告的。“请您发一个圣迹吧,不然我是无法抚养这个孩子的。”

瞧,圣迹终于出现了。金钱、幸福、财富从那把平常的、破烂的伞上流下来,像童话里的那只小羊羔,只要它摇晃一下,金子就会从它的羊上掉下来。

关于这把伞的消息也传到上流社会的圈子里。贝斯特勒策巴纳的主教大人对此发生了兴趣,要牧师把伞带到他那里去。他听完伞的故事,把它审视了一番之后,虔诚地划了一个十字。

“万能的上帝!”他说道。

这就意味着他也相信关于这把伞的故事。

过了几个星期,主教又采取了其他措施。他给亚诺什牧师发出指示说,从此以后,牧师不要把这个圣物放在自己屋子里,要同其他圣物一起摆在教堂里。

对此,亚诺什答复说,主教提到的那把伞实际上是属于他妹妹的,贝里依·维伦卡年纪尚小,他没有权利把伞拿走,放到教堂里去。等小女孩长大了,毫无疑问,她会把伞献给教堂的。

不久,牧师就有了一所包括牲畜和耕地在的田庄,几年后又盖了一座漂亮的石头房子,还有一辆马车。那把伞不仅给牧师带来好运气,而且也提高了格洛柯瓦村的地位。每年夏天,从周围避暑胜地来了许多贵夫人,其中有许多是伯爵夫人(大多数是上了年纪的老伯爵夫人),目的是要站在这把伞下面做一次祷告;为了她们的到来,在牧师住宅的对过建造了一家旅馆,名叫“圣伞旅馆”。一句话,格洛柯瓦村的地位开始明显地上升了。由于来朝圣者与日俱增,村里人为那个木头钟架感到难为情,给教堂修造了一座漂亮的铅皮顶的钟楼,还从贝斯特勒策巴纳运来两口新钟。斯拉柯·亚诺什为了纪念他的死而复生,给教堂敬献了一个非常好的三圣雕像。女教师(亚诺什牧师曾经给小维伦卡请了一位家庭教师)在牧师住宅的院落里种满了大理花和樱红花,都是格洛柯瓦村人从所未见的。一切都变得更美丽、更有朝气(唯独亚当梅茨太太是例外,因为她从那以后变得愈来愈丑了),格洛柯瓦村的人们也有点自负起来,每逢星期天下午,人们惯地聚在一起,海阔天空闲聊的时候,就商量要在格洛柯瓦村建造一座像塞勒梅茨巴纳那样的基督受难像,吸引更多的信徒,给他们带来更多的钱财和好处。

(张春风、冯植生译)

注释:

匈牙利人惯于午后三四点钟之间吃一次茶点。

匈牙利旧的辅币之一。

乡村教师往往也是唱诗班的领唱人,此处指马伊耶克·久尔吉。

匈牙利的烈酒,用各种果子汁酿制而成。

所有家境富裕的斯洛伐克人都给自己的妻子买一领皮大衣,作为珍贵的衣服,四五代地往下传,只有节日时才穿到教堂去。这种皮大衣,斯洛伐克语叫“门蒂克”。

斯洛伐克农民把村子里头十二户最富有的人家称为“马格纳”(意思是富绅)。

【赏析】

如果天上掉馅饼,砸到你,那说明你交好运了;如果天上掉陨石,砸到你,那说明你倒霉了;那如果天上掉下一把“褪了的,满是补丁的红伞”,那又会发生什么有趣的故事呢?匈牙利作家米克沙特的长篇小说《圣彼得的伞》会告诉你答案。一把破烂不堪的普通的伞,让格利柯里茨的巨额财富化为乌有,让格利柯里茨贪婪恶毒的哥哥姐姐们气急败坏相互残杀,让格利柯里茨优秀的儿子卓利失去了大笔遗产却收获了知识、善心和情,让牧师亚诺什以及妹妹维伦卡享有了单纯却幸福的生活,让格洛柯瓦村的人们感受了上帝的圣光,拥有了虔诚的信仰。一把小小的伞,却有魔术棒一般的神奇力量,幻化无穷。云端的上帝看着故事的上演,哑然一笑:“伞只是伞,奥妙的是那复杂的人心啊!”

《圣彼得的伞》是米克沙特蜚声文坛的代表作之一,自1895年问世起,一个多世纪以来,它不但深受匈牙利人民喜,就在国外也已经有了多种文字的版本,受到各国读者的欢迎。

《圣彼得的伞》的声誉之所以经久不衰,最重要的是它表现出的深刻主题和作家个人独特的艺术风格。也许从表面上看,《圣彼得的伞》像是一部纯粹的漫主义小说,像是一部轻喜剧,但就全书的思想主题来看,它显然更是一部具有深刻社会思想容的现实主义小说。首先,它无情揭露了对金钱的贪婪欲望,抨击了以金钱为准则的社会现实。格利柯里茨那贪婪狠毒的哥哥姐姐们,无耻地垂涎不属于他们的财富,并无所不用其极地觊觎窥视、布局陷害,任意践踏他人的正当权益,甚至弃手足亲情于不顾。他们最终落得鸡飞蛋打、人财两失的可悲下场,而这正是对贪得无厌的人们的无情嘲笑和鞭笞。其次,它描写了纯真情对金钱的战胜与超越,歌颂了情的美好与伟大,赞扬了人的善良和纯真。牧师亚诺什以虔诚的心带着圣彼得的伞为村民布道宣讲,他和村民们一样珍惜并感恩圣彼得的馈赐。而本应拥有伞里藏着的巨额遗产的卓利,在金钱与情的角逐中,义无反顾地牵起了人的手。善良的心和幸福的情,在他们的心中,远比金钱更为昂贵,而这正显示了作家的褒贬立场。在作家的心里,伞,不论它是一把普通的破伞,还是一把藏有支票的伞,抑或是圣彼得的伞,都已无关紧要。只要人心向善,人心有,即使是面对物欲横流的社会,我们也会从尘世中超拔出来。

在倾向于现实主义的创作中,米克沙特同时又擅长于运用漫主义的描写手法。不过,他的漫主义描写手法,与西欧国家漫主义作家经常运用的那些富于东方彩、异国情调,过分追求个人冒险经历的描写大为不同,它是以匈牙利民间广泛流传的传说、故事、轶闻等等为基础的,因此更富于民族彩和民间的现实生活氛围。这是米克沙特小说独到的艺术特。可以说,《圣彼得的伞》正是一部比较集中地体现作家这种艺术风格的杰作。作者以平淡的笔触,朴实无华而又明快地叙述了情趣盎然的乡村和城镇生活场面、风土人情和社会风貌,展现出一幅又一幅彩浓淡相宜的迷人的风俗画,洋溢着浓郁的乡土气息,恰似清风拂面,唯留淡雅在心间。

而贯穿全书的幽默感,是《圣彼得的伞》吸引读者的另一法宝了。不论是抒写壮丽的场景,还是描写悲戚的画面;不论是唾骂可恨之人可恨之事,还是褒扬善良人们的美好生活;不论是说故事还是讲道理,米克沙特都能一展幽默才华,书中闪烁着的小幽默俯拾皆是。例如,他这样描写格洛柯瓦村的贫穷:“老实说,这种土地称不上是大地母亲,倒挺像大地岳母。地里全是小石头,到处是难看的裂口和裂开的小沟,沟边上长满白的草(孤儿的头发),像飘散在干瘪老太婆下巴颏周围灰白的头发。”又如,他这样戏谑牧师亚诺什的虔诚和善良:“祈祷是一块永远生长着庄稼的领地,什么时候需要,他都可以在上面有所收获;他从祈祷中将要得到他所需要的: 忍耐、希望、安慰和满足。”米克沙特的幽默,不是剑拔张的讽刺,更不见激昂愤慨的斥责,而是诙谐的揶揄,是含笑的嘲讽,是从容淡定的点拨,是意味深长、耐人寻味的箴言,犹如叼着烟斗坐在门口晒太的睿智老人,用岁月磨砺的双眼,宠辱不惊地笑看花开花落、风云沧桑。

而在故事情节安排方面,米克沙特做到了自然朴实而又紧凑。本书有五个部分,看似各自独立的几个小故事,却彼此有着丝丝入扣的联系。作者不刻意追求故事的离奇、曲折,而是把人物、故事情节和周围环境融化在一起,以不紧不慢、张弛有度的叙述方式,娓娓道来。

也许,《圣彼得的伞》不是米克沙特最具现实、批判的作品,却可算作他最具阅读愉悦感的作品。离奇有趣的故事、幽默生动的语言、乡土气息的风景……这些都让读者沉醉于故事之中,或喜或悲,或怒或怜。直到故事结束,不禁掩卷长思,浮想联翩,回味无穷。

(王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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