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凯里医生修理那辆小车时,斯图亚特到商店去了。因为他想,既然要做一次长途汽车旅行,就该买一些合适的衣服。他来到一家玩具店,那里有不少完全适合他的用品,包括新行李,外套,衬衫,还 有其他的一些小东西。他很高兴能把这些东西每一样都买下。那天晚上他睡在医生的公寓里。
第二天,因为怕路上塞车,斯图亚特起得特别早。他想,在有太多的小车和大卡车开出来之前上路是个明智的选择。他驾车开过中央公园,来到第110街,然后又开过西边的大路,顺着北边的河边锯木厂林荫道继续前行。他的小车跑起来的样子很潇洒,引起了一些行人的注意,可斯图亚特根本就不在乎。他一直很小心,不让自己再去摁昨天引起了那么多麻烦的那个按钮。他决定再也不碰那个按钮了。
就在太一陽一升起的时候,斯图亚特在路边看到了一个坐在那里沉思着的男人。斯图亚特把他的车停到一旁,从车里探出了头。
“你在为什么事发愁吗?”斯图亚特问。
“是的,”那个高个子男人说。
“我能帮你吗?”斯图亚特友善地问。
那个男人摇摇头。“我想那是个艰难的工作,”他回答。“你不知道,我是这个城里的督学。”
“那不是个很难的工作,”斯图亚特说。“这工作是没劲,但却不是很难做。”
“哦,”那个男人继续说,“我总是遇到我不能解决的难题。比如说今天,我的一个老师病了——她是冈德森小一姐。她在第七小学任教。我得找到一个代课老师才行。”
“她得的什么病?”斯图亚特问。
“我说不清。医生说她可能得了莱茵钻石病,”督学回答。①
“你能再找到一位教师吗?”斯图亚特问。
“不能,那不可能。这个城市里再没人什么都懂了,没有可以雇佣的老师,什么都没有了。一小时内学校就该上课了。”
“我很高兴能替冈德森小一姐代一天课,如果你愿意的话,”斯图亚特欣然说道。
督学抬起了头。
“真的?”
“当然了,”斯图亚特说。“我愿意效劳。”他打开车门走了出来。他来到车后,打开后车盖,取出了他的手提包。“如果我要去一间教室管理一个班,那么我最好还 是脱一下这套开车时的打扮,换上一身得体点儿的衣服,”他说。斯图亚特钻进了路边的灌木丛,几分钟后他走了出来,身上穿着椒盐色的短外衣,老式的条纹裤,还 打上了一条一温一莎领带②,戴上了眼镜。别的衣服都被他叠好,放回了他的手提包里。
“你想你能管好他们吗?”督学问。
“我当然能,”斯图亚特回答。“我要把课讲得非常有趣,这样就不必担心没人好好听我讲课了。你不要为我担心。”
那个男人和他握了握手,表示感谢。
八点四十五分时,第七小学的学生们都已经到校了。当他们没看到冈德森小一姐,便高兴地猜到今天会来一位代课老师。
“一个代课老师!”一些人互相咬着耳朵说。“一个代课老师,一个代课老师!”
这个消息传得很快,不久每个人就都知道至少今天不必再忍受冈德森小一姐的教训了,因为今天将会有一位没见过的代课老师来替她上课了。
斯图亚特九点到的学校。他利索地把他的车在学校门口停好,然后就勇敢地大步迈进教室,顺着斜靠在冈德森小一姐讲台旁的一把码尺爬到了讲台上。他在上面发现了一个墨水槽,一根教鞭,几支钢笔和铅笔,一瓶墨水,几根粉笔,一个铃,两个发卡,三四本摞起来的书。斯图亚特敏捷地爬上那摞书,往那个铃的按钮上跳去。他的体重恰好可以把铃声撞出来。然后他又飞速地爬下来,走到讲台的前面,说道:
“大家请注意!”
男孩和女孩们都挤上前来看这个代课老师。每人都立刻大家一交一头接耳起来,看样子他们都很高兴。女孩子们抿嘴笑着,男孩子们则大笑起来。看到这样一位小而漂亮、穿着得体的老师,每个人的眼里都闪着惊喜的光。
“大家请注意!”斯图亚特重复。“你们知道,冈德森小一姐病了,因此我来替她上课。”
“她得了什么病?”罗伊·哈特渴望地问。
“维生素紊乱症,”斯图亚特回答。“当她需要维生素A时却误服了维生素D当她缺乏维生素C时却服用了维生素B因此她的身一体里都乱套了,里面装了太多的维生素B2,B1,B12,③甚至还 有维生素B6,而人类最需要的营养她的身一体里完全没有摄取到。现在我们开始上课!”他严厉地瞪向孩子们,吓得他们再不敢问关于冈德森小一姐的问题了。
“现在每个人都坐回到自己的座位去!”斯图亚特命令。学生们顺从地从过道上走回各自的座位,不久教室里便静了下来。斯图亚特清了清嗓子。他用手抓住一边西服的翻领,好让自己显得更像一名教授的样子,然后才又开始说道:
“有人旷课吗?”
学生们一起摇头。
“有人迟到吗?”
他们还 是摇头。
“很好,”斯图亚特说,“你们早上的第一节课一般都上什么?”
“算术,”孩子们喊。
“我讨厌算术!”斯图亚特不高兴地说。“让我们换个别的。”
这个建议引起了一片狂野的喊叫。班里的每个人好像都特别愿意在早上取消算术课。
“然后你们该学什么了?”斯图亚特问。
“拼写,”孩子们叫。
“嗯,”斯图亚特说,“谁见到一个拼写错误的单词都会反感的。我认为能正确拼写单词是很重要的,因此我强烈要求你们每个人都该去买一本韦氏大字典④,不管你有多小的拼写问题都可以去请教它。关于拼写我就讲这么多吧。接着该讲什么了?”
学生们还 没有从取消算术课的兴奋中缓过来,就听说拼写课这么轻松的结束了,因此都乐得快发狂了。他们狂喜地喊叫着,兴奋地互相望着,挥舞着手绢和格尺高笑着,一些男孩子则趁乱朝一些女孩子抛小纸一团一。⑤斯图亚特不得不再次爬上那堆书,跳下去重新把铃踩响,以求恢复秩序。“接着该讲什么了?”他重复。
“书写,”学生们喊。
“上帝呀,”斯图亚特厌恶地说,“孩子们难道还 不知道怎么写字吗?”
“我们当然知道!”大家异口同声地大叫。
“那就足够了,下一个,”斯图亚特说。
“下一个是社会课,”伊丽莎白·加德纳兴奋地喊。
“社会课?从没听说过,”斯图亚特说。“今天早上我们别学这些乱七八糟的课了吧,我们在这里随便谈谈不是也很好吗?”
学生们满怀期望地互相看着。
“我们能谈谈握住一条蛇并让它盘到你手腕上的感觉吗?”阿瑟·格林劳问。
“可以,不过我不一爱一谈这个,”斯图亚特回答。
“我们可以谈谈罪过和邪恶吗?”莉迪亚·莱西请求。
“不可以,”斯图亚特说。“再说个别的。”
“我们能谈谈马戏一团一里的那个每根头发都披散到下巴上的胖女人吗?”对此记忆犹新的伊西多·范伯格乞求着。
“不能,”斯图亚特说。“我告诉你们吧,我们可以谈谈这个世界的国王。”他充满信心地看了一圈儿,想知道孩子们是否喜欢这个话题。
“并没有什么世界的国王,”哈里·贾米森厌恶地说。
“谁有不同意见?”斯图亚特说。“好像只有一个人反对。”
“国王早就不时髦了,”哈里说。
“好吧,好吧,让我们来谈世界的领导者好了。如果没有领导者,世界会陷入一片混乱的。我愿意成为这个世界的领导者。”
“你太小了,”玛丽·本迪斯说。
“噢,偏见!”⑥斯图亚特说。“长得高矮并没什么关系。资质和能力才是重要的。领导者要有能力,还 必须能知道什么东西才是重要的。你们中有多少人知道什么东西才是重要的。”
所有的手都举了起来。
“很好,”斯图亚特说着,悠闲地把一条腿搭到另一条腿上,并将手插到了上衣的口袋里。“亨利·拉克姆,你告诉我们什么东西是重要的?”
“黄昏结束前的最后一束一陽一光,一首乐曲的旋律,一个孩子脖子后面的汗味儿,如果他一妈一妈一想让他干净的话。”亨利回答。
“正确,”斯图亚特说。“那些都是很重要的东西。可你却忘了一件事。玛丽·本迪斯,亨利·拉克姆忘记了什么?”
“他忘了说巧克力脆皮冰淇淋了,”玛丽·本迪斯不假思索地回答。
“完全对,”斯图亚特说。“冰淇淋也是重要的东西。那么现在,如果我在今天早晨是世界的领导者,我们就得制订一些法律,不然每人都会各干各的,不顾规矩,一切也会乱了秩序的。如果我们要来玩这个游戏,就必须要制订法律,有人能为这个世界订点儿好的法律吗?”
艾伯特·弗尔斯托举起了手。“不要吃蘑菇,它们可能有毒。”艾伯特建议。
“那不是一条法律,”斯图亚特说,“那只不过是一个善意的忠告。这忠告很好,艾伯特,但忠告和法律是不同的。法律要比忠告更严肃。法律非常的严肃。谁还 能给这个世界制订一条法律?”
“不许偷任何东西,”约翰·波多克严肃地说。
“很好,”斯图亚特说。“好法律。”
“不要毒死任何东西,除非大老鼠⑦,”安东尼·布伦迪西说。
“那不好,”斯图亚特说。“这对大老鼠不公平。一条法律应该对每个人都公平。”
安东尼·布伦迪西看起来很恼火。“但是大老鼠对我们也不公平,”他说,“大老鼠让人讨厌。”
“我知道,”斯图亚特说。“但是以一个大老鼠的眼光看,毒药也是很讨厌的。一个领导者必须要全面地看问题。”
“你就有大老鼠的眼光吧?”安东尼问。“你看起来就有点儿像大老鼠。”
“不,”斯图亚特回答,“我有的更多的是老鼠⑧的眼光,那是很不同的。我对问题看得更全面。很显然,以我看,大老鼠的社会地位太低下了,他们从来也不能在公开场合露面。”
“大老鼠不喜欢让人看见,”阿格尼斯·贝伦卡说。
“那是因为他们只要一出来,就会有人殴打他们。如果允许的话,大老鼠可能也喜欢走出来的。谁能另提一条法律吗?”
阿格尼斯·贝伦卡举起了她的手。“应该制订一条禁止战争的法律。”
“不切实际,”斯图亚特说。“人们喜欢战争,不过你可以想出一条一温一和一点儿的法律,阿格尼斯。”
“不许打斗吗?”阿格尼斯怯怯地问。斯图亚特摇摇头。
“完全不要有打斗的念头,”米尔德里德·霍夫金建议。
“这是一条很好的法律,”斯图亚特说。“当我成为领导者后,任何想要对别人动武者都要被抓起来。”
“那也行不通,”赫伯特·普伦德加斯特提醒。“有些人天生就有这样的欲一望。艾伯特·弗尔斯托就总想揍我。”
“我没有说它一定行得通,”斯图亚特说。“不过,这是条值得我们一试的好法律。我们现在就在这里试验一下。得找个人来对别人做一件会引起打斗的事。哈里·贾米森,你来对凯瑟琳·斯特布尔福特做这件事。现在,先等一分钟,你手里拿的什么,凯瑟琳?”
“一个可一爱一的装着香脂的小香袋。”
“就是‘我为你憔悴,我为你芬芳’那句广告里宣传的那种吗?”
“是的,”凯瑟琳说。
“你非常珍一爱一它吗?”斯图亚特问。
“是的,当然,”凯瑟琳说。
“OK,哈里,抢走它!”
哈里跑到凯瑟琳的座位旁,把小香袋从她的手上夺走,跑回自己的座位,凯瑟琳尖一叫起来。
“现在,”斯图亚特用毫无怜悯的语调说,“稍等,朋友们,你们的领导者要查查法律书了!”他假装在翻一本书。“我们看。第492页。‘完全不要有打人的念头’。第560页,‘不许偷任何东西’。哈里·贾米森已经违反了两条法律——禁止有打斗欲念的那条和禁止偷窃的那条。让我们快来管管哈里,不然等他有了打人的念头后就没用了!来吧!”
斯图亚特跑向码尺从那上面滑一下来,就像消防队员在爬驻地的训练标杆一样。他朝哈里跑去,其他的孩子们也都从座位上跳下来,沿着过道跑到哈里那里。斯图亚特命令哈里还 回那个小香袋,哈里看起来很害怕,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个试验。他把香袋还 给了凯瑟琳。
“看,这条法律执行得很好,”斯图亚特说。“不许有打人的念头的法律真是条好法律,”他用他的手绢擦了擦脸,因为行使一个世界领导者的权力时太热了。这个职务使他不停地跑来跳去,累得远远超乎他的想象。凯瑟琳拿回了她的香袋后变得非常高兴。
“让我看看那个小香袋,”斯图亚特说。他也开始好奇了。凯瑟琳把香袋拿给他看。它几乎和斯图亚特一样高,斯图亚特突然想,这东西对他来说会是个多么香的睡一床一。他开始想把它据为己有了。
“这东西很漂亮,”斯图亚特尽量压制着自己的占有欲。“你想不想出卖它?”
“哦,不卖,”凯瑟琳回答。“它是别人送我的礼物。”
“我猜那是你去年春天在Hopatcong湖⑨遇到的一个男孩给你买的,看到它你就会想起他的,”斯图亚特一胡一猜着。
“是的,就是他买的,”凯瑟琳说着,脸红了。
“啊哈,”斯图亚特说,“夏天多美妙,是不是呀,凯瑟琳?”
“是的,去年夏天是我生命里有过的最美好的夏天。”
“我能想象,”斯图亚特回答。“你真的不想卖这个小香袋?”
凯瑟琳摇了摇头。
“我并没有怪你,”斯图亚特很快地回答。“我只是想提醒你,夏天是很重要,就象黄昏结束前的最后一束一陽一光一样。”
“或者一首乐曲的旋律。”伊丽莎白·加德纳说。
“或者一个孩子脖子后面的汗味儿,如果他一妈一妈一想让他干净的话。”玛里琳·罗伯特说。
斯图亚特叹息了一声。“永远也不要忘记你的夏天,我亲一爱一的,”他说。“好了,到我该走的时候了。很高兴认识你们大家。下课!”
斯图亚特大步走向门口,爬进车里。孩子们都跑出来对他高喊着:“再—见,再—见,再—见!”斯图亚特对他们摆了摆手,道了再见,然后就驾驶着车一直朝北开去。孩子们全都希望以后每天都能来一个代替冈德森小一姐的老师。
注释①:这里督学一定是听错了。医生说的可能是(rhinitis)鼻炎,让他听成Rhinestones了,而Rhinestones是一种人造水晶钻石。
注释②:椒盐色(Pepper-and-salt),黑白相间的,一精一细一交一织成的颜色。一温一莎领带(Windsor tie),一种丝制的宽领带。
注释③:这段几乎没有标点的一胡一说里有一个词叫Hydrochloride.我问过朋友,螳螂说可能是指某种维生素的盐酸盐形式。我这里随便翻译成了B12.
注释④:韦氏大字典,Webster‘sCollegiateDictionary.
注释⑤:这种纸一团一的原文是Spit balls,即用唾沫粘成的小纸一团一——别说你不知道,你过去可能也做过。
注释⑥:这句的原文是“Fish feathers!”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只好随便翻译了一句。
注释⑦⑧:英语中用一般Rat指大老鼠,用Mouse指普通的老鼠。所以斯图亚特才有此辩解。
注释⑨:这个Hopatcong湖的资料我没查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