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秋的时候到了。
赵青山一个人来到老庙岭的地边,望着这一片金黄的谷子,额上的皱纹更深了。他恼恼地想,这块耕了十几年的地,如今要种到头喽。
这时,同村的二毛骑着新买的电动车在他的跟前嘎地刹住,笑眯眯地问他,大伯,山地要变成水泥厂了,啥感觉?
赵青山说,有钱花的感觉。
二毛说,你能这么想,俺可没料到啊。
赵青山说,你也当工人,俺也当工人,大伙都等着喝西北风吗?
二毛说,科技一天比一天发达,没准往西北风里喷点营养液,真能管饱呢。
赵青山摇摇头,说,盼吧,盼吧。
回到家里,媳妇正在做饭,告诉他,大米又涨价了。
赵青山说,那咱就多吃点粗粮吧,你没看那些城里人放假了就朝咱到乡下跑吗?
媳妇说,他们是在换口味呢。
赵青山说,算了,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还是先管好自己吧。
媳妇说,村长刚才来过了。
赵青山一惊,问,他来干啥?
媳妇告诉他,村里要开村民代表会,让代表在土地转让协议上签字呢。
赵青山说,这回真要签协议了?
媳妇叹了口气,说,咱种了半辈子的庄稼,地眼瞅着一天比一天少,可咋整啊?
赵青山苦笑了一下,没言语。
吃过晚饭,村长张华又来了。
赵青山说,领导大驾光临,有何指示啊?
张华笑了,说,青山大哥,你这么聪明的人,能猜不出俺干啥来了?老庙岭那块山地马上要建水泥厂了,你是群众代表,可得带头在土地转让合同上签字啊。
赵青山盘腿坐在炕上,眉头紧皱,脸色越发铁青,心里乱糟糟的。
张华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赵青山,等待着回音。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半晌。
青山媳妇咳嗽了一声。
青山一字一板地说,代表前面不还有群众两个字吗?要是心里没有群众,俺这个代表还当个啥劲儿?你今儿个打开天窗说亮话,水泥厂的老板每亩占地究竟给了多少钱?
村长说,一千块呗。
青山嗖地站起来,大声嚷道,胡说!县里和乡里都拔了一层皮,是不是?
村长的脸色难看起来,目光开始躲闪,说,那都是谣言,可不能信哪。
青山说,你也是庄稼人,往后钱花光了,粮食不够吃了,咱跟谁要去?自古以来,庄稼人是最不禁折腾的,他们不值得有人在背后算记呀!你,还不知道这个理儿?
村长说,水泥厂还给安排工人呢。
青山不屑地说,啥好厂子?烟气腾腾的呛嗓子,谁稀罕干?
村长的手伸进口袋,鼓捣了半晌,掏出自己的烟点着了。
青山说,俺这儿有烟,嫌俺的赖咋?
村长吐了一口烟气,脸蛋通红地说,你的烟太硬啊,俺受不了,当初俺推荐你当上了代表,没成想你的胳膊肘要向外扭啊。
青山说,你想哪去了?老百姓都在眼巴巴的盯着,俺一个代表签了字,管啥用?何况,俺也想不通呢。
村长摇摇头,跳下炕,说,你呀你,管别人干啥?你支持了俺的工作,能少了你的好处吗?
青山往地上吐了口吐沫,说,你要不把俺撤了吧,俺就这个德相了,俺要是不能替群众说话,宁可不当这个代表!
村长气得直跺脚,喊道,还反了你!往后咱骑驴看账本------走着瞧。说完,怒气冲冲地走了。
青山送了出来,望着村长远去的影子,叹了口气。
此时,瓦蓝的天空上,已升起了一轮明月,无数星星正眨着眼睛,俯看着苍茫的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