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刚上班,就有人敲我办公室的门。
“请——进来!”我喊道。
门开了。我们组织部秘书处长何泉生,手里拿着一份材料,懒洋洋地用屁股把虚掩的门顶开了。门开了,他却软绵绵地倚在门框上。那味儿,简直像要瘫痪一般。
“咋啦?胡部长那里还没……通过?”
他两眉间堆出了个“川”字,点了点头,喃喃自语地说:“没过。你是办公室主任,我就实不相瞒了:此稿算得上是第七稿了,批示都一样。”
这是一份总结我们海城市委如何“任人唯贤、不拘一格选拔年轻干部”的经验材料。何处长当真写了七遍,我也看过两稿,不少地方我都亲自动手修改过,深知材料写得有功夫了,应该可以打印下发。可胡部长他……我接过材料一看,只见部长胡大桥在材料封面上批示道:
此材料主题不明,层次不清,许多例子挖掘不深。退回再改。
大桥5月20日
看完了批示,我同情地看着何处长。他,文秘专业的大学生,一直是我们海城市委有名的“笔杆子”,如今也碰上了“硬手”啦。组织部长胡大桥,我对他不甚了解。他是半年前才从省级机关下来的,对材料的要求似乎没这般严格嘛。比如,他对秘书处的副处长、那个与他一起从省级机关下来的王大良,要求就没认真过,上次大良写过一份县区组织工作方面的演示文稿,三四千字的材料,语词不通的地方就有五六处,可胡部长照例在上面批示曰:“材料很好,同意打印”。难道就因为他俩在省城关系比较亲密、胡部长从省城把他要过来的就一切尽他……想到这里,我心里不觉一动,便把胡部长批示的那张字条从材料上拿下来,对何处长说:“莫急,你昨晚开了一夜的‘夜车’,先回去歇着吧。这个材料我请你们副处长看看,叫他帮忙改改。”
我没想到,王副处长看了材料后也感到很满意。他说:“材料写得毛(蛮)好,莫要再改了。只是,材料涂改的地方较多,最好能誊抄一下……”
这最后两句话,算是提醒了我。我便用了点“心机”对王大良说:“你们处长昨夜干了个通宵,干得毛苦,我叫他回去歇着了。这事——能否请你代劳一下?”
“材料不长,好的,我去抄一稿。但莫开玩笑,他是处长,我是副手;我只誊抄,莫得修改的……”他答应了。
下午刚上班,又有人敲我的门。我刚喊一个“请”字,门就被推开了。门开了,进门的仍是何处长。只见他一手抓住门把,一手抖动着一份材料,表情复杂地走到我面前。
“通过了,材料经我们副处长一抄……就‘交关’好了!看来,叫我写‘任贤’材料,部长怕是想要我‘让贤’了……”他嘴巴咧开了,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看那批示,我不觉有几分痴了。不,我心里有一番说不明白的滋味儿。胡部长这次的批示是:
这份材料经大良同志修改后,主题清晰,层次清楚,思想挖掘的也更深了。很好,同意打印。
大桥 5月23日
果然没几天,秘书处“处座”就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