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树人
教友联谊会那天，罗威娜·杰维斯同家人一起回到家里。她一进门就急匆匆地跑上楼，来到自己的房间。她把从泰德司·布林那里得到的带红点的卡片放进一床一边桌子上的黑檀木盒子里，然后看着墙上的大日历。
第二天是星期天，是用红笔圈着的。就在这个日子上面，罗威娜工工整整地写着：
亨利·派朴尔
“亨利就要来了。”她边叹气边自言自语地说。当她爸爸出门到谷仓去照看牲畜时，她听见爸爸把楼下的后门砰的一声关上了。厨房里有嗡嗡声。萨姆·卫克斯曼，一个雇来干活儿的男孩儿，正在打扫地下室，杰维 斯 夫人在一旁检查他的活儿干得怎么样。
罗威娜非常恼火。她想和一妈一妈一单独谈谈，不想让萨姆在跟前。她尽可能地把其他事情搁在一边。如果她的想法能实现的话，她就得马上去和一妈一妈一谈，明天就太迟了。
她往楼下走时，很想从楼梯的扶手上滑一下去，但她没有那样做。那是小孩子做的事。她已经十五岁了，应该顾忌点儿面子。
她一妈一妈一和萨姆坐在餐桌旁。杰维 斯 夫人喃喃地跟萨姆说着什么。“是的，夫人。”他回答着，点头时，他那浓密的、乱蓬蓬的红头发来回抖动着。
萨姆又高又瘦，看上去就是腿和胳膊显眼，真不知道它们是怎么长到那细长的身一体上的。但是他能在农场里干男人干的活儿。他和杰维斯一家人一起吃饭，住在谷仓外的一间小屋子里。
罗威娜一点儿也不喜欢萨姆。萨姆今年十七岁了，有自己表达思想的方式，但罗威娜对他非常反感，有时对他 还 非常粗一鲁。萨姆只不过是个乡巴佬儿，和亨利·派朴尔完全不一样。
“一妈一妈一。”她一温一柔地说。
“哦，罗威娜，”一妈一妈一说，“什么事？”
萨姆站了起来。“我最好还 是到谷仓帮助杰维斯先生干活儿去，”他说，“这样你们俩可以单独在一起谈话。”
“萨姆·卫克斯曼，你就待在这儿。”杰维 斯 夫人说，“克利夫顿说你打扫地下室的这两天不用你帮他，他自己能干得了。事情马上就可以解决，罗威娜要告诉我的事情不会用很长时间。什么事情，孩子？”
“我……”她开始说，“一妈一妈一，亨利·派朴尔明天来镇上。”
杰 维 斯 夫人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我想他会来的，”她说，“每年两次，就像时钟，准得很。永久农具公司派那个亨利·派朴尔带着产品目录到处转悠。结果呢，你爸爸的播种机、耕田机还 有干草耙越来越多，长期丢在那里，根本用不上。”
“一妈一妈一，”罗威娜说，“亨利从来没有卖给人们他们不需要的东西。”
“没有？咳，你只看到他有时在沿街叫卖。在农工的妻子和长大成一人的女儿面前卖弄风情，用下巴抚一弄婴儿，谈论他去过很多遥远的地方，见过很多世面，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兜售他的工具和机器。我告诉你，亨利·派朴尔有本事把死人都说活了。咳，幸亏他只在这里待三天，真是谢天谢地。”
“一妈一妈一，别这么说！亨利非常老练，也非常世故，只有非常特殊的人才能赏识他。”
杰维 斯 夫人瞪着眼怒视着她的女儿：“罗威娜，听上去你好像一爱一上了那个家伙。你还 太小，这种荒唐事你甚至连想都不应该想！”
“我已经十五岁了，一妈一妈一。再有七个月我就十六岁了。而且我……我……”
“哦，继续说，罗威娜。你想问我的是什么事情？”
“咳……你知道亨利每次来我们镇，都住在米梓·巴岚鼎公寓。”
“是的。他还 能住到别的什么地方吗？”
“我……我在想，他这次是否能住在这儿呢？”
萨姆喷了个鼻息，就像马在高兴时发出的声音。接着，他用手捂住嘴格格地直笑。
“萨姆·卫克斯曼，你别再笑了！”罗威娜两手叉着腰，眼里闪烁着愤怒的目光。
“罗威娜，你和那个家伙有关系了，对吗？”萨姆说。
“没有，我没有——”
“有，你有。记得去年秋天有个星期天他来这儿吃晚饭吗？也许你没有想到我注意到你们俩在桌子底下拉手，还 有那些他跟你讲的事情！”
萨姆竭力模仿着亨利·派朴尔的口气。“哦，圣路易斯和波士顿很有意思，”他还 模仿着亨利的手势，“唯独在纽约市，不论什么东西，只要有的，那里立刻便会出现。”萨姆拉着罗威娜的手。“罗威娜，”他嘲讽地低声说，“我们将在夜里三点钟时一起上街散步，那感觉就像在月球上，到处都是星光。想想看，你穿着最漂亮的衣服，挽着我的胳膊，在百老汇大街上逛，只有我们两个人，抬头看着比巫师树村最高的松树还 要高五倍的高楼大厦，然后在豪华的饭店吃饭，你可以吃到你能想象到的任何食物。啊，罗威娜！我亲一爱一的！”
萨姆非常有力地、而且非常响亮地吻了一下罗威娜的手。罗威娜迅速地把手一抽一了回来。萨姆讲的这番话都是亨利曾经说过的，听上去是那么的动听。然而现在却是萨姆在拿整件事情开玩笑。
“萨姆·卫克斯曼，你立刻把嘴闭上！”罗威娜厉声说道，“我不想再谈这件事了。”
“而且我不想再谈论亨利·派朴尔住在这座房子里，待上三天，跟你眉来眼去的，罗威娜。”她一妈一妈一说。
“夜里在纽约市到处闲逛，亨利还 睡不睡觉了？”萨姆又在说。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萨姆，我就——”
“你们两个都别说了！”杰维 斯 夫人命令道，“亨利不能住在这儿，绝对不行！”
罗威娜突然离开了厨房，回到楼上自己的房间。这很不公平，她一下子扑到了一床一上。真够坏的了，亨利每年只来巫师树村两次。至少爸爸一妈一妈一能让他住在这儿，我想看到他就可以看到他。
罗威娜趴在一床一上，幻想着，如果亨利愿意住在巫师树村这个地方，那该多好啊！那样她就可以每天看到他了。接着她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亨利的形象：他穿着条纹西服，黑头发整齐地垂下，那么帅，那么优雅。
接着形象变了。她脑海里浮现的形象不再是亨利。
是泰德司·布林。
“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布林的告示上写着的。罗威娜知道她想要什么。她想更经常地看到亨利，而不是一年只有几天能看到他。
她睁开眼睛。就在离她几英寸的地方，在一床一头柜上放着一个黑檀木盒子。她打开盒子，拿出带红点的卡片，然后站了起来，走到衣柜旁，把卡片放进她最好的衣服里。
“我们会看到我们要看的东西，”她自言自语地说，“只要亨利一到这里。”
第二天，做完礼拜后，罗威娜走出教堂，在教堂的前面摘花，突然听到有人在路那边喊。
“喂，杰维 斯 家！有人吗？”
是亨利·派朴尔！罗威娜喜极而泣。她朝着自家的大门跑去，边跑边叫着他的名字。“欧，我……你回来我真是太高兴了！”她说。
“我不会离开的，可一爱一的小一姐，”亨利深深地鞠了一个躬，“我一下火车，就先到这儿来了。”
罗威娜都快高兴得晕过去了。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了说话声。
“你先到这里，哼！那你怎么可能不带任何行李，只提着装目录和订单的手提箱呢？不，你先在米梓·巴岚鼎住下了，梳洗了一番，你的头发还 是湿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