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这样啊!知道啦知道啦,都——知道啦!所有动物都欣喜地,忿忿地,羞愧地知道了一切。
也许某个早已死去的已经死去的,不知道躺在哪里的动物残骸晒太阳的时候,会回忆起自己曾经的样子:中分头很油,西装,还打着领带。回忆的时候,还会发出低低的笑声。然后,不可避免地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个被改变的日子。那是一个下午,不对不对,是在一个上午,是在森林吧,嗯?也许是在古堡里吧。
不记得从哪一天开始,脸上开始长毛,硬硬地刮不掉,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喜欢在地上爬,习惯在地上找东西吃,变得喜欢舔自己的手。
终于有一次照镜子的时候,终于发现自己变成,变成变成了……一个大动物。在某次逛街的时候,被长得像星探的动物园人抓去了。
也许现在回忆起这平淡的过程时还会噘起嘴,即使没有旁观者,也要做出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假装自己被冤枉了。
也许当他们的骨头快要被沼泽吞噬的一刹那,会承认,承认自己被扁成动物是因为前半生过得太窝囊,太胆小。有一个类似于“蔫菜”之类的俗气绰号;长得像古装电视剧上围观打架的群众甲——穿着很多,永远抄着袖子笑嘻嘻地站得远远的,与同样怕事的同伴交头接耳;打过唯一一场群架,依稀仿佛打晕了一个人,害怕了一辈子;活得不好,经常说:“还不如死了算了。”并把它当作自己的平生十大豪言壮语之一;不肯死,总认为人生总还会发生白赚20块钱的好事。
后来和后来的后来,生活对于他们来说,只是走来走去,睡觉,怀念,不高兴,高兴。也许在某天雨后出晴的日子里,缩在自己的爪子里,吃着动物园给动物们发特餐的时候,被扁成动物的人会笑着说:
“其实当动物还蛮运气的,还有福利。”
众动物想起自己似乎和变成动物的人一样,也是一样的龌龊,苟且偷生,不喜欢劳动,不对不对,是什么都不喜欢。经常劝说自己:
“算啦算啦,随便活一活就死了嘛。”
费谷听着小蛇对“蔫菜”们的指责,十分紧张,觉得自己和被小蛇谴责的人差不了多少。所以面对小蛇,费谷只有一边擦汗,一边点头,心里想着:
“我还以为接风是好事呢,没想到小蛇叫我们来,是想惩罚我们,把我们也扁成动物呀。不对呀!我们已经是动物了,不会要把我们毁容吧!”
小蛇微笑地看着他们,说:
“但是你们不同,你们改变了你们的身世。”
众动物交头接耳道:
“这是好事还是坏事呀?”
“不知道耶,但是她语气很沉重哦。”
“那你把我的鞋借我一下,我的鞋太大了,待会儿逃跑的时候会掉的。”
小蛇继续说:
“所以我决定……”
费谷低声嘱咐道:
“预备,我喊一二三就跑哦。”
却听见小蛇道:
“我决定要把你们变成人。”
众动物错愕道:
“呃?”
原来是这样啊!知道啦知道啦!都——知道啦!所有动物满足地,惭愧地,摸着后脑勺的,接受了小蛇对自己的嘉奖。
小蛇说我们,说我们有勇气耶!说我们懂得怎样不普通。
未婚妻问七狼:
“小蛇的意思是不是说我们很好呀?”
七狼很激动地点头,笑成了咪咪眼:
“嗯嗯嗯,她真的说是我们。”
未婚妻得意道:
“那就直接说嘛!”
费谷被夸得泪眼摩娑,哭得很大声,猛猛张也因为发现自己的伟大而吃了一惊,只有屠小蛮反应还不是很大,只是问小蛇:
“故事讲完了没?是伊索寓言上面的吧?还满好笑的。”
大家围坐在草地上,毛发在阳光的照射下有柔和的栗色的光,使人感觉这个世界真是太好了,不是一般好,而是特别好哦。
众动物使劲把头往小蛇的魔棒上蹭,说:
“先变我先变我,我好变一些。”
屠小蛮和猛猛张一起,黯然地对大家,说:
“好像没我们什么事了,那我们先回去了哦。”
然后,转身,等着大家的阻拦和盛情挽留,最起码他们也会搜罗一点土特产给他们捎上,结果他们只是朝他们挥挥手,说:
“不送了哦,慢走。”
屠小蛮扮凄惨地笑道:
“你们马上变成人了,也不培养点人性。”
小蛇冲上前去,拽着屠小蛮的手臂,说:
“好姐姐~~~~你们不要走嘛!”
屠小蛮很吃惊,没想到她和自己这么有感情,因为当小蛇还是小蛇的时候,屠小蛮每天的乐趣就是拽小蛇,昨天她还偷偷捡了一把铅笔刀,准备把小蛇的尾巴剁掉。屠小蛮拍着自己的胸部,说:“幸亏没剁幸亏没剁。”
猛猛张问她:
“难道你还会帮我们变成动物不成?”
小蛇欣喜道:
“你们的愿望是变成动物?这好办这好办……”
说着就死脱硬拽地把两人拖到井前,说:
“你们不要动哦,我马上就给你们变。”
屠小蛮急忙摇手,却被猛猛张喝止住了,猛猛张看着小蛇兴致勃勃地调整魔棒的身影,低声对屠小蛮说:
“我们就让她把我们变成动物吧。反正我是不想再当人了。”
屠小蛮说:
“但是理由不够充分耶。”
猛猛张说:
“你想想我妈,现在理由够吧?”
屠小蛮想到猛猛张妈妈的脸,打了个寒战,说:
“够了够了,都溢出来了。”
咬着指头想到自己的爸。
小蛇拿出一本菜单递给他们,说:
“你们要变什么?两栖类?鱼类?爬行类?哺乳类?还是草履虫?”
猛猛张说:
“那让我变成爬行动物好了,我喜欢在地上爬。”
小蛇很高兴地搓着手,说:
“好办好办,我马上帮你们办妥,先闭上眼睛哦,预备,起——”
此时,只听两声怒喝,一高一低,一男一女:
“不许动!举起手来!”
小蛇惊道:
“咦?你们不是……哎叫什么来着?”
猛猛张和屠小蛮道:
“你们怎么来了?”
树丛中闪出一男一女,两个人都很老而凶,肥而壮,脸上很杀气很杀气,服装很糟糕很糟糕。由此可以判断他们的武功也不算很高。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屠小蛮的爸爸和猛猛张的妈妈,两个人都很愤怒,大力搡开挡在他们俩面前的动物们,直奔他们各自的儿女,把他们夹在腋下,提起就走。
屠小蛮唧哇乱叫,冲着众动物喊道:
“你们快点把我救下来,我给你们两块钱。”
动物们这才嘟嘟囔囔地走上前去,咬园长和猛猛张妈妈的手臂,疼得他们松手。屠小蛮一下地就生龙活虎起来,叉着腰怒视着所有人。
猛猛张妈妈看大家都诧异地看着自己,想到自己和大家都是初次相见,欠身道:
“我来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做……”
她的话被猛猛张打断了:
“她是我妈。”
猛妈妈揪着猛猛张的面皮,说:
“张猛猛,再没大没小的仔细你的皮。”
大家稀奇地看着猛犸妈,啧啧赞叹道:
“名不虚传,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