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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学校放假,考尔和我忙着捉螃蟹,就难得一起去看船长。我知道考尔经常在星期日下午去看他,但我的爸爸妈妈喜欢星期日我在他们身边。我不在乎。漫长得让人瞌睡的下午写歌词很合适。到这时候我已经写了差不多满满一鞋盒,只等着那家公司来信要我寄去所有的歌词。
因此,当有一个星期二我建议,早一个钟头结束捉螃蟹,一起去看船长的时候,考尔觉得很吃惊。
“我以为你不喜欢他呢。”考尔说。
“我当然喜欢他。为什么我不喜欢他呢?”
“因为他好讲笑话。”
“这是不喜欢什么人的最最愚蠢的理由。”
“对。我也这么想。”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
我决定无视这不言而喻的羞辱。“在外面来的人身上可以学会很多东西。拿赖斯 先生来说吧,我看赖斯 先生教会我的比我所有老师统统加起来的还 要多。”统统加起来就是两位。
“教什么?”
我脸红了。“所有的东西——音乐,人生。他是位了不起的人。”我一面说一面回想赖斯 先生,就像他已经死了或者一去不复返似的。他那得克萨斯 军邮看上去是那么遥远。
考尔看着我的脸不说话。我知道他打算说什么,可不知道怎么说出来。“你怎么啦?”我问他。我一问,就知道了。他不希望我跟他去看船长。他希望船长属于他一个人。此外,他怀疑我。我决定把这件事直接挑明了。
“你为什么不要我去看船长?”
“我没有说不要你去看船长。”
“那我们还 等什么?走吧。”
他不高兴地耸耸肩。“自由的国家。”他咕噜了一声。这话没有什么意思,可是我明白他想说什么——如果有办法阻止我,他一定会阻止我。
船长正在他那个倒塌的码头整理螃蟹钓丝。他还 没看见我们,我已经把船撑近了。
“唉呀,这不是小吸吸和小咳咳吗?”他用手碰碰鸭舌帽的帽舌,开怀地大笑着说。
“小吸吸和小咳咳,听见了吗?”考尔在船头回过脸对我叫道。他满脸笑容地招手。“小吸吸和小咳咳,真不错。”
我想装出笑脸,可我的脸太死板了,想装出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也装不出来。
考尔和船长相互做了个“别管她”的眼色,考尔把船头缆绳扔给船长,船长拴了起来。我不怕承认,我不太想踏上他那个破码头,可考尔跳上去船只晃了一下,于是我小心地上去,敢走多快就走多快地走到岸上去。
“我要修好它。”我的担心船长不是没有看出来,“这里要做的事情太多了。”他朝考尔点点头,“我想让你这位朋友来帮我一把,可是……”
考尔红了脸。“星期日不能敲键子,”他辩护说。
海勒姆·华莱士本该知道这件事。安息日岛上没有人工作,这跟喝威士忌甚至咒骂和通奸一样坏。我搜索枯肠要想出几个要问的问题——这些问题能向考尔清楚地证明船长不是海勒姆·华莱士,和我不是海勒姆·华莱士一样。“你不记得第七诫了吗?”我狡猾地问道。
他举起帽子,抓抓帽子下面的头发。“第七诫?”
我捉住他了。这是说,我几乎捉住他了。我还 没有指望考尔能明白。可考尔哼哼一声,几乎叫起来:“第七诫?第七诫?第七诫跟在星期日敲键子毫无关系。第七诫是……”他停下来,忽然十分窘,压低了声音说,“通奸。”
“通奸?”船长哈哈大笑出来。“我太老了,用不着去担心这个。现在还 有点时间……”他调皮地露出牙齿笑笑。我疑心考尔像我一样要他说下去,可是老人说到这里就停下来了。我想,这就像给孩子糖果,却又缩回你的手,借口说别吃坏你的牙齿。
“今天是星期二。”我们朝房子走去的时候考尔说。
“星期二!那么……那么……”船长极其兴奋。“那么明天是星期三,接下来是星期四!星期五!星期六!星期日!然后是星期一!”
我想考尔听到这里会笑破肚子,可是他竞能控制住自己,只喘着气说了一声:“听懂了吗,小吸吸,听懂了吗?”
如果我连听到“小吸吸和小咳咳”都笑不出来,我又怎么能听到说一个星期的名称而挤出笑容来呢?
“别管她,船长。她不大能够领略。”
“领会。”至少我能纠正他的用词错误,“领会。”
“领会,领会。”船长快活地重复说,还 把手举到耳朵上,“听到了吗?我是听到沼泽地羽毛朋友的求偶叫声了吗?”
考尔自然垮了下来。我只能想到,如果我们逮住这样一个间谍,罗斯 福总统会把他放走的。天哪!
考尔终于从他的失态中复原过来,可以向船长解释说,既然今天是星期二,又还 没到吃饭时间,他和我很高兴帮忙修理旧码头,或者房子,或者做船长在这里要做的任何事情。考尔又说,我们事实上可以每天这个时候到这儿来帮忙,当然,除了星期日。
“我要付给你们点钱。”船长说。我的耳朵当真一下子竖了起来,张开了口要说声谢谢。
“噢,不,”考尔已经说了,“我们不会拿邻居的钱。”
谁不会?考尔长这么大就这一次说得比我所想的快,我还 没来得及暗示我偶尔收点小费不会感到不好意思,他们两个已经占去了我的时间和精力,把我卖了做奴隶。
我们就是这样每天下午花上两个小时为船长当奴隶的。我很不高兴,注意到他把我们差来差去根本不在乎,尽管我们是来帮他忙的。第一个星期以后我们连茶也没喝上.因为罐头短缺,船长罐头牛奶断档了。船长说,既然他不能再给考尔牛奶,我们两个可以停下来喝茶。我很高兴停一停,也不管是为了什么,哪怕是喝那种可怕的茶。当你到了十四岁,你的身体像我那年夏天发生变化的时候,你就是会感到劳累。不过我不能说出这一点。考尔和船长两个似乎以为我智力上有毛病,因为我不能欣赏他们呱呱叫的笑话。我不能让他们再在生理方面取笑我。
那年夏天我没有一件事对头,除了我开始有经期这件事。当然,我这件事比卡罗琳晚了几乎一年,那是一个星期日早晨在我去教堂之前而不是之后,血迹清楚地透过了我的衬裤,印到了我惟一的一条漂亮的连衣裙上。妈妈让我装病。她又有什么办法呢?我没法把连衣裙洗干净晾干上主日学校去。
奶奶老说这样的话:“她怎么啦?我看她没病,只是不想去做礼拜罢了。”“如果她是我的孩子,我会好好打她两下屁股,这样很快就让她振作起来了。”
我很怕妈妈会泄露我的事,把我呆在家里的真相告诉奶奶。但是妈妈没有。甚至卡罗琳也想让奶奶闭嘴。我不知道奶奶跟她那些老朋友是怎么说的,不过几个星期之后,她们全都好心好意地询问我的健康情况,包括生理上的和精神上的。
我的精神健康情况几乎跟一个三天前死了的人一样,可是我不打算承认,让那群老雌蟹星期三晚上大声为我祈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