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2)
我下了车,步入寒冷的清晨,太阳给平坦的大地抹上了一层黄色,放眼望去,满目皆是汽车旅馆和加油站。车子重新动了起来,莉莉透过后窗玻璃一个劲地跟我挥手告别,我也挥手示意。
我再也见不到她了,我心想。父亲是正确的:人们的离散组成了生活的全部。他们闪进你的生活,然后又跳出去,如同影子一般。
过了一个多小时我才搭到第二辆车,车在I-95公路上开了十五英里就把我放下了。那一整天就是在这样的慢慢前行中度过的,我开始意识到第一次搭乘是如此走运。我告诉自己,每前进一英里,我和母亲的距离就拉近一些,但我对搭车旅行的兴致慢慢减退了。
我牢记那个妇人对我的叮咛,每次看到警车,我就钻进公路旁的树丛里,他们没有发现我。
我搭乘到的大部分是老型号的车;越野车从我身边飞驰而过,卡车亦是如此。一辆形似坦克的越野车差点撞到我。
黄昏再次降临,我在一条公路的上匝道口等着,已经茫然不知自己身在何方了,也不知道该在哪儿过夜。过了一会儿,一辆炫亮的红色轿车(车身侧面标着银色的克尔维特字样)在我身边停下。我刚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司机就说:“你这么小的年纪,怎么一个人在外面?”
他大约三十岁出头,小个子,肌肉发达,国字脸,乌黑的头发油光发亮。他戴着蛤蟆镜,我觉得奇怪,他为什么晚上还戴着太阳眼镜呢?
“我不小了,”我答道。但是我犹豫了一下,心里传来一个声音:你可以不搭这辆车。
“你到底上不上来?”他说。
天色已晚,我疲惫不堪,因此虽然我不喜欢他的相貌,我还是上了车。
他说他去阿什维尔。“你是往那个方向吗?”
“当然,”我说。我没听清他说的是纳什维尔还是阿什维尔,不过两个名字听起来都挺南方的。
他踩下油门,车在匝道口加速上了高速公路。他打开收音机,里面正在放说唱音乐。每隔一句就冒出婊子 这个词。我自个儿只顾搓手,尽管戴着手套,手指还是冻僵了。虽然手套不保暖,我仍旧戴着它们,至少可以求得一点心理安慰。
我什么时候发现事情不对劲的?没过多久。我看到沿途的路标为I-26,而不是I-95,我们在向西行驶,而不是往南。我意识到,现在要折回到萨瓦纳的路程是原来的两倍。不过,至少我没有站在寒风中。
司机左手稳稳地抓着方向盘,右手不停地在方向盘上摩擦。他的指甲又长又脏,右面颊的咀嚼肌收紧,放开,再收紧,再放开。偶尔他会转过头来看我一眼,我就扭头看着我这侧的车窗。随着夜越积越深,我看不到车外的景色了。道路一直向前延伸,平坦单调,只有照明灯的光。接着,车开始爬坡。我的耳朵发胀,但我强忍着。
两小时后,车突然转向,从一个下匝道口飞驰而过,速度太快了,我来不及看清出口的标牌。
“你要去哪儿?”我问。
他说:“我们得吃点东西。我敢肯定你饿了,不是吗?”
但他并没有在加油站和快餐厅门口停车,车继续行驶了一英里左右,他猛打方向转到一条乡村道路上。
“不用担心,放松点,”他说,眼睛看着其他东西。“我知道这个地方。”
他对行车路线相当熟悉,车又转了三个弯,驶入一条绕上山坡的泥泞路。这儿没有一栋房子,没有一颗树。他把车停下的时候,我觉得胃里很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