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老头在这里发动的小武装,都穿着农民的服装,背着土造步一槍一,带队人是个名叫申茂的中年人,只有他有一棵匣子一槍一。在短短的接触中间,老洪看出他是有着慷慨一性一格的在外边跑过一腿一的人,一喝了几盅酒,嘴就不住的叨叨起来。一见面,申茂就捶了一下大一腿一狠狠的说:
"你们可来了!把我们盼坏了呀!"
"怎么?"老洪亮着眼睛问,"你们在这里还有什么难处么?"
"难处可有的是!咱刚成立,这几条破一槍一,人家都看不起呀!到一个庄子里,别人问我们是哪一部分,我们就没敢打出八路军的旗号。这里的地主,都和中一央军通气,所以这一带到处传着谣言,说一共一产一党一共一产一共一妻,杀人放火,青脸红发,吃小孩!我们要说是八路,那就很难活动!"
听到这话,老洪生气的说:"我们到这里后,当然要打出八路军的旗号。我们怕什么?我们是人民的队伍,只有我们才是最坚决抗日的,他们反一共一就是反人民。"
政委也说:"我们到这里后,要用实际行动来回答敌人和顽固派对我们的造谣诬蔑。这些谣言是见不得太一陽一的,当我们和人民见面的时候,它就会一钱不值了。"
老洪看到这些农民打扮的队员们,是那样羡慕的望着枣庄这一班子的穿戴。一一色一的匣子一槍一,多么威武呀!小坡和小山几个队员,又在起劲的对他们谈枣庄杀鬼子、夺一槍一的故事,听的人们都咋着舌头,连声称赞。刘洪便问申茂为什么不搞几支好短一槍一。
"我们也老想着,可是往哪搞呢?"申茂为难的回答。"去和鬼子夺呀!"老洪直截了当的说。他用发亮的眼睛直视着申茂,好象在审视着对方的胆量。在老洪的眼光下,申茂有几分胆怯,他躲开了老洪的视线,微微的摇了下头,低低的说:
"能空着手夺么?……"
"当然能!"老洪斩钉截铁的说,"只要有决心,什么事都可以办到!"
申茂和老洪简短的谈话以后,他深深的感觉到刘洪队长的确很厉害,一听语气,就知道是个说到就能办到的人,难怪他能领导那一班子把枣庄鬼子闹得天翻地覆。
李正和老洪在一个小屋门口停下,门口有申茂的一个队员端着一棵步一槍一在守卫着。李正看见里边绑了两个人,便转过头来问申茂:
"犯人么?"
"是……"申茂有点口吃,但又接着说,"不,不是。""什么人?"
本来申茂想支吾一下就过去了,可是李正一定要问到底。一提到这犯人,申茂就压不住心头火了,他一面怒视着被绑的两个犯人,一面愤愤的说:
"政委!他们是什么人?都是些肉头顽固蛋呀!他两人都是东庄的有钱户,家里都有一槍一,这一点我们调查的清清楚楚!我们去问他们借来打鬼子用,他们不肯,三番五次去劝说,一口咬定说没有。我们抗日没一槍一使,他们却把一槍一埋起来锈坏。"说到这里,申茂更火了,用手指着两个犯人的脑袋叫着:"你们还是中国人么?要有一点中国人味,就把一槍一缴出来,限你们今天晚上缴出来;不然,就把你们吊起来,看你们硬,还是姓申的硬……"
申茂回头望望政委,见李正和老洪微微的在皱着眉头。他以为政委也在为这些顽固蛋生气,所以临走开时还愤愤的对李正讲:
"政委放心,我总会把一槍一搞出来的,不给他们点厉害,他们是不会把一槍一拿出来的。上次有个家伙就是这样,开始怎样动员都不行,可是一吊上梁头,就说实话了。他说了藏的地方,第二天我们就把一槍一挖出来了。"
回到屋里后,李正对申茂说:
"你们就这样搞一槍一么?"
"是呀,政委!"
"你们搞错了。……"
"啊!搞错了!"申茂望着政委严肃的脸,又望望老洪。老洪也简截的说:
"搞错了!"
"刚发动队伍,动员一些民间的一槍一支是应该的。但是方式一定要注意。当然有一槍一的户,多是有钱的人家,都是过去防土匪买的一槍一,说服不太容易,但是我们还是要耐心动员说服……"
"嘴都磨破了呀!这些顽固蛋,不听咱那一套呀!"申茂以诉苦的声调对政委说。
"当时说不服,宁肯不搞,也不能扣押他们,"政委静静的说下去。"申茂同志,你知道这样作有多大害处么?当我们在一个地区还没有站住脚,鬼子、汉一奸一、中一央军、地主都在到处散布谣言,污蔑一共一产一党一、八路军,而广大人民对我们还不了解的时候,你这样作,就会更增多造谣的人;同时这些有钱人都是些抗日不坚定的人,如果我们把他们一逼一得急了,他们会跑到鬼子那方面去,调过头来反对我们,多树立了敌人,这些都会增加我们活动的困难……"
"放了吧!同志!"老洪干脆的对申茂说。
当晚申茂就把那两个人放了。临放时,李正对那两个家伙说:"抗日是大家的事,每个中国人都应该贡献出自己的力量,把鬼子打出去。如果有一槍一不拿出来,那就是你的不对了!回去想一下吧!"
被解绑的人,对李正连连点头称是,回家了。他们又回到屋子里,李正又对申茂讲了些八路军的政策,特别重要的是一群一众纪律,接着李正把八路军的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解释给申茂听,最后李正说:
"只有严明的纪律才能说明我们是人民的军队,环境越艰苦,我们就越应该注意纪律,我们一定要一爱一护和尊重一群一众利益,来取得人民对我们的支持和拥护。现在湖边环境暂时还平静,在铁道线上的敌人,还来不及向这边发展。可是以后敌人伸展过来,环境恶化,我们如果没有人民的支持,就休想在这里站得住脚。……"
"是,是,我现在明白了!"申茂不住的点头。"从昨天你们来,我们看到枣庄队员的一一色一匣子一槍一,真是又羡慕又着急呀!这边发动的人,都是些土一槍一,还不齐全,以后编到一起打仗,我们怕搭不上手呀!丢人是小事,影响战斗是大事呀!""一槍一马上要换的,这没问题。"
"真的么?"听到老洪的话,申茂高兴了。他接着问:"和谁换呀!"
"和鬼子换!这还用问么?"老洪向李正笑了笑,发亮的眼睛直视着申茂。申茂从老洪的话里听出坚定不移的决心和信心,他的信心也树立起来了。
"对!就这样作!"
"那么,你谈谈临城的情况吧!"
谈到临诚的情况申茂是太熟悉了。战前他就在临城站作事,鬼子来了,搬到农村家里种地,虽然不在临城住了,可是临城熟人却很多,所以他也常到那里走走。自从拉起了队伍,他就不大敢去了。有些队员,由于家就在临城附近,还可以偷偷的进去,所以临城站的消息,他经常听到。现在他望着李正和老洪,不加思索的告诉:临城住有一中队鬼子,站台上驻一个鬼子小队,另外还有一个从东北调来的汉一奸一警一备队。前些时从南北开来的兵车很多,大都是运的鬼子,从这里下车。临城驻满了鬼子,以后又转临枣支线向东开。听说是到山里进行扫荡。扫荡以后,鬼子兵车又从东开过来,从临城转道,南来的南回徐州,北来的北去兖州。鬼子扫荡是各地一抽一来的,就又各归原防。现在鬼子正在临城站北修水塔,每天四下抓人派人去给鬼子抬砖运土。说到这里,申茂叹口气:
"修水塔每天要伤不少人,不是作工累伤,就是做慢了被鬼子、汉一奸一打伤……"
"修水塔那个地方离站台多远?"老洪问。
"约半里路!"
"那里住有鬼子么?"
"为了监修和看守材料,听说那里临时住有几个鬼子和汉一奸一。"
"咱们能派人到临城里边去么?"
"能!一个姓陈的家就住在临城,他常偷偷溜回去!""好!我们能把那里的情况侦察清楚,就有一槍一了!"
为了更有把握的完成这一任务,李正和老洪、王强商量一下。晚上,把彭亮找来,要他和姓陈的队员到临城站去侦察,因为彭亮过去跟司机跑车常到临城下车,在这里车上车下,都有些熟人,比较方便些。
第二天,彭亮打扮了一下,就和另一个本地的队员出发去侦察了。
这天,天气晴朗。李正和老洪叫王强照顾队伍,他们带着小坡,由申茂带路,到湖边去看一下地形。出庄向南走出半里路,就到湖边,前边有一个土丘,上边有几户渔家。登上土丘,朝南一望,是一眼望不到边的湖光景一色一。只见满湖都是乍出一水面被刈过的黄一色一枯草根和残荷梗,在枯草荷梗之间,有着许多交叉的小河道,像荒芜的陆地上的道路一样四通八达,靠近岸边有几只渔船停泊在那里。
申茂指着湖中遥遥在望的一个黑黑的山影,对李正和老洪说:
"那就是微山岛,距离咱们立脚的地方,整整一十一八里!"他又向东南一个高地指去,"那是赤山镇,在沙沟车站的后边,现在是个鬼子据点,离微山岛只有十二里水路。"
"坐船到微山岛得多长时间?""风顺一个钟头就够了。"为了要了解微山岛,他们走下土丘。申茂和船家很熟,他们雇了一只小船,顺着正南的一股小河道,向微山划去。湖面已结着薄冰,小船破冰前进,被击碎的冰块敲着船沿,铿锵作响。湖水冲激着镶着河道的冰岸,有的冲向平一滑的冰面,有的冲向冰底,湖水顺着枯草梗窜出,叽叽乱鸣。直到这时,李正才看清,枯草下边并不是陆地,依然是水,只是人们循着水浮皮将水草的上身刈去罢了。草梗还是泡在水里,是枯草梗把水隐蔽住了。所谓河道,原来是渔民为了划船方便把这里的草梗连根拔去,水面就露不出什么植物了。
划了几里水路,李正向四面了望,像到了一望无际的黄一色一草原。成一群一的水鸟在水面上旋转,突然远处草原里冒出两股白烟,接着"通通"两声炮响。
"什么事?"
"那是渔家爬在小溜子里,钻进草梗子里在打水鸭子哩。"接着申茂指着两边的草梗说:
"到来年春天,这苦姜长起来有一人多深,我们可以隐蔽在里边打鬼子,敌人找不到我们;我们水路熟,可以消灭敌人!政委,这真是好地方呀!一到夏天,满湖都是荷花,这湖里尽出宝物:藕、莲子、鸭蛋、鱼……"
"对!这确是个好地方!"李正、老洪都连连点头。小坡向西南遥望着,在水面上看到几个灰一色一的村影,他叱呼着:
"那边不是还有庄子么?"
"不!"申茂说,"那正是湖中心,哪里来的庄子?这是停在卫河①两岸的船帮,他们都是三五十只,百多只的聚在一起,一年四季停在一个地方,以打鱼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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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卫河正从湖里穿过。
他们从微山西头一个小庄子附近上岸。这里停泊了不少渔船,小庄子座落在斜山坡上。村后都是一畦畦、步步向上的梯田。他们顺着山道走一里路到了山顶。山顶有块古老的微子碑。在这里可以看到山脚下周围湖边的五六个村落,他们站在碑楼旁边,眺望着全湖的景一色一。
李正环视四面的湖水,无数白帆点缀着绿一色一的水面。往北望去,他们来的一带湖外的村落已经模糊得只是灰一色一的一条线;东北湖岸稍近些村落隐约可辨。申茂指着正东灰一色一村落的一个红建筑物说:
"那就是沙沟车站!"他又向东北指着一簇簇深灰带黑一色一的地方,"那是临城站,两个车站离八里路,可是在这一看,就很近了。"
这时临城站正冒出滚滚的白烟,一列火车呼一呼开出,沿着湖边向南蠕一动着,过了沙沟站,还是傍着湖边向南开去。
回头向西望去,但见水天相连,白茫茫一片,望不到彼岸。李正从地图上知道,这微山湖是东南迤西北长约一百多里的大湖,再往上边,接着独山湖、东平湖,三大湖连在一起。记得去年他随部队从山西到山东来,正从东平湖涉水而过,那附近就是梁山。一一五师曾在梁山和鬼子展开一场血战,歼灭鬼子约一个联队。那梁山就是《水浒传》上的梁山泊。当李正想到一千年前梁山泊英雄好汉聚会反抗统治阶级的故事时,很自然的联系到眼前的斗争,一党一交给他们任务,要控制这一段鬼子的铁道线。为了完成这光荣任务,他们将要在这铁道两侧建立起自己的根据地,在这里生根。这里依山靠水,确是对敌斗争的好地方。将来,道西陆地上环境紧张,他们就以微山为依托,可以到水上来,在芦苇水道里和鬼子战斗。
"老洪,我们要在这里坚持,就一定要把这个微山岛控制在手里,必要时可以在水上和敌人打游击。"
"对!我们要能在湖上站得住脚,就得作好渔民的工作。"听到队长和政委研究要在这里建立根据地,申茂也兴奋起来了:"我们这是海陆空对敌作战呀。从火车到陆地,从陆地到水上,看吧!够鬼子瞧的!"
这时西北方向隐隐传来了炮声。李正和老洪知道这是鲁西的国民一党一顽固派部队,在向我湖西抗日根据地进攻。昨天接到驻夏镇的运河支队送来的情报,湖这边的顽军周侗部队最近集结数千兵力,准备搞摩一擦。
李正皱下眉头说:"我们到道西来,临城敌人还没有发现,不过很快就会知道的。我们利用这个空隙,要很快的在铁路线上建立起关系,和湖边当地的人民打成一片,熟悉这里的村庄道路,给今后的对敌斗争创造条件……"说到这里,他略微停了一下,显然在为今后的情况作进一步估计。接着他又说下去:
"我们在这里还没站稳脚,鬼子出动搜索我们,倒还容易对付;不过,国民一党一反一共一部队从西边压过来,倒会给我们增加不少麻烦……"
"这些龟孙!不抗日,专给抗日的捣蛋!"老洪在叫骂着。"是呀!上次我们队上,有个队员被国民一党一的中一央军逮住,吊起来硬说是八路,要活埋。那时我们还没有番号,以后托了些人去说说情,才放了。他们过来,各庄的地主见人也都翻白眼了呀!说这个是八路,说那个是一共一产一党一,到处捕人!眼前有八路军的运河支队在这一带活动,地主还不大敢动。中一央军一过来,他们马上都变脸,这些龟孙抗日没本事,可是糟踏老百姓却是好手呀。……"
"反一共一?他们不是和鬼子一个鼻孔出气么?一奶一奶一!"他们咒骂了一阵,已经从山顶到了岸边,坐上小船,寒风鼓起了白帆,向北驶去了。
晚上,彭亮从临城侦察回来,向刘洪、李正和王强汇报敌人的情况:监修水塔的只有两个鬼子和三个伪军,住在临近的一个院子里,夜间有岗,住的地方靠近北临城,明天北临城正逢大集。最后彭亮说:
"到临城站西南的古汀,正碰上搬闸工友赵三,我到他家里坐坐,问了问那边的情况,他谈的和到里边去的那个队员谈的一样。为了更有把握起见,我又亲自进去了一趟,遇到一列火车进站,我就从扬旗外扒上车头,开车的司机和烧火工人谈起来都是熟人,我就进去了。鬼子、伪军住的是个三合头院,我围绕着看了看,就又扒上北行出站的火车出来了。"老洪听了情况,把桌子一拍:"搞!"
"你看怎么搞法?"李正冷静的问。
"照彭亮那个办法扒车进去怎样?"
"车次的时间一摸一不准,没有把握;同时这次搞,还要带几个本地队员进去,一方面带他们打出个信心;同时他们也熟悉一内一部的情况。他们有的不一定会扒车,上车的人多也不方便,我看明天逢大集,四乡赶集的人一定很多,我们借着赶集混进去。"
"好!就这样吧!"
李正认为这是到临城的第一仗,对新参加的本地队员影响很大,所以他找老洪和王强谈,一定要打的有把握。
"我带着进去吧!"老洪说。
"就这几个人还用得着你亲自出马么?"王强抢着说,"你和政委在家,还是我带着去吧!"
李正同意王强的意见,劝老洪留下,另挑彭亮、林忠、鲁汉去。申茂听说要进临城为他们搞一槍一,也争取带两个队员一道进去。刘洪和李正同意了。他们又加上申茂等三个,一共一是七个人,由王强、申茂二人负责指挥。
李正叫申茂去借些服装和赶集用的东西。申茂走后,李正对王强说:
"要打得有把握呀!"
"保险!"王强眨着眼笑着说,"不会在临城站丢脸!"李正又和彭亮、林忠、鲁汉安排了一阵,同时准备和老洪到临城站外去接应。
天渐渐暗下来,北临城集早散了,外乡来卖东西的都在收拾着摊子准备走了,本地的买卖人也都把货摊子移到店铺货架上了,修水塔的四乡的民夫也都纷纷的回家了,只有高大的塔架子在黑影里矗一立着。
靠近水塔的集场边上,有家张家客店,赶晚集的人都到这里吃饭。投宿的商家,已把牲口拴在槽上。这时从外边进来三个人,店家看见为首的一个背着钱褡,后跟一个扛着布袋,最后的一个黑汉推着小车。
"吃饭么?"店家走上来问。
"烙二斤饼,下三碗面,外加一斤猪头肉!"王强吩咐着。"再来半斤白干!"鲁汉叱呼着。
"少喝呀,兄弟!咱还得赶路呀!"
"那就四两吧!"
酒肉上来,三个人正在吃着,店家好心的上来问:"哪里的客呀!"
"东乡。"王强机一警一的回答。
"不常来赶集吧?"
"是呀!有好几个月没来了!"
"我看也是呀!你们不住店,吃过饭就赶紧走吧!最近这临城很紧呀!现在已上灯了,再不走,围子门就不好出去了。晚上岗很严。我是店家,巴不得留你们住下,可是你们是远乡人,又没有良民证,夜里鬼——不,皇军查店,不但你们吃不消,就是我也犯罪了。我这是一片好心呀!"
"谢谢你,店家,我们马上就走。我们是在等两个伙计一道走,所以耽误了。"王强对店家说。"临城站住了不少皇军呀!怎么又这么紧啦!"
"客人有所不知,……"店家小心翼翼的四下望望,见旁边没有人,才低低的说,"枣庄过来一批飞虎队呀!"
"什么?"
"鬼子叫飞虎队!"店家认真的说,"是八路军的一支游击队!"
"他们看样子还很厉害么?"林忠也插一进话来了。
"哼!太厉害了。听说他们能在火车上飞,飞快的火车一招手就上去,枣庄的鬼子叫他们杀的可不轻,光洋行的鬼子就叫他们一气杀了十三个;一趟票车上的鬼子叫杀得一个不剩。……"
"啊呀!这班子可真行!"王强笑着对店家说。他望着店家又送来一托盘烙饼和面条,就问道:
"这事你听谁说的?"
"是听一警一备队的老总说的,"店家说,"他们从站上下来监修水楼子,暂时在我这里包饭,他们吃饭时闲谈,我听到的。嗯!我该去给他们送饭了,送晚了会挨骂的。"
店家在收拾着盘子,王强也随着站起来,对店家说:"到那里送饭你不怕鬼子么?"
"不,一警一备队三个老总住西屋,鬼子住东屋和堂屋,鬼子不吃咱的饭,我送到西屋就出来了。我可不敢见鬼子,虽然我在这里住久了,可是见了鬼子就心跳。他们杀个中国人不算啥呀!"
"好!我们也该走了。我们那两个伙计,大概到旁边的店里吃饭了,东西先放在这里,回头算帐。"接着他对林忠、鲁汉说,"你们先在这里等等,我去找他们一下!"
王强出了店门,天已完全黑下来,北风顺着街道呼一呼的吹,他一摸一了下腰里的短一槍一,向对过一个客店走去,看到申茂带着两个队员,他们都是商人打扮,也出来了。他和申茂蹲在黑影里低低的说:
"里边正在吃饭。分两路包过去!"
不一会,对面胡同里闪出一个黑影,王强知道是彭亮,轻咳了一声,彭亮围上来,他们简单的低声喳咕了一会。彭亮折回头,又闪进胡同里不见了。接着王强回到店里招了一下手,林忠、鲁汉出来,王强带着他俩也窜进胡同。申茂带那两个队员从北边一个夹道绕过去,都朝着西北水塔那个方向。靠近水塔的旁边有座院门,门前的灯吐着黄黄的光亮。王强和申茂都隐蔽在成堆的枕木和砂石后边。当店家提着空托盘出来转进胡同后,彭亮提着短一槍一轻步跃进门里;王强紧跟进去,后边是林忠、鲁汉和申茂,分两批也跟上来。
院里静静的,各屋都有灯光,东屋不时传出鬼子的笑声,西屋只听着杯盘乱响。王强靠近迎壁墙站下。彭亮正倚着堂屋的门旁。这时,林忠、鲁汉敏捷的窜向东屋的窗下,回头望时,申茂他们已把守在西屋的屋门两边了。王强握着手中的短一槍一,只等着彭亮在堂屋的动静,因为他们是以堂屋的一槍一声为号令的。
彭亮从门旁侧头望望屋里,屋里空空的并没有发现鬼子,床头墙上挂着一支龟盖形的日本匣子一槍一。他一步跳进去,把一槍一搞下来,转身出了堂屋门,望着王强摆了摆手。王强正望着彭亮打一手势,有些犹豫。突然,他感到肩头被一只手猛的抓住,王强把肩头一摇,猛力往旁边一闪,回头看见一个鬼子,叽哩咕噜叫了几句,抡起洋刀向他劈来,王强举一槍一,"当"的一声,鬼子倒在地上。
一槍一声一响,东屋里坐在饭桌旁吃饭的两个鬼子正要站起,林忠从窗口、鲁汉从门口,两支短一槍一"砰、砰、砰!"向鬼子射去。这时西屋的申茂也在打着一槍一,并叱呼着:"不要动!动,打死你!"
几分钟后,他们背着两棵日本大盖和三棵短一槍一,顺着胡同向北围门冲去。
车站上的鬼子的机一槍一嘟嘟的响了。街道上的人乱了,大队的鬼子向水塔的方向冲去,一槍一声叫一声混成一片。王强带着队员,穿出胡同转入大街。北围门的伪军岗哨一听一槍一响,把围门落了锁,叱呼着:
"干什么的!"随着带颤一抖的问话,砰的打来了一一槍一。王强、彭亮朝着对方砰砰几一槍一,一个岗哨被打倒了,另一个伪军把一槍一丢一了,掉头就跑,被鲁汉一把抓住,用一槍一点着头:"往哪跑?把门开开!"
"饶命呀!我开,我开!"
围门开了,王强叫把两个门岗的一槍一也捡起,就领着人出去,最后鲁汉把伪军一推,伪军一跤摔在地上,鲁汉叫道:"你也认识认识枣庄的飞虎队!再干汉一奸一,我要你的脑袋!"
这时老洪和李正,正带着人在北围门西北一个高地上接应。听到水塔附近响了几一槍一,老洪对李正说:
"干上了!"
李正点点头。不一会临城一槍一声响成一片。李正担心的向北围门方向了望着。不久,前边出现了一簇黑影,李正击了一下手掌,黑影远远的还了三下,李正才松了一口气,对老洪说:"他们回来了!"
还没等王强走上土岗,老洪就急急的问:"怎么样了?""一槍一全搞到了!"
把缴来的一槍一分给本地的队员背上,老洪带着队伍,由申茂领着路顺着夜里的小道,向湖边的宿营村庄前进。他们已走出四五里路,临城的一槍一声还在断续的响着。
在路上,彭亮批评鲁汉,说他不该向伪军谈出自己的身份,鲁汉笑着说:
"客店里的老百姓都知道我们过来了,说了怕啥!"监修水塔的鬼子被打以后,临城的敌人顿时紧张起来。天一黑就戒严,鬼子在清查户口,逮捕着中国居民。这两天车站上的冈村特务队长特别不高兴,看见中国人就眼红,连一警一备队的伪军都怕见他。他短一粗、黑脸白眼,经常撅一着小胡子在叫嚣。除了见了他的上司中队长时两一腿一合一拢、毕恭毕敬的立正站着以外,平时看着下级或中国人,他都是两一腿一叉一开,抱着膀子站着,显得非常傲慢。他有一只心一爱一的狼狗,常跟在主人后边,逢到主人的两一腿一叉一开站在站台上的时候,狼狗就蹲在主人旁边,尖竖着耳朵,前一腿一蹬着,后一腿一弯着,作预备进攻的姿势。当冈村看到不顺眼的中国人,把手里的皮鞭一指,狼狗就猛扑上去,将人咬倒,直到被咬的人遍体鳞伤,冈村一声口哨,狼狗才一舐一着嘴上的血,跑回主人身边。
就在水塔那里出事的当天晚上,鬼子中队长把冈村叫去,在他的上级暴跳如雷的叫骂声里,他整整的立正站了半个钟头。
"你看!这急电是一个星期前从枣庄总部来的,说飞虎队已经过来了,要你一警一备,你一警一备的什么!"中队长不住的拍着桌子,"我不看着你过去对天皇有功,马上要逮捕你!一槍一毙!""限你三天把飞虎队活动的地方侦察清楚!不然,小心你的脑袋!"
冈村皱着眉头回到队上,他把伪一警一备队长叫来,也照例叫骂了一顿。车站上的岗哨加严了,围门上的哨兵也增加上鬼子了。夜里戒严清查户口,逮捕着无辜的居民。抓来的"犯人",都由冈村亲自来审。他动刑很毒辣,不用刑具,把人吊到梁上,离地半尺高,叫狼狗咬,直到把人咬得只剩一副骨头架挂在梁上为止。
每逢到夜里,车站附近居民就听到冈村特务队长审问中国人的狞叫一声,天一黑,人们都紧闭着门户,吹灯睡觉。因为特务队的便衣不论白天或夜晚都在四下巡视着,看到谁不顺眼就抓去,夜间看到哪家有灯火就冲进去。冈村不但在临城车站一内一加紧特务活动,他还秘密的派出便衣,到四乡侦察。在第二天,冈村特务队长带着一份已经证实的情报去见中队长。他递上书面情报后,又口头报告:
"飞虎队确实是在湖边×庄一带活动!"
"好!"中队长满意的点了下头,"继续侦察!"
当天晚上,枣庄就开来了兵车,从山里扫荡撤回的鬼子纷纷从临城站下车,驻满临城、沙沟两站。天拂晓,鬼子分五路向铁道两侧,向湖边进行疯狂的扫荡。
鬼子每到一个村庄,都是烧杀抢掠,庄里的老百姓都四下跑散了。鬼子用机一槍一扫射着,有些没来得及跑的被打倒了,有的牛驴被打伤了。村里的草垛在冒着黑烟,红一色一的火光冲天。鬼子到达湖边铁道游击队住的村庄,村里已没有一个人影。这个庄子的火整整烧了大半天,各家的门窗砸坏了,锅碗盆罐打碎了。粮食被倒在火里烧成灰。鸡、猪被剥了皮烤着吃了。
这一天扫荡,鬼子只抓了几个不像农民的老百姓和两个失掉联络的运河支队的战士。铁道游击队连影儿也没见。天黑后,有的鬼子回了临城,有几路鬼子把兵力收缩在湖边的几个大庄子里。住鬼子的庄子,整夜火光通亮,中国老百姓的门窗、桌椅、箱柜,都被鬼子烤火烧了。他们在火堆上边烧着抢来的鸡、羊做饭吃。这时候,房屋和家具的主人,正在田野刺骨的寒风里哆嗦,望着火光冲天的家园流泪。
第二天拂晓,鬼子接着又分兵扫荡,又是一次烧杀抢掠,到处是火光和一槍一声。鬼子要用暴一力来征服湖边的人民。这次冈村特务队长带着临城的汉一奸一,在扫荡的鬼子大队里出现了。鬼子每到一个村庄,他们就拿着日本小旗在逃难的人一群一后叫喊:"不要跑,回来皇军不杀!"
有些地主富农受不住了,都慢慢的被喊回去了。他们低头哈腰的也糊上日本旗子在欢迎鬼子的大队。冈村把日本糖果,撒向被打伤的小孩。
鬼子在召集着能够召集到的村民,把抓来的几个老百姓和八路军绑在人一群一面前。冈村狂吠般对被迫集合起来的中国人讲话:
"皇军出来是打八路、一共一产一党一,为你们的除害!我们当着你们的面前,要把他们杀掉!"
几声一槍一响,被绑的中国人倒在血泊里,村民们面对利刀,无比悲愤。冈村还叫嚣:
"以后谁通八路,皇军也要这样这样的把他杀掉!"
这两天芳林嫂每天拉着老一娘一,携着孩子,跟着村里的人四下逃难。他们在寒冷的田野里奔跑,有时隐蔽在洼地或坟堆旁喘一息着。人们望着村里烟火滚滚,在为自己的家舍财物担心害怕。可是芳林嫂除担心那些以外,还担心着铁道游击队那一伙,她脑子里时时出现那个坚如钢铁的带队人老洪。"他们不会有什么差错吧!"望着远处的火光,芳林嫂伏一在小树旁边低语着。
自从冯老头把他们带过来和她见面的那一晚上,芳林嫂皱着的眉头舒展了,她觉得他们是豪爽、勇敢而又热情的人。从那次见面以后,老洪在夜里也曾来过两次。当别人看到老洪发亮的眼睛,胆怯人就会发慌;可是芳林嫂却从那发亮的眼睛里发现了无限的热情。当他坐在屋里的时候,她去烧开水,她会偷偷的在碗里放上两个鸡蛋。她想到最后那天晚上,老洪和小坡从临城那边回来,队伍到湖边杨庄去了。他俩暂时在她家里休息一下。芳林嫂看到他俩有些疲乏了,硬把他们让到床上去歇一会。她说:
"不要紧,外边门关好了,没有事,你们歇一会吧!我到东屋和小孩、老一娘一作伴!"说着她把自己的被子给他们盖上,带上门就出去了。老洪迷糊了一阵,偷偷的拉开门,出去看看动静。这时北风呼一呼的紧吹,漆黑的夜里,已在飘着雪花。他看到大门边一个黑影在那里蹲着,便提着一槍一轻轻的走过去,看看正是芳林嫂冒着雪在为他们放哨。当芳林嫂突然回过头,发现老洪站在自己的身后,她着急的推着他,低低的说:"你回屋歇吧!外边没有事!"
老洪在黑影里,紧一握着芳林嫂的手,低低的又是那么有力的说:"你!好样的!"
芳林嫂从这简短的活里,听出恳切的谢意,直到现在她逃鬼子趴在这田野的荒墓堆里,一想到这句话,心里还感到分外的温暖。
天渐渐黑了,扫荡的鬼子的大队,都向临城撤去了。逃难的居民慢慢都溜回庄去,他们都带着沉重的心情奔向自己的家门,想马上知道自己家里出了什么事。芳林嫂回到自己家里看看门敞着,除少了两只鸡而外,倒没缺着什么。她在田野看到庄里冒烟,只是庄西头叫鬼子烧了一个麦穗垛。因为鬼子只从这里路过,庄小没有停下,所以庄里糟蹋得比较轻。
一天在外奔跑,饿了除咬口干煎饼,一滴热汤都没进口,芳林嫂一摸一黑去草垛上抱烧柴,想做点热饭给老一娘一和孩子吃。她远远的望到昨夜鬼子住过的几个大庄子都没有火光了。莫非是鬼子全撤了?但是她听到夏镇隐隐还响着一槍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