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林嫂在微山湖里过了春节,就匆匆的出湖回苗庄了,因为她的老一娘一生了病,捎信要她马上回去。
她一进门,就感到母亲病势的沉重,望着母亲枯瘦的脸颊,无神的眼睛,不由得一阵心酸,老人的喉头象被什么梗塞住似的,不时发出困难的呻一吟。当老人看到自己唯一的女儿到来时,就紧紧一握住女儿的手不放,象深恐她再离开似的,眼里滚出了热泪,显然老人在病中盼女儿已盼得很久了。自从在这庄打特务,芳林嫂砸了松尾特务队长一手榴弹,她的名字已经在鬼子那里很响亮了。虽然铁道游击队在这一带已经打下基础,到处设有情报网,队员们也常在这里活动,搜捕特务。可是临城的特务队总想尽办法,要擒获这个女飞虎队员。所以芳林嫂常常被夜半的一槍一声惊醒,披衣跳墙逃走,在白天她也时常蹲在庄头,瞅着临城方向的动静,一看不妙,就挟着一叠煎饼到青纱帐里去了。有时为了逃避鬼子的搜捕,她在外庄住一个时期,或者她坐上小船划向湖里,待在铁道游击队的后方。总之,她是不大常在苗庄住了,和铁道游击队一样,她也一习一惯这种到处流动的游击生活了。在这种情况下,病弱的老人缺少女儿的护理,又不断受到敌人的威吓。有时鬼子用一槍一托打她,有时用刺刀顶着她的一胸一膛。发疯的鬼子把她家的家具、粮食全毁了,老人气得发一抖,但她最担心的还是女儿的安全。就这样,老人经过几番惊吓和痛苦的折磨,就卧床不起了。
几天来,芳林嫂不分昼夜,做饭煮一药一,守在母亲床边。她知道母亲的病是为自己的事而加重的,她感到悲痛,可是生在这和鬼子展开激烈斗争的湖边,又能怪谁呢!唯一的只有痛恨敌人,和敌人更倔强的战斗。每当静静的夜里,她听着母亲的呻一吟,望着屋角的黑影,在作着经久的沉思的时候,她一边为母亲的病焦虑,一边却又得一警一惕着敌人的袭击。就是白天,她也总把大门关上,叫凤儿守在门旁,听着外边的动静。靠邻院的短墙边,已放好一条木凳,遇到情况,她就踏上木凳,翻过墙去。现在她的行动完全象一个铁道游击队员一样,每到一个地方,先看这里的地形,哪里容易为敌人接近,如果敌人包围了以后,哪里可以冲出去。
这天,临城、沙沟沿站鬼子增兵,一村传一村的情报也传到了苗庄。芳林嫂因为母亲的病重,不能分身,就由庄上的人,把消息送到湖里。可是到了下午,鬼子象黄一色一的水一浪一一样,向湖边冲来,湖边各庄都驻满了鬼子。老百姓在鬼子未进庄前都逃到田野里去,芳林嫂扶着病弱的母亲夹在人一群一里四下逃难。
老人本来是病得下不去床的,可是听说鬼子来了,她还是要女儿扶她走出大门,她哼哼呀呀的说:
"我死也不能死在鬼子手里!"
芳林嫂扶着母亲一步一拐的走,汗珠从老人枯瘦的脸颊上流下,她很艰难的走着,咳得浑身发一抖。一到野外的一块洼地,老人就跌倒了,再也爬不起来。
湖边的风是厉害的,虽然已经打了春,可是残冬还在统制着大地,使病人感到刺骨的寒冷,老人趴在泥地上喘一息着说:"死就死在这里吧!人老了,也该死了!拖着你们一娘一俩也活受罪!"
芳林嫂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哀怨,她一手拉着凤儿,一手扶着老一娘一,不时的撩着额上被风吹乱的黑发,用美丽的大眼睛,瞅着四外的动静。如有敌人追来,她就照顾着一老一少赶快转移。
敌人和以往扫荡不一样。以往一进庄就派出部队到田野里搜捕逃难的人一群一。这次对逃难的老百姓,并不理会。敌人只在大路上行进,分股的窜进村庄,一意要马上驻满这一带的村庄。
芳林嫂坐在洼地里,望着远处的湖水和突出湖面的微山的山影,她盼天快些黑下来,想到黄昏以后,一摸一到湖边,找一只小船划进湖里去。老一娘一害病,这样在田野里跑动又不方便,而且会加重老人家的病。她想把母亲送往岛上,靠近铁道游击队,老洪会替她找个人家住下,她就带着凤儿怎样跑动也不怕了。
她终于盼到天黑了,但庄里的敌人,毫没有撤走的动静,沿湖一带村庄,都烧起熊熊的火光。这是敌人准备在村里过夜的征候。四下看一遭,没有哪个村庄不起火的,敌人把所有的村庄都驻满了。看样子,逃难的老百姓只有在田野里过宿。
她正要扶着老一娘一,拉着凤儿往湖边走去,迎面来了从那边折回来的难民,说湖边都驻满了鬼子,湖已被严密的封锁了,渔船都逃往湖里去了,没跑及的也被鬼子扣住了。湖面上有汽艇在巡逻,进湖已经是不可能了。
芳林嫂只得又坐回洼地里,把带出的一床被子铺一半在潮一湿一的地上,叫老一娘一躺下,把另一半盖在老一娘一身上,只有在这里过夜了。老一娘一在被底下哼着,呼吸已很困难了。在这田野里又不能给病人烧碗热水喝,眼巴巴的望着病重下去;凤儿又哭着叫饿,芳林嫂把挟出的干煎饼,撕了一块给凤儿,自己满怀愁闷的坐在那里。
她望着四下的火光,再低头看看蜷伏一在地上的老一娘一,不由的感到心酸。明天敌人就可能到田野里来捉人了。老一娘一病得这个要死的样子,怎么能跑得脱呢?就是不被一槍一子打死,东跑西奔,累也累死的。她又透过湖边的火光,遥望着夜一色一里的湖面,想到刚才逃难人的叙述,敌人一定要进攻微山了。因为湖边从来没有来过这么多鬼子,湖面上从来也没有汽艇出现过。想到这里,她又在担心着湖里的铁道游击队刘洪他们了。
"那里可再待不得了呀!你们要连夜出湖啊!"
她在焦急的低语着,一半心放在重病的老一娘一身上,另一半心被山里的人撕去了。她搂着凤儿,凤儿吃了干煎饼,借着一妈一妈一怀里的温暖,静静的睡去了。夜风带着凉气,吹动着芳林嫂的凌一乱的头发,她依在一棵小树根上,怎么也睡不着,眼泪偷偷的从她的眼角流下,滴嗒滴嗒的打在她的肩上。她是个倔强的女人,自从芳林死后,她没有为困难而流过泪。自从和老洪认识后,她眼睛里更有神了,浑身又有了力气。可是现在重病的老一娘一躺在这夜的田野里不能走动;老洪他们又处在那样危险的境地。这一切都在撕着她的心,她不是感到自身的孤独,而是在为他们着急和担心啊!
"情报已经送进湖里了,他们也许会离开那里的!"在万般无奈的时候,她又回头来想,用她热诚的希望,来安慰自己。
可是,在黎明时,她刚蒙胧着睡去,就被震耳的轰隆声惊醒。她猛地从地上抬起身来,向湖边望去,只见万条火箭向湖里喷一射,沉重的爆炸声,从远处传来,微山岛在炮弹爆炸的火光里闪动。接着湖面上也响起稠密的机一槍一声,湖水映着一片红光,整个微山湖象滚锅似的沸腾了。
鬼子对微山的围剿开始了,每条火箭都象穿着芳林嫂的心,带着哨音的炮弹象不是落在微山,而是落在她的一胸一膛上爆炸。芳林嫂象疯了样,把凤儿推在一边,忽的从地上爬起来,可是没有站住脚,就又跌坐在地上。她低低的叫道:"完了!他们完了!"
整个早晨,微山湖里一槍一炮声都在不住的响。炮火的烟雾象浮云一样在水面上飘动,微山岛都被遮住了。逃到田野里的湖边的人民,都在望着炮火里颤一抖的微山,默默的为铁道游击队的安全而祈祷着:
"保佑他们吧!他们都是多么好的人哪!"
自从铁道游击队到了湖边以后,使这里饱受苦难的人民的生活发生了变化。由于他们出一色一的战斗,打得敌伪顽胆寒。顽军再不敢到这里抢掠一騷一扰了,汉一奸一特务也不敢随便到处敲诈了。原为鬼子办事的伪政权人员,再不敢站在人民头上作威作福、乱要捐税和给养了。铁道游击队不但能维护他们的利益,而且还搞鬼子的火车,救济和帮助人民,同时他们认为铁道游击队不但是杀鬼子的英雄,而且都是很懂道理的人,常给人民开会讲抗战形势,讲八路军一共一产一党一的革命道理,使这里的人民的眼睛亮堂,知道小鬼子不会久长,打败鬼子以后,人民要过什么日子。所以铁道游击队员到每个村庄,都有热情的老大爷和老大一娘一来迎接。他们都愿意帮助铁道游击队,并且把自己的儿子也交给铁道游击队去打鬼子。每逢铁道游击队进行战斗的时候,各庄的年轻人着急,老人们都默默祈祷。当一听到胜利的消息,人民都到处喜洋洋的传诵着;遇到铁道游击队失利的时候,人民也在悲伤。上次林忠、鲁汉牺牲,好多认识他俩的老百姓,都落下了眼泪。铁道游击队已经和湖边的人民建立起血肉的联系了。现在他们遭了大难,逃难的人民望着微山湖,忘记了自己的家被鬼子盘踞,自己在寒冷的野外露宿,而为铁道游击队的安全担心。
到吃晌午饭时,湖里的一槍一炮声虽然没有早晨响得剧烈了,可是总还在响着。芳林嫂低头看着老一娘一躺在地上,已经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了。微山岛的那副心事还没放下,身边将要断气的母亲又触起她的悲痛来,凤儿也饿得直哭叫。她的心被撕一裂着,如果有老洪在身边,一切就会好些,只要他发亮的眼睛望她一下,或者简短叫一声:"别熊气呀!"她也就满身是劲了。可是现在老洪也死活不明,她满腹的哀痛向谁诉说呢?她只有趴在母亲身边哭泣,因为只有母亲还了解她的心,可是母亲已是半死不活了。
同村一块逃难的老大一娘一们,看到芳林嫂这个苦样子,也都同情的陪着唉声叹气。一个年轻寡一妇,一手拉着还不懂事的孤儿,一手扶着寸步难行的老一娘一,在这四下尽是鬼子的野外逃难,就够难的了。可是这老一娘一又突然病倒在地,不能动弹,背又背不动,舍又舍不得,这副担子叫谁能担得起呢!慢说是个女人,就是个男人,能有啥好法呢!老大一娘一们围上来,给凤儿点吃食,使她止住哭,就来劝芳林嫂。
"凤儿一娘一!你心得放宽些呀!遇到了这种事,光哭也没用呀!别哭坏了身一子,还是顾着身一子要紧。走时大家都帮着你!唉!你这个老一妈一妈一也病得不是个时候!你要'回去。'①么?也不该在这个时辰呀!可难坏了闺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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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回去"是死了归天的意思。
人们只从病人身上来安慰芳林嫂,可是哪知道她望着湖里,还有另一条愁肠呢!
过午以后,微山岛的居民,有的从水里逃出来了。当他们和芳林嫂这一群一逃难的人们汇合到一起时,才喘了一口气,因为他们冲过敌人对湖的重重封锁,到达这里,总算安全些了。芳林嫂一见他们,就拭去了眼角的泪水问:
"那边铁道游击队怎么样了?"
一个老大爷,一边拧着衣服上的水,一边回答着芳林嫂:"怎么样?可了不起呀!在微山东北角上,叫他们打死多少鬼子呀!满湖都是鬼子的一尸一体,鬼子始终没有从那里冲上来……可是鬼子从西南两边冲上去了。抄了他们的后路。……""怎么样了?"听的人都同声的问。不仅芳林嫂自己,大家也都关心着铁道游击队的安全。
"怎么样?"老大爷的眼睛闪着神秘的光辉说,"那谁能知道呢?光听人说,鬼子一抄后路,花了眼,到处找,找不到他们。"
说到这里,老大爷指着微山的方向,那里的炮还正响。他又说下去:
"你听!还在打着呢!打了一一夜。可是他们就找不到铁道游击队。光听说鬼子东一路打西一路,西一路打东一路,南来北打,北来南打,都认为对方是飞虎队。这一来,鬼子死的可不少……"
"他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还在微山上么?"芳林嫂想问个仔细,心里才落实,就急切的问。
"那谁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呢?铁道游击队神出鬼没,连鬼子的指挥官都气得直打转,我叫鬼子乱一槍一打得头昏眼花,光顾逃命,哪能知道那么清楚呢?"
周围的人们听到湖里渔民老大爷的话,都在纷纷议论了,有的说:
"我看不碍事,铁道游击队一定有神人指点,不然鬼子怎么会花了眼,会自己打自己呢?是神迷住了鬼子的睛睛,使他们分不出哪是自己人,哪是铁道游击队了。"
"是呀!上次搞洋布,关老爷的马不是下山助阵了么!有神保佑!他们洪福大,不要紧。"
芳林嫂并没有为这些议论而宽心。因为她对铁道游击队的了解比他们更清楚些。她知道老洪他们和鬼子战斗,多次打败鬼子,全靠他们的勇敢和智谋,并不是什么神的保佑。她听着远处的炮声,心还是沉甸甸的象坠了一块石块。
下午,湖里的一槍一炮声渐渐稀疏下来,可是铁道东又响起稠密的一槍一声,到傍晚,各处的一槍一声才静下来。只有湖里微山上烟火还在缭绕。
鬼子的大队不断的从湖里撤出,这是进攻的部队又回到岸边了。他们押解了成一群一的老百姓,和一些被俘的游击队,可是也运回来更多鬼子的死一尸一,一批批用汽车往临城拉去。这是他们围攻微山的代价。
芳林嫂在远处望着被押解的俘虏,想从那里边辨认出熟悉的面影,但从身形上看都不象。天已经渐渐黑下来。
逃难的人一群一还得在田野过夜,因为各个村落又都燃一烧起熊熊的火光,鬼子还驻在村子里。
到半夜,芳林嫂的一娘一已经不省人事了,四肢发凉,只有口鼻还能呼出微弱的气息,看样子到不了天明,就要离开人间了。芳林嫂抚一着老一娘一的身一体,心象刀绞一样。老一娘一守寡就拉巴大她这个闺女,没过上好日子要在这逃难的田野里去世了。她连大声哭一下都不能够呀!鬼子还住在庄里,什么东西都没带出来,怎么把老一娘一安葬呢!
四外的村庄都有着火光照耀,逃难的人一群一里发出鼾声,只有几个好心的老大一娘一守在芳林嫂的身边,陪同她叹息,其他一切仿佛都很寂静,只有夜的远处偶尔传来几阵冷一槍一。由于人们经过白天敌人围攻微山的炮火,对这些已感觉不到什么了。突然远处传来一阵低低的呼声:"芳林嫂!芳林嫂!"这声音显然是怕惊动敌人,而故意压低的,可是这呼声里却充满着焦急。呼声渐渐近了:
"芳林嫂!芳林嫂!"
芳林嫂的头忽的从母亲的身一体上抬起,向呼喊的方向望去,那里是一片漆黑。这是个多么熟悉的声音啊!她把母亲和凤儿交给大一娘一们代为照顾着,就向呼喊的方向奔去。
她看到前边一个小树丛里,有个黑影,呼声就从那里发出,她走上前去低低的问:"谁呀?"
"我。"
到跟前一看,原来是本庄刘大一娘一的儿子小川,她好久就要求参加铁道游击队,是自己庄里的可靠关系。小川一把抓住芳林嫂说:
"我们找你找了半晚上!快!"
芳林嫂一听到"我们"两个字,就知道是指的谁了。她浑身突然生长出不可抗拒的力量,随着小川匆匆的向西边的一个坟地跑去。
坟堆后边忽然出现了两个戴钢盔的鬼子身影,芳林嫂吓了一跳,把小川拉她的手猛力一甩,正要折头回窜,对方说话了:
"芳林嫂!是我们!"
芳林嫂才听出这是小坡的声音,她心里的一块石头才算落下来了。她忙走过去,看看刘洪也正站在那里。芳林嫂的黑亮的眼睛和老洪的视线一接触,不知怎的她忽然感到一阵心酸,两行泪水哗哗的落下来。
"我们终于找到你了!"刘洪欣喜的说。
"你们怎样了?"
"没有什么,冲出来了!"
"你们咋穿这些衣服呀?!怪吓人的。"
"就是这鬼子衣服救了我们的,也正因为穿这样的衣服,我和小坡才能从敌人一群一里一摸一到这里来找你。"说到这里,刘洪关切地问:
"凤儿呢?"
"在她姥姥那边!"
"快去把她抱来,咱们一道走,我来的目的是接你到山里去的,政委也是这样希望,你到山里受训以后,就可以参加工作了。现在鬼子大军驻满铁道两侧,明天就可能开始搜索,你留在这里是危险的!"
"你们进山么?"
"我们暂时先撤到北山根据地的边缘,等到这边情况好转后,再插过来,敌人在这里的时间是不会长的。快去抱凤儿赶快走吧!天亮前我们一定得赶到道东。"
芳林嫂对老洪关切的督促,不由得引起一内一心一阵感激和喜悦。他们是脱离危险了,可是现在他又为着自己而冒险穿过敌一群一,来援救她,带她到山里受训,这又是她多么愿意去的地方呀!她在和铁道游击队一起的时候,在掩护过路同志的谈话中,受到革命的教育,认识了革命,政委曾经和她谈过,准备送她到山里去受训,将来好参加革命工作,她也听队员们说,老洪所以那么坚强,就因为曾到山里受过教育的。现在真的要她到山里去受训了,这该使她多么高兴啊!可是当她想到病危的老一娘一,这一阵的高兴又变为难言的哀痛了。母亲快要断气了,难道她忍心离开么?!她的满腹哀愁,现在可有人听她来诉说了,她就把母亲的病一五一十的说给老洪听。最后她说:
"你说,我能忍心离开她么?"
话还没讲完,芳林嫂就去擦泪水了。老洪听了这个情况,虽然他一向处理问题很果断的,可是现在也陷入一种沉闷的情绪里边,拿不定主意了。但是他还是说:
"你自己决定吧!不过事不宜迟,再晚就过不去铁路了,他们还在那里等着我。"
芳林嫂说:"她不病还好,要是眼看她老人家快死了,我还离开,这能对得起她么?她另外又没一个亲人!"
"看这样你得留下了。"
"不留下又有什么办法呢!可是你知道我又是多么愿意和你走啊!"芳林嫂又在擦眼泪了。
"好吧!就这样决定吧!"老洪象害牙痛似的说了这一句。他是不愿意她留下的,可是竟遇到这个难题,一块把老人带走是困难的。他想到明天就要变坏的情况,不由得皱起了眉头,望着芳林嫂:
"怎么样?情况恶化后,能坚持住么?"
"这个你放心好了。"
老洪听了芳林嫂坚毅的回答,他点了点头。这一点他是相信的,不过这也并没减低他的担心。他便掀起了衣服,掏出一支手一槍一,交给芳林嫂:
"把这个留着应付情况吧!遇到敌人,它会帮你的忙的!""好!"芳林嫂接过了手一槍一,老洪曾经教会她打一槍一,她拉了一下,顶上了膛。
"那么!再见吧!要咬紧牙关啊!"
"决不装熊就是!"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了,芳林嫂抓住老洪的手,总不想放开。她知道这一离开,自己就又陷入孤独无依的境地。可是时间很紧迫,老洪毅然的把手一抽一出,说了一句:
"等着啊!我们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就和小坡、小川折身没在黑影里了。直到这时,芳林嫂才感到别离的重量,才感到孤独的苦味。她全身象突然散失了力气,扑通的跌坐在一座坟堆上,眼里又流下泪水。好一会,她才恢复神志,慢慢的爬起来,握着手一槍一,艰难的向老一娘一躺卧的洼地走去。
天没亮,芳林嫂的一娘一就死了,芳林嫂爬在老一娘一一尸一体上哭泣。同村的逃难人,在这洼地旁边,帮着挖了个墓坑,乡邻们弄来了一个破席片,卷巴着把老人埋葬了。
太一陽一已从东山爬起,照耀着这新垒起的坟堆,当芳林嫂伏一在坟前鼻涕一把、泪一把痛哭的时候,各庄的鬼子已经出发到田野追捕老百姓了。
芳林嫂拉着凤儿,随着人一群一东跑西奔,后边鬼子追着,跑到东,东边鬼子堵住去路,又折向南边。可是湖边的鬼子又迎面拦住了,他们就再向北跑。到处是鬼子汉一奸一在打着一槍一,到处是老百姓在奔跑着,人一群一里夹一着哭叫一声。汉一奸一特务在向逃难的人摇着白旗喊叫着:
"不要跑!都回庄去!皇军一爱一护老百姓!在野外的一律乱一槍一打死!"
到下午,老百姓都跑得一精一疲力竭了。有些地主富农,都回庄了。有些人被鬼子赶着回去了。可是芳林嫂一直跑到天黑,都没有进庄,夜里还是宿在田野里。
第二天,田野里又是鬼子追赶着人一群一,可是逃难的人越来越少了。因为鬼子毫没有撤走的意思,跑到何年何月呢!有的看到田庄的还没发生什么事,也就慢慢的回家了。现在野外逃难的只剩铁道游击队的家属和有关系的人了。芳林嫂把凤儿交给一个亲戚家带到别庄去,自己就挟着一卷干煎饼到处流动,蹲在坟堆旁,趴在洼地里躲着鬼子,她是下决心不和鬼子见面的。在万不得已碰上时,她只有掏出手一槍一,象铁道游击队员一样和鬼子战斗了。
野外逃难的人很少了。这样可以缩小目标,便于隐蔽,可是也有个最大的危险,就是离开了人一群一,更容易暴露了。芳林嫂趴在一个坟堆旁,看着发青的麦苗,低低的说:
"你快长呀!"
她盼着麦苗快长高就可以象铁道游击队员一样,出没在青纱帐里,敌人就不容易找到她了。因为铁道游击队的活动方式,她是很熟悉的。可是眼前的麦苗还只有脚脖深,只能埋住老鸦,她看着麦苗在发愁。
夜里下了一场春雨,芳林嫂淋得衣服都一湿一透了,爬在荒坟堆中,浑身沾满了污泥,几天没梳洗,蓬头乱发,在泥地上坐着。她在最困难的时候,想起老洪发亮的眼睛,记着他临走时对她说的话:
"咬紧牙关呀!"
现在她是咬紧牙的,没有对眼前的困难低头,她只盼着铁道游击队早日回来,这一天总会到来的。可是雨夜的风是凉的,尤其一湿一透的衣服,紧一贴在身上,使她不住的颤一抖。她对自己说:
"这样会冻病的!不行!病了就不好办了!"
她毅然的站起来,向附近的一个小庄子走去。天又黑,路又滑,她一步一跌跤的走到村边。村的东头有着熊熊的火光,她知道鬼子住在东头。当她又向西走去时,突然滑了一跤,只听"砰!砰!"两声,带哨的子弹从她头上飞过,这是鬼子的哨兵打来的。她急忙趴在一个土堆后边停下不动。鬼子向这里照了一会电筒,一切又沉静下去。
她不敢再站起来,就匍匐着从西头爬进庄去。跳过一堵短墙,跌落在一家老百姓的院子里。当她爬到锅屋里,这家主人进来,一看是个逃难女人,好心的房东老大一娘一就把她收容了。
她在这家熟睡了一一夜,可是在天亮前,她就又偷偷的溜出庄到野外去了。因为白天鬼子查户口,她留庄里是危险的。就这样,她只有在万不得已的时候,才偷偷进庄过夜。
一天,她在野外一流荡,意外的碰到冯老头,这老人也瘦多了。显然这些日子逃难受了折磨。一见面,老人就着急的问芳林嫂:
"他们怎么样?"
"没啥!都冲出来了!"
老人说:"可是鬼子汉一奸一乱叱呼说飞虎队完了。全部消灭在微山上。有的老百她也信以为真。"说到这里,老人从怀时掏出一张鬼子办的报纸。他知道芳林嫂不认字,就指着报上的字说:
"你看鬼子在这报上登多大字,鼓吹围剿微山的大胜利哩!上边说消灭了一共一军两个支队,三个大队,飞虎队全部就歼。连鬼子自己也承认攻微山伤亡了七百多呢!鬼子这次损失可不小!"
芳林嫂把他们化装突围的情况和见到老洪的事情,跟冯老头谈了一遍,喜得冯老头合不住嘴,他这几天的奔波疲劳和苦闷,被赶得烟消云散了。老人兴奋得抖动着雪白的胡子对芳林嫂说:
"好啊!只要他们没受损失,那咱这一带就没大问题了,谢天谢地!"说到这里,老人的脸又沉下来说:
"眼下各庄的地主坏蛋,都又在翻白眼了,他们以为铁道游击队没有了,又是鬼子的天下了。松尾又在召他们开会,伪政权又要成立,我看搜捕咱们这号人的时候又要到来了。你跑出来是对的,可要一警一惕点啊!我最近就想到山里去看看他们,要他们快快出来,……"
"你几时走?"芳林嫂听到冯老头要进山,很高兴地问:"你把我带去吧!临走老洪还要我去受训的。现在母亲也死了,凤儿寄放在亲戚家,我可以脱身了。"
"行啊!不过我得先打听下铁道边的情况,咱们约个地点吧!"
他俩约定后天傍晚还在这里见面,连夜过铁路进山。说完就分手了。
当晚,芳林嫂就偷偷去看凤儿,到亲戚家还是跳墙进去的,姨母在灯影里几乎认不出她了。因为她多日在野外奔波逃难,挨冻受饿,弄得蓬头乱发,有些消瘦了。连她自己照着镜子也感到吃惊。只有那对显得特别大的水漉漉的眼睛还象她原来的样子。
她把凤儿偎在怀里,用干涩的嘴唇,亲着孩子的脸。自从老一娘一死后,只有这孩子挂着她的心了。现在她将要离开孩子到山里去受训,参加革命工作,再见面还不知什么时候。进山是她乐意的事,可是要离开孩子,不禁勾起她的一阵心酸。凤儿也象懂得一妈一妈一的苦楚似的,沉闷的盯着一妈一妈一。芳林嫂没有告诉凤儿她要远走,只叮咛说:
"一妈一妈一不能在家守着你呀!要是鬼子汉一奸一来了,就会把你一妈一妈一逮走了。我在外边躲躲,等鬼子走了,一妈一妈一再来领你,你在这里要好好听姨姥姥的话呀!……"
凤儿懂事的点点头,芳林嫂更紧地把孩子搂在怀里。在这里,芳林嫂总算吃了一顿热饭。想到就要走了,她静静的对着镜子,梳了一下头,洗洗脸,把泥污的衣服整理了一下。
在约定的时刻,芳林嫂到了前天她和冯老头谈话的地点,她依着一棵树在盼着老人的到来。她四下望着浸在暮一色一里的村庄,都又燃起熊熊的火光,远近处常传来捕人的一槍一声,心里想着自己马上就要离开这到处追捕她的环境,到山里去学一习一,很快就要见到刘洪了,她心里感到无比喜悦。
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还不见冯老头到来,她站得一腿一有点酸了,就靠着树坐下来,可是她的眼睛还是在向四下瞅着。夜已静下来了,四处每一个黑影和动静,都能引起她最大的注意,可是冯老头还没有来。
"老头把这事忘了么?不会啊!在这种情况下约定一道到山里去的事,总不会忘记的。出了什么岔子么?也不会呀!老头和铁道游击队相处很久了,是很机一警一的。可是他怎么还不来呢……"
芳林嫂坐在一湿一地上,两手一搓一着脚边的麦稞在寻思着,麦苗经过一场春雨又长得高些了,长得高的地方,爬进去就可以埋住人了。不过现在芳林嫂已经不从这方面想事了,唯一系在她心头的事,是赶快离开这里,到山里去。冯老头迟迟不来,使她有些焦急了。她抓一把麦叶在撕着,麦叶都被撕断了。她实在等得不耐烦了。
三星已经正南,芳林嫂整整等了半夜,再晚些就过不了铁路了。她心急得象火烧似的。为了能够早一些见到冯老头,她站起来,向着远处冯老头住的小庄迎上去了。她想着也许在路上会迎着他的,她是多么急切的想见到他啊!她一边走着,一边四下瞅着,生怕冯老头从两边过去,碰不上头。可是一路上她的眼睛在夜一色一里都瞅痛了,还是没看到冯老头。已经快到庄边了,庄里的火在熊熊的烧着,敌人一定盘踞在庄里,她趴在庄边的一块麦苗里,向庄里望着。村里除了火光和庄东头敌人的哨兵,什么动静都没有。
再不能等了。她下决心要爬到庄里去,去找冯老头,他的家她是知道的,是在东头,可是那里有哨兵,不好接近,她只有到庄西边的住家去打听一下,通过老乡去喊冯老头,比冒冒失失到他家更妥当些。拿定了主意,她就偷偷避着火光,在黑影里向庄里爬去。
现在她已经很会扒墙头了。为了要见冯老头,她一摸一到一家短墙根,就很熟悉的翻到院里了。她悄悄的一摸一到住屋的门边,轻轻推着门,门里边有个老大一娘一低低的问:
"谁呀!"
"我,好大一娘一开开门吧!"
听到是个女人的声音,老大一娘一很快就把屋门拉开,一见芳林嫂就问:
"你干啥啊!深更半夜的……"
"逃难的呀!我想在这躲一会就走!"
老大一娘一把她让进屋里,把屋门关好,点上了油灯,在灯光下老人望着芳林嫂的脸,同情的说:
"俺也是刚逃难回来不久呀!你是哪庄的?"
"东庄的。"芳林嫂随口说了个庄名,因为她在苗庄很红,怕别人知道她是芳林嫂,所以她没敢说出自己的庄名。接着她对老大一娘一说:"俺家住了鬼子,青年妇女谁还敢在家住呀!就跑出来!"
"你和这庄有亲戚么?"
"有!我和冯老头,文山大爷是亲戚,一进庄我看他住的那边有鬼子的岗,就没敢过去。"说到这里,芳林嫂就转到本题上了,就问:
"冯大爷在家么?"
"别提了!"老大一娘一叹了一口长气说:"他被逮去了!""啊?!"芳林嫂象被泼了一头冷水,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又紧跟着问:"怎么?"
"被逮去了!"老人重说了一遍,眼睛也有点红了,"昨天夜里的事!从鬼子来这些天,他都没沾家呀!就这天偷偷回了趟家,就遭了事。听说他到临城那边去了一遭,要想到山里去,才回家收拾一下,可是特务早跟上他了。在他没来家前,鬼子就到他家逮他好几次了。鬼子没捕着,就没有再上他的门,谁知鬼子暗地在他门边设了岗,不论白天或夜里,都守着他的门,一见他进门,就包围了院子。"
老人望了一下芳林嫂,这时她已把脸埋在手掌里,泪水从手指缝里流一出,老大一娘一又长叹了一声,说下去:
"是个多好的老头呀!他临被鬼子押着带走的时候,鬼子用一槍一托打他,说他是老八路,可是老人并没有含糊,鬼子一边打,他一边叫骂:'你们能把我这个老头逮住,可是你们可逮不住铁道游击队!一奶一奶一!我人老了,死了没啥!可是铁道游击队会来对付你们!'唉!提起他被逮去,庄里没有人不流泪的!"
当老大一娘一谈过不久,芳林嫂就又溜出庄去了,她象失了魂魄似的在夜的田野里晃荡着身一子走着,她浑身上下都没有了力气,但是她还是挣扎着走着,冯老头的被捕,对她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啊!完全打碎了她刚才一切的想法。进山受训是不可能了,因为没有冯老头引路,她不知道往山里去的路线的。她无力地向前走着,最后跌坐在一块坟地里。现在她只有想尽办法逃避敌人对她的追捕,继续在田野里流一浪一了。各庄已折掉的炮楼,在鬼子的监督下又都修起来了。铁道游击队的家属和有关系的人都被逮捕了。过去和铁道游击队有关系的保长,或被捕、或被撤换,流一氓坏蛋当起伪保长,伪政权又成立了。松尾召集这些伪保长开会,为防止八路卷土重来,要各庄组织"反一共一自卫一团一"。并出动宣抚班到各村宣传,他们指着照片上的一片一尸一体说,飞虎队全部被消灭了,妄图欺骗老百姓相信这湖边再没有什么飞虎队了。事实上知道铁道游击队化装突围出来的,只有小川、芳林嫂和冯老头了。可是小川当晚就跟着老洪进山,冯老头又遭到逮捕,现在知道的只有芳林嫂她自己了。可是她每天被追捕,一个人四下逃难,没有机会来和一群一众讲这事情。所以湖边的人民都以为真的没有铁道游击队了。
听说铁道游击队被消灭,一些地主认为湖边已成了鬼子的天下了,都纷纷投进鬼子的怀抱。东庄的地主胡仰,仗着他的儿子在临城的势力,竟当起乡长来了。松尾又特别为他组织起乡自卫队,又配备了一槍一支,统辖各庄的"反一共一自卫一团一"。沙沟后边有个大镇,镇里有个大地主的儿子叫秦雄,上过中学,是国民一党一三青一团一员,铁道游击队到湖边后,他为了保住自己的产业,就跑去找李正,想要求参加点工作,李正把他留下,进行教育。可是他胆小,经过几次战斗吓破胆,后来就又跑回家不干了。现在他又被松尾拉出来,成立队伍,委为湖边"剿一共一司令"。松尾的意图是想借这秦家大地主的势力,来统治湖边一带村庄。因为鬼子围剿微山后,暂时屯兵湖边,伪化这个地区,以后准备撤兵南下,调往南洋作战。现在鬼子兵员缺乏,是不能在这里久待的。所以松尾趁着大军在境,就加紧着湖边的伪化活动。
湖边伪化起来了。松尾就回临城审案子,因为这次扫荡抓的人太多了。他查了一下"犯人"。独独不见芳林嫂,这就使他很生气。因为芳林嫂给他的印象太深了。她使他在苗庄几乎被飞虎队活捉,虽然脱险了,却挨了这个女人一手榴弹,打得他头上起了一个鸡蛋大的疙瘩。这仇恨他忘不了,所以他一定要在这次活捉芳林嫂。
他气冲冲的去找到秦雄,限他三天把芳林嫂抓来,不然,不但反一共一司令当不成,还要秦雄的脑袋。
"一定帮我拿住她,不信你这个司令就拿不到一个女人!三天交活的来!"
秦雄为这任务,搔着头。他在铁道游击队时,是认识芳林嫂的,也知道她和刘洪的关系,在刘洪教育下,她是个了不起的女人。她会使一槍一,又熟悉铁道游击队的一套活动方式。这些天,秦雄曾带着队伍配合鬼子清剿各村,也注意到拿她,可是却捉不到。现在松尾限期要芳林嫂,他就召各乡长开会,也下了死命令,尤其指着胡仰说:
"她在你乡!两天交来,交不到小心你的脑袋。"
胡仰带着他的反一共一自卫队和各乡的反一共一自卫队,加上鬼子配合着,不分昼夜的在湖边清乡了,一一夜包围好几个庄子,挨家搜查,可是总不见芳林嫂。又分数股在田野的麦苗里拉网似的清剿,还是没有。在一天夜里,反一共一自卫一团一正在田野里清剿,有个伪军看到一个黑影从身边闪过,他追上去,突然砰砰两一槍一,他的左臂中弹,别处听到这里的一槍一声,大队鬼子汉一奸一包抄过来,找了一一夜,还是不见踪影。
三天没有捉到,秦雄请求松尾再宽三天,一定可以捉到,因为在清剿中有人看到过她了。松尾听说有了踪影,就答应下来。
芳林嫂在这几天清剿里边,没有合一下眼,随时都在紧张的奔波着,白天还可以望远,看看鬼子来了,就在麦丛里爬到别处,可是夜间就只有靠两只耳朵听四下的动静了。有几次她是从鬼子包围的空隙里,顺着麦垅爬出来的,有几次她是打着一槍一才冲出来的。
好几天没有吃饭和睡觉了,她疲劳得头象千斤重,一低下头就打盹,可是四下敌人清剿着,她怎敢睡下呢!想到这里,她就强打一精一神,有时把自己的大一腿一用力的拧几下,用疼痛来驱逐疲倦,支持下去。这夜已经是第六夜了,当她从另一块麦田爬到这块麦田,在一个小土堆边一爬,头就再也抬不起来,浑身软得没一丝力气,身一子一着地就呼一呼地睡去了。她突然被一阵杂乱的声音惊醒,一睁眼四下都是人,有几个已向她扑来,她一抬身,正要举一槍一,可是已经晚了,几个伪军把她抱住,她再也动弹不得。
胡仰用电筒照着芳林嫂的脸,哈哈笑着说:
"可把你找到了!"
芳林嫂大骂道:
"胡仰!你这狗汉一奸一!"
胡仰想到这几天为捉不到芳林嫂自己所受的气,一见芳林嫂就想去痛揍她一顿才痛快,可是现在他望着这女人,不由得心里有点胆怯,也许是过去铁道游击队那种英勇威武的气概所留给他的印象吧!因为过去他看到刘洪那对发亮的眼睛,心里就打寒战,所以现在他看到刘洪的一爱一人也有些骇怕。他不但没敢揍芳林嫂,相反的却陪着笑脸:
"你不要生气!这是松尾要你,我们也没办法,秦司令为这事也为难不小。你和秦司令是老熟人,他还有话给你说呢!""哼!难道我还怕见他么!"
芳林嫂就被押着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