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到来前得经过阴冷多雨的秋天,这个季节到处都没什么好玩的。卡特侯尔特也一样。阿尔佛莱德冒着没完没了的牛毛细雨在赶牛犁地,犁那些到处都是碎石子的小块地。在他后面的犁沟里走着艾米尔。他在帮着阿尔佛莱德吆喝牲口,因为这些老黄牛总是慢吞吞的,好象一点儿也不懂得耕地的好处。天黑得很快、很早。阿尔佛莱德卸下犁,然后大伙一块慢慢地朝家走去,阿尔佛莱德,艾米尔还有公牛们。
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一起走进厨房,靴子上沾满了泥。李娜一见气得象发了疯似的,她真心疼那些她刚刚刷洗过的地板。
“她这么小心眼。”阿尔佛莱德说,“谁要和她结婚,一辈子都不会有片刻安宁。”
“嗯,你大概会碰到这种情况。”艾米尔接过来说。
阿尔佛莱德沉默了。思考了一会儿,他说:“不,你看着吧,这件事大概成不了。”最后他说,“我可不敢要她,可我又不敢和她明说。”
“你想让我去说?”艾米尔问道。他又勇敢又果断,但是阿尔佛莱德还是不想让他去说。
“这必须说得委婉点。”阿尔佛莱德说,“别让她听了难过。”
他走来走去,挖空心思地想怎么告诉李娜他不想和她结婚,可就是找不出合适的词来。
现在,晚秋夜幕已经把卡特侯尔特盖得严严实实,这时才刚刚下午三点钟。厨房里已经点上煤油灯,大家都坐在那里,各忙各的事。艾米尔妈妈在蹬纺车,为了给艾米尔和小伊达织袜子纺白线,她纺的线又细又匀。李娜在那里梳羊毛,卡罗萨也在梳。艾米尔爸爸在修鞋,并因此省了不少本应付给村里修鞋匠的钱。阿尔佛莱德也不落后,他在补袜子。他的袜子前头和后跟处老爱破,但是阿尔佛莱德总是及时补上它们。李娜很想为他干,阿尔佛莱德总不让她补。
“可不行!你知道,那么干我就被套住了。”事后。他向艾米尔解释说,“那时说得再委婉也没用了。”
艾米尔和小伊达常爱坐在桌底下逗猫玩。艾米尔想让伊达相信这猫实际上是一只狼,可是她怎么也不相信。于是艾米尔学着狼的声音大嗥一声,把厨房里的人都吓了一跳。他妈妈问他叫什么,艾米尔回答说:“因为桌子底下有只狼。”
卡罗萨·玛娅立即接过话头讲起狼的故事。艾米尔和小伊达都高兴地爬过去听。这回又要听可怕的故事了,他们都知道卡罗萨爱讲些使人毛骨悚然的故事,不是凶手大盗就是鬼怪歹徒,或者是砍头杀人、草原火灾、骇人的事故和要命的瘟疫以及危险的野兽等等,例如这次要讲的是狼。
“当我小的时候,”卡罗萨开始说,“在斯毛兰省有许多狼。”
“后来来了卡尔十二世,把它们打死了,是不是?”李娜插嘴说。
这下可惹火了卡罗萨·玛娅,因为她虽然年纪大了,但是也没有李娜说的那么老。“好象你知道似的!”卡罗萨说完这句话就再也不想讲了。可是艾米尔一个劲儿地讨好她。最后她终于讲了许多关于狼的凶狠残暴的故事和她小时候人们怎样挖陷坑捉狼的故事。
“那就用不着卡尔十二世来了。”李娜又插话说,接着她马上就闭住了嘴。但是这已经晚了。卡罗萨又火了。这并不奇怪,卡尔十二世是一百多年以前的一个瑞典国王,你应该知道那时还没有卡罗萨,她还没那么老。
艾米尔又哄好了她。接着她又讲起人狼的故事。这是所有狼中最危险的一种狼,专等有月光时才出来。人狼会学人说话。卡罗萨说:“因为它们不是普通的狼,而是介乎于狼和人之间,因而是最危险的野兽。要是你在月光下碰到这么一个妖怪,那你就没命了。因为没有比它更凶恶的野兽了。所以当月亮升起的时候,人们应该待在家里!”卡罗萨说着瞪了李娜一眼。
“不过卡尔十二世……”李娜又插嘴说。
这时卡罗萨把刷子一扔,并说她该回家了,因为她又老又累,实在不中用了。
晚上,艾米尔和小伊达各自躺在自已的床上,开始说起狼来。
“现在这个时候没有狼,真好!”小伊达说。
“没有?”艾米尔说,“你怎么知道的?又没有陷狼坑把它们抓住。”
他瞪着双眼,躺在床上想了报久,越想越觉得只要挖一个陷阱,就一定会抓住一只狼。说干就干,第二天一早,他就在木工房和食品库之间的空地上挖了起来。这里,夏天长满了荨麻棵,可这会儿它们都枯倒在地并发黑霉烂了。
挖一个陷狼坑要挖得足够深,使狼掉进去就跳不上来。这可得用不少时间。阿尔佛莱德不时地来帮艾米尔挖上几锹,但是仍然需要很长时间,大约要到圣诞节前夕才能挖好。
“不过,那也没关系。”阿尔佛菜德说。“因为狼不到冬天冷得饿得不行了,是不会从森林里走出来的。”
小伊达一想到那些在森林里饿得发疯的狼,在冬天寒冷的夜晚跑到房子周围嗥叫,就不禁打起冷战。艾米尔可不怕,他用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看着阿尔佛莱德,对狼即将陷入他挖的陷阱里十分高兴。
“现在我来用树枝把坑口掩盖好,使狼看不出坑在哪里。”他满意地说。阿尔佛莱德也同意他的主张。
“就是这样。斯特莱·约盖说过,什么事都只能智取,连他脸上的尘土也可以用眼泪冲洗掉!”
勒奈贝尔亚人常常说这句话开心,但是阿尔佛莱德不该也这样说,因为斯特莱
·约盖是他的爷爷,这会儿正住在勒奈贝尔亚的孤老院里。自己的爷爷是不应该拿来开玩笑的,尽管他也没有什么恶意,只是象别人那样说说而已。
接着就是等待寒冷的冬天到来。最后终于等到了。恰好在圣诞节前开始变天了,又冷又下雪,真叫人高兴。整个卡特侯尔特,整个勒奈贝尔亚甚至整个斯毛兰省都大雪纷飞,变成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只有那些篱笆墙还露在雪外,使人大概能猜出道路的走向。食品库与木工房之间藏着一个陷阱,无论是谁也看不出来了。厚厚一层白雪象一块柔软的地毯一样,把它盖得严严实实。艾米尔每晚都乞求上帝保佑:在狼掉进去前别让雪把陷阱上的那些树枝压断了。
这时,卡特侯尔特人都忙了起来。圣诞节前总得好好布置一下。首先是进行圣诞节大扫除,李娜和卡罗萨·玛娅蹲在小栈桥上,在冰冷的河水中又洗又刷。李娜的手指甲都裂了,痛得她直往手上呵气,眼泪也不断地往下掉。接着又宰了头大肥猪。后来就象李娜所说的那样,厨房里都挤得没有人待的地方了。到处放着帕尔特、猪肉香肠、面肠、肉末肠、土豆肠、熏肠、火腿、肉冻、排骨等,挤得满满的。好多东西我都叫不上名来。还有圣诞节必备的杜松子饮料,那是艾米尔妈妈在酿造房里的一个大木桶里酿成的。还有那些五花八门的面包点心,让人看得眼花缭乱。有长条面包,蜂蜜面包、精制黑麦面包、藏红花面包、常见的白面包、姜汁饼干和一种特别好吃的面包卷、酥皮点心、油炸面卷、奶油酥饼,我确实不能都一一叫出名字来。当然还有蜡烛,这也是圣诞节必用品。艾米尔妈妈和李娜几乎干了一整晚上才把它们铸好。蜡烛有大的、小的,还有三岔形的。眼看着马上就到圣诞节了,阿尔佛莱德和艾米尔把卢卡斯和马尔科斯套在雪橇上,到树林里去砍圣诞树。艾米尔爸爸从谷仓里拿出几捆燕麦来,这是他专门为麻雀们留的。
“这真是一件蠢事。”他说,“但麻雀们也得过个圣诞节呀!”
不仅如此,还应该想到另外一些人,他们也得过个节日,那就是孤老院的穷人们。你可能不知道孤老院是个什么地方,你应为此高兴!因为要是我详细讲起孤老院来,那可比卡罗萨那些凶手、鬼怪和野兽的故事都可怕。只要你想象一下,在一座只有几间小屋子的破房子里,塞满了一群穷得当当响的,精疲力尽的老人。到处是饥饿和痛苦,房里充满着脏衣服散发的臭气,那你就知道什么是穷人们和孤老院了。勒奈贝尔亚孤老院比别的地方的孤老院并不差,但是生活在那里仍然是一件可怕的事,特别是当人年老力衰自己照顾不了自己的时候。
“可怜的爷爷!”阿尔佛莱德时常这样念叨着,“他是再也不会有高兴的日子了。耍是管事不是一个恶魔,他的日子本来还是可以凑合过的。”
管事就是那个孤老院掌权的人。其实她本来也是一个穷佬,但是她的身体最粗最壮而且性情最暴躁,因此她被任命为管事,并指挥那里的一切。要是艾米尔这会儿已经长大当上了市政委员会主席,这种事就不会发生了。但是现在他不过是个小孩子,还没有办法整治她。阿尔佛莱德的爷爷害怕她,其他所有的穷苦老人也都怕她。
“她就象羊群中一只疯狂的狮子。”斯特莱·约盖老人常常这样说。这老头样子有点古怪,说起话来就象念经似的。但是他慈祥可亲。阿尔佛莱德特喜欢他这个年迈的爷爷。
孤老院里的老人们几乎从来捞不着吃顿饱饭,也真够可怜的。艾米尔妈妈也这么认为。
“这些可怜的人儿,圣诞节他们也应该吃点什么。”艾米尔妈妈说。因此圣诞节前一两天在通向孤老院的雪路上,人们可以看到艾米尔和小伊达抬着一个大篮子慢慢地走着。艾米尔妈妈把每样好吃的东西都往篮子里装点儿。有各种香肠、猪肉冻、火腿、长面包、帕尔特糕、藏红花面包、姜汁饼干,还有蜡烛和一小盘专门送给斯特莱·约盖的鼻烟。
只有那些长期挨饿的人才会理解老人们见到艾米尔和小伊达抬着篮子走进孤老院时的兴奋心情。他们都渴望着立即开吃。斯特莱·约盖、卡菜·斯包泰、约翰老大·约莱、淘克·尼克拉斯、老乞婆费娅、李克劳萨、魏伯斯卡、萨里娅·阿玛丽娅等等都是这么想。但是管事却说:“得等到除夕再吃,这个你们还不懂?!”
对此谁也不敢说声反对。
艾米尔和伊达回到家。除夕到了,卡特侯尔特可真够热闹的。圣诞节这天更是如此。一清早他们就都去勒奈贝尔亚教堂作祷告。艾米尔坐在雪橇上兴高采烈,困为卢卡斯和马尔科斯不用踢起积雪快跑,就把其他雪橇都落在后面了。
作祷告时,艾米尔始终静悄悄地坐在那里。他是这么老实,因此他妈妈在蓝本子里写道:“这孩子在教堂里总算不淘气。”
圣诞节全天他都乖乖的没闹,和伊达和睦地玩弄着各自的圣诞节礼物,一点儿也没打架。整个勒奈贝尔亚在和平宁静的气氛中休息了一天。
可是接着就是初二。这天艾米尔的爸爸、妈妈要去位于勒奈贝尔亚另一头的斯考普候尔特庄园作客。因为那里所有的人都知道艾米尔的大名,因此没邀请孩子一块儿去。
“我倒没什么。”艾米尔说,“斯考普候尔特人可倒霉了。可怜的人儿,这下子他们就没机会见我了。”
“是啊,连我也见不着了。”小伊达补充说。
这天本来该由李娜留在家里看小孩,可她一早起来就吵闹着要去斯考普侯尔特庄园附近的一块租地上看她妈。她大概算计好了,既然马车要去那个方向,跟着搭个车该有多美呀!
“嗨嗨,我可以看孩子。”阿尔佛莱德说,“吃的都有了,我会看着他们,不让他们玩火柴一类东西。”
“不过,你该知道艾米尔什么样子。”艾米尔爸爸阴沉着脸,凝视着前方说。可是艾米尔妈妈接过去说:“艾米尔是个可爱的小小子,起码圣诞节他不淘气。别哭了,李娜,你跟着去吧!”
结果他们就这样走了。阿尔佛莱德、艾米尔和小伊达站在厨房的窗户眼前,看着雪橇消失在山坡下面。当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艾米尔高兴得跳了起来:“噢!现在我们得好好玩玩!”他欢叫着。可是小伊达用她那纤细的食指指着外面的雪路说:“看!斯特莱·约盖来了!”
“啊,真是他!”阿尔佛莱德说。“出什么事了吧!”
因为孤老院不许斯特莱·约盖单独出来。他脑子有点糊涂,不能自己照顾自己了,起码管事这么说。
“他出去回来都不认得路,”管事说,“当他玩忘了时,我可没空儿到处找他。”
可是到卡特侯尔特来,约盖总能找到路。这会儿他正向这边儿走来,浑身干瘪得只剩下皮包骨头,几束白发在耳旁飞舞。不一会儿他就抽抽噎噎地走进厨房。
“我们没吃到帕尔特。”他说:“也没吃到香肠,管事把东西都给拿走了!”
这时他再也说不下去了,就痛哭起来。
这下可气坏了艾米尔,他胸中怒火在燃烧。艾米尔发怒时那副吓人的样子,连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都不敢看他。他眼睛里露出那种粗野可怕的光芒。他抓起桌上的瓷碗:“把那个坏管事给我拿来!”他大喊着把碗往墙上一捧,碎片乱飞。“拿我的枪来!”
阿尔佛莱德真有点害怕了。
“冷静点,”他说:“发那么大火会伤身体的。”
接着阿尔佛莱德开始安尉他爷爷,并想问清楚为什么管事这么坏,但是他从老约盖嘴里唯一能得到的回答是:“我们没吃到帕尔特,也没吃着香肠。我也没得到鼻烟……”他呜呜地哭着说。
这时伊达又指着窗外说:“看,李克劳萨来了。”
“李克劳萨是来找我回去的。”约盖说着,吓得身上哆嗦起来。
李克劳萨是孤老院里一个瘦小而又机灵的老太太。每当约盖溜出来的时候,管事总派她到卡特侯尔特来找他。约盖常到这里来,因为阿尔佛莱德在这里,而且艾米尔妈妈对穷人也挺和善的。
从李克劳萨老人口中,他们终于搞清了事情的经过。那天管事把送去的食品全藏在阁楼上的一个橱子里。这个季节那上面比较冷,正好。但是除夕早上,她打开橱子拿食品的时候,发现少了一根小香肠,她就火了,简直要发疯了!
“就象羊群中一只发疯的狮子。”约盖说。李克劳萨也有同感。管事利用这块香肠大作文章。咬牙切齿地一定要把那个偷香肠的人抓出来。
“否则这个除夕会使上帝的天使们痛苦的。”管事说。结果也真是这样,李克劳萨证实说。因为不管管事怎么咆哮也没有人承认偷了香肠。有些人认为管事找这个借口是要独吞那些东西。“不管怎么说,这一天真正连鬼神也被气哭了。”李克劳萨说。管事却在阁楼上她的房间里坐了一整天。她桌子上点着蜡烛,大吃大嚼着香肠、火腿和帕尔特糕,几乎把肚子都撑破了。这个肥胖粗野的坏女人。楼下孤老院的老人们却都靠着墙哭泣,桌子上只有一点咸鲱鱼,尽管这是圣诞节前夜。
圣诞节那天也是如此。管事又大骂了一顿,并说在偷香肠的贼站出来认罪以前,谁也别想吃半块帕尔特。她自己坐在阁楼上一面等待,一面大吃特吃,和谁也不说话。李克劳萨每隔一小时从钥匙孔里偷看一下。每次都看到艾米尔妈妈送的那些好吃的东西一点一点地消失在管事的大胖嘴里。这会儿管事最害怕的是约盖老人跑到卡特侯尔特说什么闲话,因此她告诉李克劳萨不顾死活地把约盖立刻拖回来。
“所以,我们最好还是现在走吧!约盖。”李克劳萨说。
“唉,爷爷!”阿尔佛莱德难过地说,“可怜的穷爷爷啊!”
艾米尔什么也没说,他坐在劈柴用的木墩上把牙咬得作响。约盖和李克劳萨走后好久他还坐在那里,看得出他在动脑子。最后他用拳头往木墩上用力一敲,说:“我知道有个人要开宴会!”
“谁呀?”小伊达问。
艾米尔的拳头又在墩子上捶了一下:“就是我!”他说。接着他解释了一下他的想法。要搞宴会就得快,而且孤老院所有的老人都要请来参加,马上就来!
“可是艾米尔!”小伊达焦急地问。“你能肯定这不是淘气吗?”
阿尔佛莱德也有点害怕。担心这是一场恶作剧。但是艾米尔向他们保证说,这根本不是淘气,而是做好事。上帝的天使们一定为此鼓掌,就象他们曾经为老人们的圣诞节如此苦难而痛心一样。
“妈妈也会高兴的。”艾米尔又说。
“对,可是爸爸呢?”小伊达又问。
“嗯。”艾米尔说,“不管怎么说,这决不是淘气!”
说完他又沉默了,又开始考虑。“要把他们都从狮子洞里弄出来恐怕是最难办的事了。”他说,“走,我们去试试看!”
这时候,管事已经把所有的香肠、火腿、肉冻,还有每一块帕尔特、面包卷和姜汁饼干都吃得干干净净。她还把约盖的鼻烟也细细地品尝完毕。现在她坐在阎楼上有点发闷,就象有些人干了坏事以后常常会感到空虚一样。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一下吞下了那么多帕尔特糕。到下面看看老人她是不想干的,因为他们或者唉声叹气,或者一言不发地瞪着她。
正当她坐在这里发闷的时候,她听到外面有人使劲敲门。她急急忙忙从阁楼上爬了下来,想看看是谁来了。
是艾米尔站在门坎上,卡特侯尔特庄园的艾米尔。管事顿时发慌了。不知约盖和李克劳萨都说了些什么,要是他为此而来呢!
可是艾米尔十分有礼貌地给她鞠了个躬说:“上次我来时,把我的小折刀忘在这里了吗?”
看!他多机智呀!小折刀再也没有比现在更牢靠地放在他的裤袋里。可是他来孤老院总得找个借口啊,所以他这么说。
管事连忙向他保证说,谁也没见过小刀。这时艾米尔问:“香肠好吃吗?肉冻和其他东西好吃吗?”
管事垂下眼皮,盯着她那双肥脚说:“当然,当然。”她急急忙忙地回答说:“卡特侯尔特的好妈妈真知道穷人需要什么,请替我衷心地问候她!”
这时艾米尔说出了他到这里来所想要说的话,不过听起来好象不那么重要,只是顺便提到似的。“妈妈和爸爸到斯考普候尔特作客去了。”
管事脸上立刻露出了急切的神情。“斯考普候尔特家请客,我怎么没听说?”
“这倒是真的,否则你早跑去了。”艾米尔想道。他和所有勒奈贝尔亚人一样都知道,不论谁家请客,管事必定会象钟表一样准时地跑到人家厨房里。起码得让她吃点奶酪蛋糕,否则是赶不走她的。为了弄块奶酪蛋糕吃,上刀山下火海她也干。要是你参加过勒奈贝尔亚的宴会,你就会和管事一样知道,每次宴会上,主人家的桌上闪闪发亮的铜盘里总是放满了奶酪蛋糕。而且往往是客人们捎来的礼物,或者象勒奈贝尔亚人听说的那样叫“捎带”。
“十七个奶酪蛋糕,怎么样啊?”艾米尔说。
这时艾米尔肯定不知道斯考普候尔特庄园的宴会上有多少奶酪蛋糕,他也没这么肯定地说。他是不愿意说谎的,他不过只含糊其词地说:“十七个奶酪蛋糕,怎么样啊?”
“是不少。”管事说。
艾米尔说完就走了。他已经干完了该干的事。他知道在半小时以内坏管事就会走在去斯考普候尔特的大路上了。
艾米尔猜得真准!他和阿尔佛莱德以及小伊达躲在木柴堆后面。不一会儿就看到管事走出门来,头上裹着她那条最厚的毛披巾,腋下夹着个讨饭袋,准备去斯考普侯尔特了。可是你想这个魔鬼有多坏,她竟锁上了大门,把钥匙放到饭袋里!这下可好了,里面的老人象被关进了监狱。可怜的穷苦人儿!坏管事为此却十分得意地想。现在看看老约盖还往哪儿跑,叫他看看谁有权,这可不能随便开玩笑!
随后她以那两条粗腿所能迈出的最快步伐,急急忙忙地向斯考普候尔特庄园方向奔去。
这时,艾米尔走上前来,用力摇了下大门,他想试试锁住没有,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也都试了下。唉,门锁得真牢,这一点也不假。
所有的老人都拥到窗口,恐怖地瞪着窗外这三个想闯进来的人。这时艾米尔喊道:“只要能把你们接出来,就请你们都去卡特侯尔特参加宴会。”
屋子里立刻就象蜂窝一样嗡嗡骚动起来。这可是罕见的喜讯,但是同时又是令人沮丧和痛苦的灾难,因为他们都被锁在房里,而且看不到任何出去的希望。
讲到这里你可能会问,为什么不打开窗户爬出去!这又不难!这说明你还没听说过内窗。冬天由于装上了内窗,孤老院所有的窗户都打不开了,都被牢牢地钉死了。连窗缝也用纸条和浆糊封死了,以免风从窗缝里钻进来。
你们可能会问:那还怎么换空气呀!可爱的孩子们,这个问题有多笨呀,谁说过孤老院里要换空气来!这种蠢事可从没人感兴趣,因为从壁炉口和没有堵住的墙缝、地板缝里钻进来的冷风已经够多了,所以没有人会再要更多的新鲜空气。
不,从窗户里是出不来的,这些可怜的人儿。只有一个窗子可以打开,但是它在阁楼上管事的房间里。虽然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饿得难受,但是老人们谁也不敢为了赴宴而从四米高的窗户上跳下来,因为那么一下就直接跳到天国去了,这是毫无疑问的。
艾米尔在困难面前从来不是束手无策的,他从柴草堆下找来一个梯子,把它竖在管事的窗户底下。李克劳萨早就高兴地打开了窗子。阿尔佛莱德顺着梯子爬了上去。他又高大又有劲儿,拖起这些又瘦又瘪的老人象没事一样。老人中虽然也有人惊叫或埋怨几旬,但是除了萨里娅·阿玛丽娅外都出来了。她既不敢也不愿出来,大家答应尽力给她从宴会上捎点东西回来,她也就满意了。
这时天开始暗了下来,要是有人在初二那天的这会儿路过卡特侯尔特,他肯定以为遇见了一群灰色的幽灵,他们一瘸一拐地、踉踉跄跄地相互搀扶着走在去卡特侯尔特的山城小路上。这些可怜的人儿,一个个表衫褴褛,活象一群鬼魂。但是他们高兴得却象一群小鸟,性急得象一群孩子,唉,参加圣诞节宴会对他们来说已经是好多年前的事了。他们想到管事很快就会回到孤老院,发现屋里空空的只有一个孤老太婆时,都禁不住更高兴了。
“嘿嘿,这可够她受的。”约翰老大说,“嘿,她站在那里,一个穷佬也没有,她就知道是啥滋味了。”
大伙一听都满意地笑了。他们走进那充满圣诞节节日气氛的厨房,艾米尔点着了五只大蜡烛。烛光映在挂在墙上的新擦拭过的铜挂盘上。到处都是灯光闪烁,显得亮堂堂、金灿灿的。老人们立刻静了下来,约盖还以为他已经上了天堂呢!
“瞧,这里的光明和幸福可真享用不尽!”说着他就哭了起来。约盖老人高兴或难过时都会哭。
这时艾米尔大声说:“现在宴会开始!”
宴会开始了,艾米尔、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从食品库里取出了他们能搬动的所有食品。当他们在厨房里的桌上把食品都摆好时,卡特侯尔特宴席上共有下列食品,我想你们应该知道。摆在那里的有。
一盘帕尔特糕
一盘猪肉香肠
一盘肉冻
一盘猪肝馅饼
一盘熏肠
一盘肉丸子
一盘小牛排
一盘排骨
一盘面肠
一盘土豆肠
一盘鲱鱼凉拌沙拉
一盘咸肉
一盘酱牛舌
一盘肉末香肠
一盘大块圣诞节火腿
一盘大块圣诞节干酪
一盘长条面包
一盘蜂蜜面包
一盘精制黑麦面包
一桶杜松子饮料
一壶牛奶
一盘米粉粥
一盘奶酪蛋糕
一碗洋李子脯
一盘苹果饼
一碗奶油
一碗草莓酱
一碗姜汁梨子
和糖汁浇盖的一整头烤小猪
我想,这是所有的东西,我可能忘了最多不过三个菜。也许是四个,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说五个吧。除了这五个都说上了。
孤老院的所有老人们都围桌而坐,耐心地等待着。每端来一个盘子,他们的眼睛都流出更多的眼泪。
最后艾米尔说:“现在请各位动手吧!”
这时,他们动手了,真地吃上了,你就听那声音吧!
阿尔佛莱德、艾米尔和小伊达也开始吃,小伊达只吃了几个肉丸子就吃不下了,她又开始思索起来。她疑疑惑惑地觉得:不管怎么说这还是一场恶作剧。她突然想起初三,也就是明天所有住在英厄特普庄园的亲戚们都要来卡特侯尔特,而这里所有好吃的东西都飞啦!她听到从桌子四周传过来的咀嚼、啃咬和吸吮的声音,就象一群野兽扑向这些盘、碗和碟子似的。小伊达懂得只有那些饿坏了的人才会这样吃东西。尽管如此,听起来还是觉得挺怕人的。
她推了推艾米尔的胳膊,用只能他一个人听到的声音说:“这真的不是淘气吗?想想明天英厄特普的来客吧!”
“那些人早就吃得胖胖的了,所以剩下的也就够了,”艾米尔冷静地回答说,“饭让那些需要的人吃了更有用些。”
可是究竟会怎么样,他也有点担心,因为看起来宴会散了后连半块帕尔特也剩不下。没有塞到嘴里的食品都被装进衣袋或提兜里去了,所有的食物一扫而光。
“这下我可把排骨列了清单。”卡菜·斯包泰说着把最后一块排骨放到嘴里。
“现在我把鲱鱼沙拉也列了清单。”老乞婆费娅也说。
他们说“列清单”意思就是吃光了,盘子空了。最后淘克·尼克拉斯说:“我们把所有的饭莱都列了清单。”比这更准确的话他从来没说过。所以后来人们都把这次宴会叫做“卡特侯尔特大清单”。你知道这件事过后,勒奈贝尔亚和其他乡的人还谈论了好久好久。
最后只剩下一样东西,就是那只小烤猪,它站在那里,用那双糖浆晶体做成的眼睛伤心地看着众人。
“妈呀,这头小猪长得象个小鬼一样。”老乞婆费娅惊叫道,“我可不敢碰它。”
以前她从来没见过一头整烤猪。别的人也没见过.因此他们对它都有点尊敬,没敢去碰它。
“不会有什么香肠忘吃了吧?”当所有的盘子里都一干二净时,卡莱·斯包泰问。这时艾米尔回答说:这会儿在整个卡特侯尔特只剩下一块香肠,它挂在陷狼坑外面的尖桩顶上,但是那是用来当诱饵的,因此斯包泰没吃到它,别人也没得到它。
这时魏伯斯卡突然喊了起来。
“萨里娅·阿玛丽娅!”她叫道,“我们把她给忘了!”
她不知所措地看来看去,最后把眼睛落在了那头小烤猪身上。
“她大概可以得到它,阿玛丽娅!尽管它看起来象个小鬼。你说行吗,艾米尔?”
“唉,那么她只好吃这头猪了。”艾米尔叹了口气说。
现在老人们的肚子都撑得走不动了,要想让他们自己迈步蹒跚地爬回孤老院去,恐怕根本办不到。
“我们可以乘雪橇。”艾米尔说。事情也只好如此。卡特侯尔特有一个专用来装柴草的大雪橇,又大又长,叫做“多盛根”,那上面装多少穷人都行,尽管他们现在比平日稍稍胖了些。
夜幕已经降临,天空中星光闪烁。圆月当空,新下的白雪柔软而洁净,可真是一个乘雪橇的绝妙的良宵佳夜。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帮着老人们坐上“多盛根”。最前边坐着魏伯斯卡,她手里捧着小猪。其他的人在后面一排排秩序井然地坐好,最后面坐着小伊达、艾米尔和阿尔佛菜德。
“现在开车了!”艾米尔喊道。
雪橇顺着卡特侯尔特山坡飞驰而下,溅得积雪四下飞舞。老人们都高兴地欢呼起来,他们有好长时间没坐雪橇了。你听那喊劲儿吧!只有那只小猪静悄悄地坐在魏伯斯卡的手里,瞪着小鬼似的眼睛望着幽幽的月光。
那个坏管事呢?她这会儿在干什么?你马上就会昕到的。我真希望你们能够看到她在斯考普候尔特奶酪蛋糕之行后回来时的样子:披着那条灰色毛披巾,肥胖的脸上得意洋洋。她拿出钥匙,把它伸进锁孔。当她想到这会儿那些穷佬们会变得多么老实听话时,不禁暗自高兴,“哼!必须教训他们一下,好让他们知道这里谁当家。管事就要主宰一切!”
这时她拧动钥匙,开开房门,跨进门坎儿。现在她走进了门厅……可为什么里面这么安静?他们都睡着了?还是都坐在那里生闷气?月光从窗外照进孤老院房内,照亮了每个角落,可是为什么屋里一个活人也没有?原因很简单,房里没有人。管事太太,里面就是没有人!
这时管事开始全身哆嗦起来,她这辈子还从来没有这么害怕过。有谁能从锁着的门里出入?除了上帝的天使还能有谁……对,肯定是这样!那些被她骗去香肠、糕点和鼻烟的可怜人已经被上帝的天使接到比孤老院更好的地方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在这里受苦受难。呜呜呜!管事象只母狗似地嚎哭起来。
这时,从远处的一张床上传来了一点声音,床上的被子下面好象藏着个又瘦又小的东西。
“你哭什么?”萨里娅·阿玛丽娅说。
一听有人讲话,管事立刻恢复了常态。不一会儿,她就从阿玛丽娅嘴里挤出了一切,这种事她是很擅长的。
她撒腿就向卡特侯尔特跑去。现在穷佬们该回来了,得让他们快点走,还得鸦雀无声地走,可别闹得勒奈贝尔亚满城风雨的,那人们就会议论个没完没了。
卡特侯尔特庄园在月光下显得真漂亮。管事看到厨房里点着许多大蜡烛,这时她突然觉得有点害臊,就没直接闯进门。她想先从窗子里瞅瞅她的穷佬们是不是真的那里开宴会。现在她需要找个木箱子或别的东西垫脚。否则就够不着窗户。于是管事向木工房走去,想找点东西。最后她找到了,但不是木箱子,而是一根香肠。真怪,在雪地里的一根木棍上竟插着根美味儿的小土豆香肠。这时管事的肚子虽然还是满满的,奶酪蛋糕差点儿把它撑破了,但是她知道人的肚子很快又会饿的。再说把这么一根美味儿的小香肠放在这里浪费着,也太傻了。于是她跨出一步,仅仅跨了一大步。
──以前,斯毛兰人就是这样捉狼的。
正当管事在陷坑里翻滚挣扎时,卡特侯尔特家的宴会也结束了。老人们都走出厨房.坐上雪橇准备回孤老院去。从陷狼坑那边并没有传出来一点声音,因为管事起初不想呼救。她以为自己能挣扎着爬出来,所以一声不响。
当那些老人们顺坡而下飞驶到孤老院时,他们惊奇地发现门大开着。他们摇摇晃晃地走进屋子,爬上床。那顿美餐和那阵坐雪橇使得他们都困倦得要命,虽然他们有好多年没这么高兴过了。
艾米尔、阿尔佛菜德和小伊达转身向卡特侯尔特走去。明亮的月光下群星在向他们眨着眼睛。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拉着雪橇爬过一坡又一坡,小伊达坐在雪橇上,因为她还小。
要是你曾经在这么一个寂静的冬天夜晚,在月光下坐着雪橇到卡特侯尔特去一趟,你就会感到那令人奇怪的寂静,好象整个大地都在沉睡。你也可以想象出,在这万籁俱寂的夜晚,忽然听到一阵鬼哭狼嚎般的声音该有多么吓人了。正当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轻松愉快地,没有任何戒备地把雪橇拖上最后一个山坡时,突然从艾米尔挖的陷阱方向传来了一阵阵使任何人听了都会失魂落魄的嗥叫声。小伊达立刻脸色苍白,心里非常想念她的妈妈。但是艾米尔可不怕,他高兴地一下子蹦了起来。
“一条狼掉到我的坑里了。”他喊道,“哎呀,我的枪在哪里?”
他们越往前走,那东西叫得越凶。叫声在整个卡特侯尔特回响,好象森林里到处都是狼群,都在为坑里的那只狼鸣冤叫屈似的。
这时阿尔佛莱德说:“这狼叫得有点怪,听!”
在月光下,他们都站住了,仔细倾听着那可怕的叫声。
“救命呀!救命!救命!”听起来好象是这么几句话。
这时艾米尔眼睛里闪过一线亮光。
“一只人狼!”他叫道,“真叫人难以相信,竟是一只人狼!”
他又蹦又跳地跑了几步,抢先来到坑边,站在那里想看看到底捉到一只什么样的狼。遗憾的是根本不是什么人狼,不过是那个倒霉的管事罢了。艾米尔勃然大怒,她跑到这坑里干什么!他想抓的是一只真狼!但是后来他转念一想:她掉在这坑里可能也有点用处,他想借此机会教训她一下,让她变得老实点,别再那么粗野。他又想,说不定还可以教她懂点羞耻,她也真需要知道这些。因此他向阿尔佛莱德和小伊达喊道:“快来!快来看这只难看的长毛野兽!”
他们三人都站在坑边往下看。坑里的管事披着她的灰色毛披巾还真有点象狼。
“你肯定这是一个人狼吗!”小伊达用颤抖的声音问。
“可以这么说。”艾米尔说,“一只残暴的老母人狼,就是这东西。这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动物!”
“对,因为她们太贪婪了!”阿尔佛莱德说。
“就是!看这只!”艾米尔说,“她这辈子不知贪婪地吞吃了多少东西,可这回她的末日到了。阿尔佛莱德,拿我的枪来!”
“可别!亲爱的小艾米尔,你看不见是谁吗?”管事尖叫道。
艾米尔一提到枪可把她吓得魂飞魄散。她不知道那不过是一只玩具枪,是阿尔佛莱德给他做的。
“阿尔佛菜德,这只人狼说什么?”艾米尔说,“我没听清。”
“我也没听见。“阿尔佛莱德摇摇头。
“管她说什么。”艾米尔说,“拿我的步枪来,阿尔佛莱德!”
这时管事又拚命地喊道:“你们看不见是我被陷住了吗?”
“她说什么?”艾米尔说,“问我们见没见到她姑姑?”
“不错。可是我们没见过。”阿尔佛莱德说。
“没见,连她姨姨也没见。”艾米尔又说,“快点!要不这坑里很快就会装满人狼了。阿尔佛莱德,快拿枪来!”
这时管事大声哭嚎起来:“你们怎么这么坏呀!我的命运怎么这样惨呀!”
“她说她喜欢帕尔特糕?”
“真的,她可喜欢了!”阿尔佛莱德说,“可是我们没有帕尔特了。”
“真的,恐怕全斯毛兰都没有帕尔特糕了。”艾米尔又说。“都让那个坏管事独吞了!”
这时管事哭得更凶了。说到这儿,她才明白她虐待约盖和别的老人的事艾米尔都知道了。她哭得越来越厉害,使艾米尔也可怜起她来。因为他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孩子。但是他又想到要使孤老院稍有改善,就不能轻易放掉她。因此他接着说道:“我说,阿尔佛莱德,要是你仔细看看这只人狼,你不觉得她长得有点象孤老院的那个管事吗?”
“哼!”阿尔佛莱德说,“那个管事可比斯毛兰所有的人狼都坏!”
“倒是,”艾米尔说,“和她比起来所有的人狼都成了小乖孩儿了。连飞过的大雁她也想拔根毛下来,我真想知道究竟是谁偷走了那根香肠。”
“是我。”管事痛哭流涕地说,“是我干的。我什么都承认,只要你们把我放了。”
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相互交换了个眼色,会意地笑了。
“阿尔佛莱德!”艾米尔说,“你的眼睛长到哪儿去了!看不见这不是什么人狼而是管事太太吗!”
“哎呀,我的上帝,”阿尔佛莱德说,“我们怎么这么糊涂呀!”
“唉,我也真给弄糊涂了。”艾米尔说,“虽然他们都差不多,但人狼肯定没有这样的毛披巾。”
“当然没有!但人狼也会造谣诬陷别人的!”
“去!阿尔佛莱德,现在你可得对管事客气点。”艾米尔说,“快去拿个梯子来!”
这样,一个梯子伸到坑底的管事面前,她哭着爬了上来,一上来就飞快地逃走了。只听见那两只大脚吧嗒吧嗒地越跑越远。
这次她可要永远逃离卡特侯尔特。一辈子也不再回到此地。在她从坡后消失前,她回过身来喊道:“不错,是我吃了那根香肠,上帝原谅我!可是那天我忘了,我发誓是我忘了!”
“她在这陷坑里坐会儿,并回想起来,也不坏。”艾米尔说。“这陷坑不管怎么说,也没白挖。”
管事的两条粗腿迈着最快的步子逃下了山坡。跑到孤老院时,她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这时孤老院的穷人们都躺在那些虱子乱爬的床上睡着了。管事无论如何也不想惊醒他们,因此她就象一个阴魂似的悄悄地溜了进去,步子从来没有这么轻过。
她象数羊群一样查了一遍人数,穷佬们都在,一个不少。卡莱·斯包泰,斯特莱·约盖,约翰老大·约莱,淘克·尼克拉斯,老乞婆费娅,李克劳萨,魏伯斯卡和萨里娅·阿玛丽娅等都在,她都看到了。突然,她看到一个东西,在阿玛丽娅床边的桌子上站着……唉呀,我的妈,站着一个小鬼,确实是个小鬼,尽管它的样子有点象小猪。在月光下一只可怕的小猪,也可能是只真的人狼站在那里,用一双骇人的白眼珠盯着她!
这一天管事经受了这么多惊吓,也真受不了啦。她倒抽了口凉气,就瘫在地板上,晕了过去。直到初三早上太阳照进屋里,她才苏醒过来。
初三,对,这天英厄特普庄园的亲戚们要来卡特侯尔特作客。唉呀,可这天他们吃什么呀!嗨!车到山前自有路,外面食品库里有新腌的咸猪肉,猪肉炒土豆加上洋葱汁,就是用来招待国王也可以了,如果他来的话。
当艾米尔妈妈那天晚上在蓝本本上写记录时,她很难过,这必须承认。因为那页纸上现在还可以看到眼泪的痕迹。
“圣诞节之后初三,我的痛苦的夜晚。”她在上面写道。“今天他在木工房里坐了一整天,这个可怜的孩子。他真象一只小天鹅,尽管有时我也觉得他有点发疯。”
卡特侯尔特的生活一天一天过去了,很快冬去春来。艾米尔时常坐在木工房里,其他时间他和小伊达玩,骑卢卡斯溜达,驾车送牛奶,惹惹李娜,或者同阿尔佛莱德聊天。还有不断地创造些新的恶作剧,使得他的生话从早到晚内容多变,丰富多采。因此到五月初木工房的木架上就摆满了一百二十五个小木人了,这个聪明的孩子!
阿尔佛莱德没干什么调皮事,不过他也有自己的烦恼。到现在他还没敢告诉李娜他不愿和她结婚。
“可能最好由我去说。”艾米尔说。
但是阿尔佛莱德还是不同意。“这必须说得委婉点,我已经跟你说过了,别让她难过才好。”
阿尔佛莱德有—颗善良的心。他真不知道谁能给他出个主意,让他能婉转地把这意思转达给李挪。五月初一个星期六的傍晚,李娜坐在长工房前台阶上,固执地等着阿尔佛莱德出来和她谈情说爱。阿尔佛莱德觉得时候到了,就从长工房里伸出头来喊她。
“李娜,你听我说,有件事我总想告诉你!”
李娜笑了,以为她盼望的那句话总算要听到了。
“干什么呀,小阿尔佛菜德。”她答应道,“你要告诉我什么?”
“就是我们谈过的结婚那件事。你听着,我们把它扔到茅坑去算了!”
他就是这么说的,可怜的阿尔佛莱德。这真够难听的,我真不该说给你们听。我可不想让你们除了已经会的以外再学些脏话。可是你们得记住,阿尔佛莱德不过是一个穷长工,而你们却不一样。他确实想不出更漂亮的话来讲清这件事了,为此他已冥思苦想了好长时间,可怜的阿尔佛莱德!
不过,李娜并没有因此而难过。
“你这么想。”她说,“那你等着瞧吧!”
这时阿尔佛莱德立刻意识到他恐怕一辈子也没法儿摆脱李娜了。但是今天晚上他还是想高兴一下,并自由自在地度过。因此他和艾米尔一起去卡特侯尔持的湖边钓鱼去了。
这是一个只有在斯毛兰省才能找到的美妙的傍晚。卡特侯尔特樱花盛开,画眉在欢唱,蚊蝇在嗡叫,河鲈在吞食鱼饵。他们,艾米尔和阿尔佛莱德,坐在那里,看着明镜般的湖水上鱼漂儿在跳动。他们说话不多,但是都觉得心旷神怡,无限欢乐。直到太阳落山,天全黑了他们才动身回家。阿尔佛莱德用一个小树枝串着鱼,艾米尔吹着阿尔佛莱德给他做的柳笛,一起沿着弯弯曲曲的小道走着。道旁的白桦树刚刚长出翠绿的嫩叶,艾米尔的管声惊动了画眉,但是忽然他把笛子从嘴里拿出来,“你知道我明天要干什么?”他说。
“不知道。”阿尔佛莱德回答,“又要搞新的恶作剧吗?”
艾米尔把柳笛又放回嘴里吹了起来,他一面走,一面吹。一面使劲想。
“我也不知道,”他最后说,“我也是从来只有事后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