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传》里的环境描写和景物描写多半是对人物和事件做铺陈。
例如‘林教头风雪山神庙’里的风和雪,既是事件的索引,也是事件的一部分,衬托事件的悲怆,反衬人物的孤凄。
潘金莲调一戏武松的那场戏,依然有大雪。用室外的大环境反衬室内的小环境,象是给人物搭建了一个巨大的舞台,突出了人物命运和故事的张力。
武松打虎之前,当他走上景一陽一岗,一回头,看见太一陽一正从身后落下去。太一陽一正在西沉的山岗,不知会隐藏了什么,为即将发生的凶险的事件做铺陈。
这一篇主要说说鸳鸯楼的月亮。
武松被张督监陷害的那一天正是八月十五,月圆之时,‘秋色平分催节序,月轮端正照山河。’已没有了亲人的武松被邀与张督监一家在鸳鸯楼共赏中秋,这或许是他一生最美妙的一个中秋节,他不知内心生出了多少感动,尤其是当张督监把玉兰许给他时,他一定是感激涕零了。回到房里,他睡不着觉,‘拿条哨棒在厅心里,月明下使几回棒。’但是在皎皎明月的见证下,事态迅速发生了改变,他被诬陷了。
又过了两个月,武松被判刺配恩州,在路上飞云浦又杀死了张督监和蒋门神派来的杀手,然后直奔鸳鸯楼来。又是一个月明之夜。
他先在后院杀死了后槽,然后爬上墙来。‘此时却有些月光明亮。武松从墙头上一跳,却跳在墙里。’如果没有月光,行一事就会有许多困难,黑地里磕磕碰碰难免被人发现。有了月色的衬托,人物动作都显得轻捷许多,不能想象在黑暗中如何轻松地跳上跃下。
到了鸳鸯楼上‘只见三五只画烛荧煌,一两处月光射入,楼上甚是明朗。’接下来便是复仇和杀戮。两个月前的八月十五夜,同样的地方是其乐融融,一一团一和气,现如今已是血溅画楼,狼籍一片。永恒的月亮见证了古今多少事?鸳鸯谐音“冤和殃”,有谁蒙了冤?有谁遭了殃?
在城边,武松拄着棒一跃跃上女墙,立在濠堑边。‘月明之下,看水时,只有一二尺深。’武松脱一下鞋袜,解下腿絣护膝,抓扎起衣服,走到对岸。这一系列动作都是在月光下进行的。月亮终于送走了他。
身心疲惫的武松又一次遇到了张青夫妇。为了方便出逃,孙二一娘一给他换上了一身头陀的衣服,他从此变身为行者。
武松辞了张青夫妇,迈开脚步,行不到五十里,来到了蜈蚣岭。‘武行者立在岭头上看时,见月从东边上来,照的岭上草木光辉。’多么好的月色啊!这样的月色应该最适合吟风赏月的恋人们,也许他想起了玉兰,想起了那个八月十五的月明之夜。可是……此时的武松是有些孤单了。
武松正被月色所迷,忽然听到嘻笑声,他立即警觉起来,循着笑声走过林子一看,只见松树林中,傍山一只坟庵,正有两扇小窗开着,一个道人搂着一个妇人,在窗前看月戏笑。不该是这样的情景,辱没了皎洁的明月。天上的月亮也在俯视着人间,鸳鸯楼的月亮又还 魂到了这里。
从督监府出来,武松显然杀气未褪,又有头陀灵魂附身,他已变身为一个冷血杀手。武松掣出戒刀,那刀在月光下反射着凛凛寒光。道士也拔一出剑来,两个一来一回,斗了十来回合,只听一声响亮,道士人头落地。
人头落地会有多大响声?刀剑撕并了半天,没见说一声响,偏偏人头落地时,他说‘一声响亮’,真是神来之笔。
施耐庵写到月色,着墨并不多,往往只是一笔带过,但不知为什么印象很深,也许是因为他一边用月色衬托人和物,一边又用人和物反衬月色。草木的光辉,刀剑的寒光,被月色吸引的人等等,这些都在反衬月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