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读《水浒传》,发现武松一性一格里一个特别之处,越是小的事情他越容易莽撞冲动,越是重大的事情他反而表现的冷静理智。
比如说,在柴进庄上,正在烤炭火的武松,被宋一江一不小心踢翻了炭火,他立即大怒,抓起宋一江一,就要挥拳相向,给人留下一个莽撞冲动的印象。其实那种事情真是鸡一毛一蒜皮的小事,不值一提。
他因为什么事情伤了人逃到柴进那里?也是市井之间一言不合,便大打出手。他的哥哥也说他从小一爱一惹事。总之,他常会因些小事动怒。
那么他遇到大事是怎样的反应呢?在《水浒传》里,武松遇到的第一件大事是他哥哥武大的死。从小没了父母的武松,不可能不珍惜他唯一的哥哥,即便哥哥再无能再不好,也是他唯一相依为命的亲人,没了这个哥哥,他就真的孤苦伶仃了。别看他一身本事,本事再强的人都难以承受孤独的侵袭,所以从一精一神上,他需要这个哥哥做支撑。
武松出差回来,推开家门,赫然出现在他眼前的是哥哥的灵堂,他无法相信他的眼睛:莫不是我眼花了?这一句足以证明,打击来的相当突然。但他并没有失态,他甚至没有哭。而是叫道:嫂嫂,武二归来!
当潘金莲洗了铅粉,换上素装,假模假样哭下来时,武松问的第一句话是:嫂嫂,且住!休哭!我哥哥几时死了?得什么症候?吃谁的药?武松一连问了三个问题,问的有条有理,有目的,有针对一性一,毫不含糊,说明他头脑清醒。
随后他回到县衙,换上素净衣服,取些银两带上解腕尖刀,又买了米面、香烛、冥纸,天黑时到家祭奠,方放声大哭。哭的两边邻舍,无不凄惶。说明他是真伤心,先前不哭,是他用意志压住了悲恸,在他看来哥哥的死因比他的悲伤更重要。
再后来,便是调查取证的过程,他依然是有条不紊,整个过程他是非常冷静的。他本想通过法律的手段解决问题,可是法律不能给他公道,他只好自己动手杀了潘金莲和西门庆,虽然杀了人,却不是冲动的结果,而是理一性一的行为。
话说,武松不知道杀人要偿命的吗?他当然知道。但还 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感情,比如尊严、名声。哥哥的死对武松的打击无疑是很大的,他失去了唯一的感情支撑,他在瞬间会感到无助和绝望,生命还 有什么意义呢?
如果不能为哥哥报仇,他岂不是陷入了既无能又无情又无义的境地,谁还 会把他放在眼里,他会遭千人指万人唾弃,更甚的也助长了坏人的气焰,所以,武松为兄报仇是势在必行的。不是他喜欢杀人,而是他也找不到其他更好的解决方法。他当然想活着,但他要活的有尊严有骨气,他不要窝囊苟且的人生。
武松人生的第二件大事该是血溅鸳鸯楼。梁山好汉们十有八九都是犯了案子才上山的,而血溅鸳鸯楼该是个案中最大的一桩,共杀死十八九人之多,此案也让武松在一江一湖上更加知名,人人谈之色变,敬畏有加。
他为什么会制造出这样的惨案?此案已涉嫌滥杀无辜,他从前并不是个喜欢滥杀的人,这一回他怎么了?他是不是发疯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普通的人一定会想:这个人一定是疯了。有理智的人断然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可是他并没有疯,他不但没疯,他还 很理一性一,为什么这样说呢?
首先,整个杀人过程太有条不紊、一丝不乱,这不是疯子所为。发疯的人往往是一胡一砍乱杀,盲无目的,看见谁杀谁,在夜间反而不会杀太多的人。武松显然不是,他熟悉环境,有次序也有目的,知道先从哪里下手,如何不留活口,还 大模大样在墙上留下名姓。
普通的杀人犯杀人之后会急着消一尸一灭迹,慌忙逃窜,武松不急,因为他对他的手段有自信,他确信不会留下活口,不会有人半夜跑去报案,要案发只能到天亮,他有足够的时间脱逃。
他为什么要在墙上留下大名呢?其实即便他不留名人家也知道是他杀的,只所以留名,一是显得光明磊落,但更重要的是要洗刷自己的冤屈和耻辱,不留名便起不到洗刷的作用,他做的一切便失去了意义。当然他还 可以借机扬威扬名。对于名声,武松一直很看重的,他多少有些自恋的倾向。
血溅鸳鸯楼并非冲动所为,是愤怒和理一性一结合的产物。愤怒和理一性一结合起来杀伤力会比冲动比疯狂还 要大。作者也给过提示。在大闹飞云浦之后,他并不是直奔都监府,而是经过了一番思考之后才决定的。
书上写道:他提着朴刀,踌躇了半晌,一个念头,竟奔回孟州城里来。
踌躇正是思考的过程。他是权衡过利弊才做出决定的。只要还 有一线生机,他也不会做出这个惊天血案,只是因为:杀与不杀都是一个死,杀多杀少也是一个死。而参与陷害他的人数之多也让他不能不怀疑:这督监府上根本就没有好人。
如果你仔细看了张督监构陷武松的全过程,你就会明白武松为什么会滥杀,因为参与陷害他的人数不在二十人之下,而他杀了十几个。所以在我们读者看来他是在滥杀,但他自己却不这么认为,因为毕竟他是直接的受害者,切肤之痛他会比我们读者感受的深刻(请参看我写的《张督监是怎样构陷武松的?》)。这才是酿成这个血案的真正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