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雎
—我爱你,只是因为爱你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
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
—《诗经·周南·关雎》
【翻译】
关关和鸣的雎鸠,相伴在河中小洲。美丽贤淑的女子,真是君子好配偶。
参差不齐的荇菜,左边右边不停采。美丽贤淑的女子,梦中醒来难忘怀。
美好愿望难实现,醒来梦中都思念。想来想去思不断,翻来覆去难入眠。
参差不齐的荇菜,左边右边不停摘。美丽贤淑的女子,奏起琴瑟表亲爱。
参差不齐的荇菜,左边右边去拔它。美丽贤淑的女子,鸣钟击鼓取悦她。
【赏析】
我至今记得儿时看过的星爷主演的电影《唐伯虎点秋香》,尤其是这么一个场景:星爷喊了一声“美女”,镜头内所有女人不约而同回头,其中有真正的美女秋香姐,也有长得惨不忍睹的歪瓜裂枣。可见,只要是女人就会以“美女”为准则来要求自己,孜孜不倦,自古皆是如此。“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最简单的理解就是,男人都喜欢漂亮女人。
雎鸠是一种水鸟,因头顶有冠羽,又名王雎。因雌鸟和雄鸟的感情十分专一,它们的叫声多被用来形容爱情。学者们普遍认为,雎鸠其实就是鱼鹰,“关关”是它们的叫声。那么,“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句耳熟能详的诗,直译过来的意思即:雎鸠在河中的沙洲上关关地叫着,美丽贤惠的姑娘,是君子的好配偶。
诗中的“君子”,含义比后世所指的要宽泛很多,纯粹指代年轻男子。君子爱美人自古就是人之常情,美丽的姑娘自然容易得到男子的青睐。西施捧心,众人皆认为美;东施效颦,众人却不愿靠近。同样是“颦”,美女和丑女的待遇却有天壤之别,可见容貌对女子来说有多重要。
邂逅一位美丽的姑娘,对她念念不忘,越是得不到,越是难以忘怀,就连做梦的时候也想着她,醒来的时候依旧想着她,辗转反侧,再也无法入睡。这种感觉,叫作相思。
平心而论,《诗经》所囊括的爱情诗中,我不认为《关雎》是最好的,但它所表达的感情却是最纯粹的。心仪的姑娘美丽贤惠,所以我思念她;得不到她,所以我总是想着她。我究竟有多爱她呢?我希望能弹琴鼓瑟大胆地向她表达爱意,击鼓鸣钟只为博取她的一笑。
君子爱美人,一切都是那样合情合理。爱她,就要勇敢地说出来,不管结果如何!
私以为,《关雎》之所以流传得最广,或许就是因为它所描述的爱情是生活中最常见的。既没有因地位悬殊而高不可攀的无奈,也没有因身份之虑而无法言说的惘然,有的只是美丽的女子,还有爱她的君子。
大抵少年们都有过浪漫的曾经,都曾深深爱过一个姑娘,也曾梦想着要和她长相厮守。最终有没有在一起,不得而知,但是所经历的那种忐忑的思念却是相同的。心上人的一颦一笑,一抬首一回眸,都清清楚楚地印在了脑海中,挥之不去,驱之不散。所以在看到这首诗的时候,君子们心中应该会有共鸣吧—这首诗,写的不就是我心中的感受吗!
因为平凡,所以真实。因为常见,所以纯粹。
然思念之深,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没有得到。不仅仅是诗中的男子,大多数平常人都有着同样的心理—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对于心爱之人,抑或是心爱之物,越是无法得到,越是想拥有,那种渴望甚至会与日俱增,做梦也会想着,心心念念,难以忘怀。
一如金岳霖对林徽因的爱。林徽因是才女,亦是出了名的民国美人,用“窈窕淑女”来形容她一点都不过分。这样一位美丽多情的才女,怎能不叫人心动?难怪梁思成、徐志摩、金岳霖这三位才子都和她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纠葛。最终,梁思成抱得美人归,与林徽因结为连理。而后人最唏嘘叹息的,是金岳霖对林徽因的感情。
情窦初开时,林徽因爱过徐志摩。他们也曾有过婚嫁之意,只因当时徐志摩已经娶了妻子张幼仪,阴错阳差,他和林徽因最终错过。除了张幼仪,徐志摩生命中还有另一个他深爱的女人—陆小曼。对他来说,林徽因不是唯一,只是之一。然而金岳霖不同,他一生只爱林徽因一个,甚至为了林徽因终身不娶。他与她比邻而居,只为离她更近一点。
林徽因并不爱金岳霖,她敬佩他,欣赏他,把他当成了志趣相投的好朋友,或许比朋友更近一步,但这种感情绝对不是爱。对于金岳霖来说,他从未得到过林徽因的爱,也正是因为得不到,他穷其一生都忘不了她。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说的或许就是这样一种心理吧。
在岁月的洗礼下,金岳霖对林徽因的这段感情始终没有褪色。后人提到金岳霖,也只是忍不住叹息一声,奈何有缘,可惜无份。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除了全诗的中心“淑女”,这句诗还提到了一种让我好奇的水生植物—荇菜。我没见过真的荇菜,书上说,荇菜可以食用,夏天开黄色的花,叶子会浮在水面上,就像睡莲的叶子。很美好的描述。《诗经》中很多植物都让人心向往之,不仅植物名很美,所描述的状态也美。
回到正题,歌颂淑女,先咏荇菜,歌颂人先咏物,这便是《诗经》中常用的一种表达方式,即诗经六义“风、雅、颂、赋、比、兴”中的“兴”。
《诗经》中有不少作品都是以植物来起兴,引出所要表达的情感。如大名鼎鼎的《卫风·氓》,被弃的女子感叹自己太过沉迷于爱情,首先歌咏的是桑叶和桑葚。“桑之未落,其叶沃若。于嗟鸠兮,无食桑葚。”桑叶、桑葚,这和女子的心情本无关系,放在诗中却又合情合理,这就是“兴”的妙处。
《关雎》是一首爱情诗,描写君子邂逅淑女,并爱上她,这几乎毫无争议。可古之学者却大多数都认为诗中的君子指的是周文王,淑女指的是文王的妃子太姒,诗的真实含义是歌颂后妃之德。北周学者孔颖达也在《毛诗正义》中说道:“言后妃性行合谐,贞专化下,寤寐求贤,供奉职事,是后妃之德也。”
不过在后人看来,这无非迂腐的儒家学者们将自己的意志强加于诗句罢了,他们的思想过于拘束严谨,对他们而言,歌颂情爱有伤风俗,君王礼仪才是重要的,因此他们可以理直气壮地将诗中的爱情扭曲成子虚乌有的后妃之德。
我一直很羡慕《诗经》中的爱情。和现如今有前提的爱情观相比,《诗经》描述的爱情太纯粹太干净—不是因为你位高权重,不是因为你家财万贯,我想与你白头偕老,举案齐眉,只是因为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