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许读者已经猜到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女儿我们至今只提了一下,她就是本书的女主角。。在我们所描写的那个时代,她刚十七岁,非常漂亮,正如一朵盛开的鲜花。父亲一宠一爱一她,到了发狂的地步,但对待她的态度却一贯任一性一,时常想方设法迎一合她的最微妙的怪癖,时常又待她粗一暴,甚至残酷,用此来吓唬她。他深信女儿孝顺他,但从来没有赢得她的信任。她一贯对他隐瞒自己的思想感情,因为她永远也不可能知道父亲对这些思想感情会有什么反应。她没有朋友,在孤独中长大。邻居的妻室和女儿很少来拜访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因为他平日谈话和娱乐只需男人作伴,不要女人作伴。因此,在她父亲宴请的那帮客人面前,我们这位美人儿极少抛头露面。她家有一间很大的图书室,里面收藏的大部分是十八世纪法国作家的作品,归她自一由使用。她父亲除了一本《技艺超群的女厨师》之外,从不读书,从而不可能指导她选择读物,于是玛霞便把各式各样的书籍都拿来浏览了一遍,结果自然喜一爱一了小说。就这样,她便受完了教育。想当初,她是在家庭女教师。法国小一姐米米指导下发蒙的,后来,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对这位小一姐表现了大大的信任和一宠一爱一,最终不得不把她悄悄地送到另一个田庄里去,因为那时一宠一幸的结果已经过分明显了。米米小一姐给大家留下了相当好的印象。她是一位心地善良的姑一娘一,从不利用自己对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显然具有的权威去为非作歹,这一点她跟那些时时变换的一宠一姬大不相同。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一爱一她似乎比别的女人更甚,因此,那个一看就象米米小一姐的南方人的相貌的黑眼睛的小男孩。九岁的淘气鬼却在他在的抚养中长,被他认做儿子。可是,另有一帮赤着脚的小家伙,样子就象是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脱的壳,却在他窗下跑来跑去,被认做一奴一婢崽子。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为自己的小萨莎从莫斯科聘请了一位法国教师,这位先生在我们正要描述的事情发生的时候到了波克洛夫斯柯耶村。
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对这位先生很称满意,因为他堂堂的相貌招人一爱一,待人接物纯朴自然。他把自己的服务证书和在那家工作过四年的特罗耶古洛夫的亲戚写的一封信一交一给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一一检查过了,只是不满意这个法国人太年轻……并非他以为这个可一爱一的缺点跟当教师的职业所必须具备的耐心和经验不相称,倒是他另有思虑,决定当即向先生说个明白。为此,他吩咐叫玛莎来(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不会法国话,她便充当翻译)。
"过来,玛莎!告诉这位先生,就这么办……我聘请他。不过有一条,就是不许他追求姑一娘一们,要不然,我要叫他这狗崽子知道老子的厉害……翻译给他听,玛莎!"
玛莎脸羞红了,转向先生,用法国话对他讲,他父亲希望他谦逊和行为收敛。
法国人对她一鞠躬,回答说,他希望,如若不能赢得他们的一爱一戴,至少也要得到他们的尊敬。
玛莎逐字逐句翻译了他的回答。
"行!行!"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说,"不用一爱一戴和尊敬他什么。他的事情就是照管萨莎,教他文法和地理,翻译给他听。"
父亲粗一鲁的话被玛利亚。基里洛夫娜翻译时把冲淡了一点。于是,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让法国人住进指定给他的一间厢房里。
玛莎看不起年轻的法国人,因为她是在贵族偏见熏陶之下长大的,教师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一奴一仆和手艺人一般的人物,而一奴一仆同手艺人在她眼里根本算不得男人。她没有注意她给杰福什先生产生的印象,见到她,他心慌意乱,不禁颤一抖,嗓音也变了,她一概都不曾留意。一个突然的事件使她完全改变了对他的看法。
基里拉。彼得洛维奇的宅第里平时总豢养了几只狗熊崽子,它们是波克洛夫斯柯耶地主的主要娱乐之一。熊崽子幼小的时候每日被牵到客厅里,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便跟它们厮一磨好几个钟头,逗得它们跟猫儿和狗儿打架。等它们长大了,便用铁链锁住,等待名副其实的厮杀,间或把它们牵到主人的窗下逗它们滚空桶。桶子上钉满钉子,狗熊探出鼻子闻一闻,然后轻轻地碰一碰,钉子扎了它的脚掌,它生气了,于是使劲去推,越推越痛,越痛越推。弄得它发狂了,它便气呼一呼全力猛攻过去,直到有人把那突然间惹得这可怜的畜牲狂怒的物体挪开为止。有时又把两只狗熊套在马车上,不管三七二十一,捉住客人就往马车里塞,然后让狗熊驾车出游,打算去哪儿,那就听上帝的指引了。不过,令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最开心的是下述娱乐。
一只狗熊被关在一间空房子里,拴着它的铁链子扣住钉死在墙上的铁环上,饿得它两眼翻白。铁链的长度跟房子一样,只剩下屋对面一个小角落可以容身而免遭那可怕野兽的攻击。通常总是把一个新来的客人带到这间房子跟前,出其不意,一下子被它推进去,砰关门,让这倒霉的客人单独跟那一毛一茸一茸的隐士面对面呆在一起。那可怜的客人,衣服被撕得稀烂,满身被抓得血迹斑斑,很快就找到那安全的一角,但是,他有时不得不一站就是三个钟头,紧一贴墙角,眼睁睁看着张牙舞爪的野兽在两步之外对他咆哮,跳跃,像人一样站立起来,使劲向他猛扑……这便是俄国大老爷高尚的娱乐!教师来了后不几天,特罗耶古洛夫想起了他,打算请他也尝试狗熊"公寓"的滋味。因此,有一天早上把他叫来,领他走进一陰一暗的过道里,突然,一扇旁门打开,两名仆人将法国佬一把推进房里,马上上锁。教师醒悟过来,但见一只锁住铁链的狗熊唿哧唿哧开始咆哮,从远处伸出鼻子嗅嗅新到的贵客,陡然,它抬起前爪竖一立起来,准备进攻他了……法国人没有慌张,没有逃跑,等待它的袭击。狗熊走近了,杰福什从兜里摸出小手槍,对准它的耳朵放了一槍。熊倒下了。大家跑过来,打开了门,基里拉。彼得洛维奇走进来,对自己所开的玩笑产生的后果感到惊奇。基里拉。彼得洛维奇想立刻把这件事弄个水落石出:是谁事先向杰福什走露了风声?或者,为什么他兜里藏了一枝实弹手槍?他派人去找玛莎,玛莎跑来,把她父亲的问题翻译给法国人听了。
"关于熊的事情我没有听说过,"杰福什回答,"但我总随时带着手槍,因为我不能忍受侮辱。我地位卑微,又不能提出决斗。"
玛莎抬眼惊异地望着他,翻译了他的话给基里拉。彼得洛维奇听了。基里拉。彼得洛维奇什么也没回答,吩咐把狗熊拖出去剥皮,然后,他转向众人说:"倒也的确是一条好汉!他不怕,的确不怕。"从这一刻起,他喜欢杰福什了,再也不想考验他了。
但这次偶然事件却对玛利亚。基里洛夫娜产生了更深刻的印象。她的头脑被震憾了。她亲眼看到那头狗熊被打死,而杰福什站在旁边,神色自若,跟她谈话,也从容。她看到,勇敢和自尊并不是一个阶级所独有的品德,打从这以后,她开始尊敬这位年青的教师了,而这种尊敬的感情与日俱增,变得越来越强烈。他们之间有了一些来往。玛莎有一条金嗓子,音乐方面有巨大的天赋,杰福什便自作主张给她上课。讲了这么多,读者不难猜想,玛莎一爱一上他了,不过暂时她还 不敢向自己承认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