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千平方米的水泥地面上,正摊晒着上万斤小麦,铺天盖地都是金灿灿的,而周围还有一些高层写字楼。已近天命之年的我,是第一次见到这样壮观的场面。
这不是晋南故乡的打麦场,这是北京的大兴黄村。这个几千平方米的场地,据说曾是一家物流公司的仓库,公司搬走后,留下了空阔的水泥地面。
故乡晋南此时也正是麦收时节。麦收分割麦、拉麦、碾麦、扬麦、晒麦、贮麦等环节。这一流程下来,十几亩地至少得忙上一个来月。家乡晒麦已是遥远的事情,在故乡千里之外的北京,我却参与了一次晒麦。
6月初的一个周六傍晚,我像往常一样,沿着新凤河散步。走到那片空地时,竟看到了这壮观的一幕。昨天,这里还是空场,一日不见,已是满场的小麦。那一刻,我抑制不住激动和兴奋,还未等正收拾麦场的几位大叔答应,就拿起放在地上的一把塑料锹,加入了他们劳动的队伍。见我拿锹推麦,他们看上去有些惊奇,说,这可不发工资。我边推边说,不用的,不用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要不是怕他们误会,我还想脱掉鞋,光着脚在麦粒上走呢。
不远处,一些家长带着孩子在麦场上奔跑。孩子们高兴地在麦粒上打滚,抓起一把把麦粒撒向蔚蓝的天空,麦粒和着孩子们清脆的笑声簌簌落下。一位家长也加入了推麦的队伍,说孩子们都没见过麦子,更别说在城市边上见到这么多麦子了,今天可真是开了眼界。一位家长还和孩子一起大声朗诵着:“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麦场上空,一只只燕子、蝴蝶、中国龙等样式的风筝,迎风飘舞。
大叔说,他们单位承包了几千亩地,今年麦子长得好,预计能收获百万斤。“你们看到的仅仅是很少的一部分。大部分还没收回来。”
不一会儿,一台推土机开进了麦场,把我们起好的一个个小堆,推向场中央的一个大麦堆。大家扫的扫,推的推,先前的陌生感在共同劳动中,被说笑声稀释了。歇息时,在我的建议下,我们围坐在高高堆起的麦堆前,拿手机拍摄了视频作品,配乐是电影《咱们的牛百岁》中的插曲《双脚踏上幸福路》。和着“历尽坎坷路,笑迎春风暖,双脚踏上幸福的路,越走路越宽”的歌声,我们在镜头前,扬起一把把麦粒。一个两岁左右的小男孩在爸爸的带领下,也站在了镜头前,孩子一次次弯腰,抓起一把把麦粒撒向我们,憨态可掬的样子,逗得人们笑成一团。视频发到网上后,点赞数刷刷上涨,还收到很多评论:“很久没见过这样的麦场了,想去扬麦,想去拾麦穗”“丰收景象”“有粮心不慌”“致敬所有的粮农,你们辛苦了”“节约每一粒粮食”等等。其中一位收麦的大叔将视频转发了朋友圈,顿时引来一片赞叹。“我一个种地的,还有人说我了不起呢,哈哈!”他言语中透着激动与自豪。
起堆的时候,一位大叔说,今天本来不计划收了,可天气预报说有雨,因此就得赶着收,万一晚上下雨,就来不及了。果然,当天入夜一阵大风后,雨点就噼里啪啦地来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此刻北京麦场的情景和上世纪70年代故乡收麦的情景,交替切换。我担心麦子会不会淋雨了。
上世纪70年代的故乡,那年的麦收时节,却阴雨连绵,麦粒在穗上就长出了绿芽。那年的麦子长得很好,却歉收了。出了芽的麦子,蒸出的馒头,又黏又黑,实在难吃。但没有一家舍得扔掉,一颗一粒全咽下了肚。
想着北京大兴的麦场,我暗暗祈求老天,可不敢再下了,更不要连雨。还好,过了一会儿,窗外没了雨声。
次日一大早,我就跑向了麦场。麦场上已有十几个人,有男有女,用塑料锹推,用扫帚扫积起的水洼。还好,用塑料布遮盖的麦堆没有淋雨,只是塑料布上积了一湾湾水。大家站成一排,齐心协力,喊着口号掀塑料布,雨水一漾一漾、一波一波流向另一头。捂了一夜的麦粒,手插进去有点发热,却无大碍。看着云层里若隐若现的太阳,大家挂满汗水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当天晚上,狂风雷电过后,窗外又响起了急促的雨声,似乎还有冰雹敲击窗户的声音,我的心又一阵阵发紧。即使麦场里的麦子盖好了,可听他们说地里还有大部分的麦子没收回来,这冰雹会不会打折了麦子,打落了麦粒?
我又去了那里。我问,晚上的冰雹,会不会把地里的麦子打坏?他们说,昨晚虽有冰雹,但这一带只是夹杂了一些小冰雹,麦子有点损伤,但不严重。今天不晒了,让麦场干干再说。听后,我一颗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
麦场晾晒了一天。第二天,几台现代化机器早早就进了场。几分钟后,几万斤麦子已摊晒开了,享受着阳光的温暖。“每年收麦的时候,就像与时间赛跑。要保证麦子颗粒归仓,全靠人工割、碾、摊、晒,十几亩地得一个半月。现在好了,都是机械化,如果天气晴好的话,我们这几千亩地,一二十天就收完了。”一位大叔告诉我,又指着停在旁边的一台“黄海金马300A”拖拉机说,“这是国家补贴机具,国家重视农业,处处为我们粮农着想呢!”
收工后,他们一定要让我带点麦子回家,说煮粥挺好喝。推辞不下,就用塑料袋装了一锹。晚上,屋里屋外飘散着新收麦子的芳香,我喝了两碗粥,一股暖流在心中流淌,仿佛回到了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