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好风雅，爱集奇石。小王不好风雅，却也爱集奇石。但爱与爱的目的不同，方式也不同。但凡小王拣了精品或珍品，必送头儿处品评一番，只要头儿脸上的表情还算得上“眉飞色舞”，小王必做出一脸割爱之色，无偿奉送。只要头儿笑纳了，小王心里必如熨斗熨过似得舒坦。头儿的口头禅是：集石要有悟性，要有灵气。我小王如何？
可这次，小王以同样方式让头儿笑纳了一块奇石后，那块奇石却如坏孩子一般钻入他的心里，“扑通、扑通”和心脏一块跳动。原因就在那块奇石上，准确说，就在那块巴掌大的奇石的图案上：那图案是一只哈巴狗，黑油油的石底上一只雪白雪白的哈巴狗，正做摇尾乞怜状，动态极其逼真，毛发极富质感，像工笔细描而成，像只活狗嵌在石中。头儿赏玩后，不但眉飞色舞，而且大加赞赏：大自然的神笔啊，神笔！懂吗，小王？小王当然懂，而且懂的层次或者境界远在头儿之上。水到渠成的，头儿颇有些感激地笑纳了。但头儿显然不体察民情，岂不知他这一笑纳，却把那块石头塞小王心里了。
小王想，图案要是一只虎或一条龙该有多好，却偏偏是一只哈巴狗！把它送给领导，领导当时是见了珍品情不自禁，可过后一思量，会不会怀疑我在骂他？——本来这一层，在他把奇石拿到头儿处之前已想到了，可得了珍品只顾激动，有意无意却疏忽了，该死！心里的石头“扑通”得愈发沉重了。
但小王毕竟是小王，很会想，转念他又想：或许领导还认我送他这块石头，是有自比哈巴狗的意思。虽说有些自轻自贱，但总比让领导不高兴要好的得多……石头虽然还在心里 ，但已“扑通”得十分轻巧了。
但紧接着，又转念了，坏了：我又不是领导心里的蛔虫，怎知领导的心思？万一——古人说得好，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万一……心里的石头又不免“扑通”得沉重起来。
接下来几天，小王怀揣着那块石头，常一个人发呆，口里默念着：骂领导是狗，还是骂自己是狗，这是个问题。他决定逮空儿向领导解释一番——骂自己是狗倒是小事，骂领导是狗可成了大事！他留心观察并认真揣摸了领导几天，见领导对待自己并无异样，才稍稍宽了心。但总觉不塌实。好不容易逮了个机会，向头儿解释道，有人真糟糕，私底下竟说，我送你那块石头，是在、在……
头儿笑了，不就是一块石头嘛，谁爱说什么让他说去。——哎，该不是你又舍不得，想要回去吧？哈哈！
不！不！小王一口气说了俩“不”字，而且字正腔圆，没那个意思，绝对没那个意思！为了用行动表示自己“绝对没那个意思”，小王坚定地抽身走了。
按说这一回小王心里该塌实了吧，但他心里那块石头不但没落地，反倒“扑通”得更厉害了：看看，这画蛇添足的一笔，反倒坏了自己在领导心中的形象，看看！这不要我命嘛！把东西送人，又从人手里要，这不是小人行径吗？绝对的小人行径！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