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宪益(1914~),安徽泗县人,翻译家、作家,著有学术著作《译余偶拾》、《零墨新笺》,等译有《红楼梦》、《儒林外史》等。
金鱼虽然只是一种供玩赏的东西,但从这里,我们也可以看到我国文化的丰富多彩和劳动人民的智慧。
金鱼和菊花或茶叶等,推其起源,都是经过我国劳动人民的仔细选种培植的结果,这些东西都有了很大变化。
世界上任何地方都没有像我们那样种类繁多的菊花,也没有我们那样分门别类的茶叶,金鱼更是我们培育的独特产物。
当我们走进北京中山公园,看到那些多种多样的金鱼的时候,我们不禁为我们悠久的文化传统感到骄傲。
中国一句古话:“智者乐水”,就是说,有智慧的人从流动的水可以悟出许多真理。所以孔子看到东流的河水就感到宇宙的永恒和人生的短暂。观赏水里的游鱼更是智者的消遣,所以古代的哲学家庄周和他的朋友在观鱼时曾作过一次有趣的辩论:“看呀,水里的游鱼多么快乐呀。”“你不是鱼,怎么会知道鱼的快乐?”“你不是我,怎么会知道我不知道鱼的快乐?”
我们还可以举出其他有关观鱼的古代故事,但观赏游鱼成为一般人民的爱好,则似乎是在唐宋以来才开始的,可能这与封建社会中市民阶级的兴起不无关系0从古代图画的记载也可以看到这一点。宋代的“宣和画谱”里才开始以“龙鱼”为画的一门。在这本书的序论里它提到过去画家总是把鱼画为一种食物,放在厨房里或饭桌上的。在五代时才有一位姓袁的画家,以画鱼蟹著名。后来又有一位画刘也是以画鱼得名的。从五代到北宋末年书里一共举出八位画鱼的画家。所以图画以游鱼为题材大概是在这时,也就是说公元10世纪左右才开始。养金鱼当然又应该是以鱼为玩赏物以后的事。
最早养金鱼的记载与我国宋代大诗人苏东坡有关。在他一首访问西湖南屏山兴教寺的和尚的诗里,有这样两句,“我识南屏金鲫鱼,重来倚槛散斋余。”宋代苏子美的游西湖诗里也提到那里的“金鲫”。宋代彭乘所写的笔记“续墨客挥犀”里说,西湖南屏山兴教寺池里有十几条金色的鱼,人常常倚着栏杆观赏,并投给它们食物。他也提到苏东坡这两句诗。所以金鱼似乎是北宋时才有的,最初发现的地点是杭州西湖。苏东坡把访问的和尚称为“臻师”,这位“臻师”也许就是第一个养金鱼的人。
13世纪初年有一位岳珂,他是岳飞的孙子,写了一本笔记叫作“史”,里面有些当时养金鱼的记载。从那里可以见到,从苏东坡的时代起,到南宋末,这短短200年间,养金鱼已渐渐成为一种普遍的爱好。笔记里说当时贵族官吏常凿石为池来养金鱼,以供玩赏,养金鱼的人能改变鱼的颜色,但不肯说出他的办法。据说用污水沟里生长的小红虫喂鱼,经过一百天左右,白色如银的鱼就会渐渐变黄,终而变成金色。但作者也没有试验过是否如此。另外又有一种白地黑花的鱼,叫作玳瑁鱼,也很好看。有人曾把杭州的金鱼带到成都去,并带了三大船的西湖湖水去养鱼。当时金鱼已有多种多样,“诡形瑰丽不止二种”了。但只有杭州人晓得养金鱼的方法。
明代养金鱼更为普遍,记载里提到金鱼也很多。郎瑛的笔记书“七修类稿”就说,当时南北二京的官吏有不少养金鱼的,最普遍的是一种红如血色的“火鱼”。在杭州几乎没有一家不养鱼的,并且把金鱼拿来竞赛赌钱。有的人家养鱼多到十几缸。但这位作者似乎对养金鱼很外行,他说,金鱼的味道远远不如鲫鱼好吃,这真是有些煞风景了。
欧洲国家养金鱼是从中国传去的,据说是在13世纪。不过养金鱼的西方记载多见于十八九世纪。英国的18世纪诗人葛瑞就有过一首为人传诵的诗,叫作“爱猫在养金鱼的中国磁缸里淹死歌”,原诗太长,兹不具引。
养金鱼是一种技术,需要很多的耐心与时间来选种和培养。不小心金鱼就会退化,渐渐失去它的色彩和光泽以及特殊的形状。金鱼也常常产生新的品种。水的温度要保持一定,不能忽冷忽热。自来水含氯是不适合养鱼的,用自来水养鱼会使鱼的颜色退落。金鱼经常的食物是鱼虫,有时也可以用羊肝或风干的牛肉细末来代替。养金鱼的器皿最好是陶制大缸或木盆,玻璃缸并不太合适,因为上面不能生长绿苔,而且传热太快。夏天换水要勤,每天可抽换十分之五,不可使水温过高。秋天换水可减少,但这时鱼的食量增加,要多给食物。冬天则不必常换水也不必给食物。春天是金鱼产卵期,缸里可放点水草,使鱼在上面产卵。产卵后可把水草拿出来,另放净水盆里,在太阳光下暴晒,快则四五天,多不过两星期就可变成小鱼。小鱼要吃一种最小的水虫,或用煮熟的鸡蛋黄代替,一两个月后就成为大鱼了。
现在北京中山公园的金鱼,约有20多种,如紫龙睛球、五花蛋凤、花帽子、红望天、蓝绒球、蛤蟆头、翻鳃等。这还是受了养金鱼的器皿数量的限制。金鱼常常有新的变种,如果鱼缸多一些,还可培植出来更多的品种。金鱼的寿命相当长,中山公园的金鱼有活到20多年的。每天都有许多游人来赏玩金鱼,公园的金鱼已经成为假日的工人学生和农闲时进城的农民欣赏的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