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变方式谈政治经常会有料想不到的收获。香港前途问题,是高层里那些人在谈判;不是高层的人,猜不到谈判在谈什么,自然也很难照常理去推论结局。常理有"理"在,推论因此是有规矩的;既然摸不着"理",稍微不规矩一下,当也不算太无理。吴鲁芹先生《六一述愿》里说:"我已经过了六十了,不能再这样规矩下去了!"可见规矩会问;况且中、英高层谈判以来,真真假假的坏消息也够多了;该担心的都担心过了,还要凭空担心下去,恐怕迟早又会问。周弃子先生引过溥心畲的旧事:"早年在北平,有一天几只老鸦抵着窗户叫,赶它不走,越叫越起劲。当时我作了一首七绝,末两句是:告凶今日浑闲事,已是曾经十死余!"博心舍说到这里,把桌子一拍,大声说:"这两句你该说好吧!"
能够把牵连自己的事情看作"浑闲事"真不容易。一八○九年的一个寒夜,伦敦杜利巷剧场着火,剧场老板舍利顿在国会开会开一半赶到剧场去,眼见自己的事业慢慢烧光,居然还到剧场对面一家酒馆里喝酒。朋友问他何来这股兴致?他答道:"一个人当然有权坐在自己的炉边喝一杯酒!"话中"权"字颇堪玩味。在自己的炉边喝酒、读书、聊天乃至工作,都成;小心别让炉火烧得太烈就是,免得自己受罪。
溥心畲和合利顿都懂得在无可选择的时候潇洒一下;这跟无可选择而硬说有可选择毕竟不同:一种深,一种浅。浅有浅的好处:可以惹笑。一位没受什么教育的宫商喜欢充绅士。一天,妻子打扮太久,夫妇俩赶去听音乐会迟到了。富商问引座员现在奏的是什么节目,引座员回答说:"贝多芬第五交响曲。"富商沉着脸对妻子抱怨说:"都是你不好,要不是你打扮了两个钟头,我们就不会听不到前头的四个交响曲!"高层的人讲话也喜欢带数字,其实,一个数字就够听半天的了,比如"第五交响曲"。
富商跟妻子烦恼事一定还多得很。有关系就有纠缠。事前的保证通常都没什么谱。女的埋怨男的婚前不断送小礼物,婚后连一盒糖都不送;男的说:"你说说看,钓到鱼之后还要拿鱼饵给鱼吃,通不通?"本来,中、英、港之间的什么恩怨、道义、责任、关系,一说出来反而见得轻浮了。英国爱德华七世对情妇丽丽·朗里说:"我耗在你身上的金钱实在够多了,多得可以买一艘战舰。"丽丽听了说:"陛下耗在我身上的精液也够多了,多得可以浮起一艘战舰。"既如此,中。英维持香港繁荣这样的话,说出来不如做出来,否则教人想到汤玛斯·卡莱尔论美国南北战争的话:"他们真的这样自相残杀了,因为一半人想雇用终生奴隶,另一半人则想按钟点雇用奴隶。"
鬼胎人人有;问题是挂在嘴上的话聪明不聪明而已。本杰明·迪斯雷利当过英国两任首相,跟维廉·格莱斯顿是死对头。有一次,他在辩论中把"祸患"(Calamit)更正成"不幸"(misfortune),事后有人问他两字差别真有那么大吗?他说:"当然很大。我举个例子说明。万一我尊贵的朋友格莱斯顿不小心掉进泰晤士河里,那叫不幸;可是万一有人把他救起来,那叫祸患。""港人治港"有人太放心,有人太不放心;到底还没有太多人说"港人"不治港是不幸,"港人"治港是祸患。最妙的是维廉·帕尔默,步上绞刑架受刑之前居然回头问行刑官说:"你肯定这绞刑架够安全吗?"这是太放心还是太不放心?不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真多。"设立特区"究竟怎么个"特"法,观念,信仰不同,解释一定不同。据说,有人请不同国家的人写书谈大象,结果是"德国人写出三大册加注文的《研究大象简述》;法国人写出又薄又娇的《大象的爱情生活》;英国人写出图片很多的旅行手册《非洲森林猎象记》;美国人写出广告小册子《后院饲养大象消遣兼赚钱指南》,几个共产国家的人写出来的书,书名居然都一样:《大象是帝国主义猪猡论》!
转眼竟是猪年了,不妨经常幽自己一默:多幽默,必多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