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梦回归月央宫
痛,如锥的痛,在头部蔓延,痛得要停止呼吸。
我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仿佛是在做梦,又不是在做梦,我看到了许多飘忽的灵魂,打身边走过,他们都好轻好轻,轻得在我身边飘飞来飘飞去。就像那许多飘落的杏花,在风中摇曳,栖不住枝头,而他们却是站不稳脚步。
那么多的人,那么多的魂魄,我认识的,我所不认识的。以往在梦里出现过的人,再次重逢,我始终不明白,那高贵的皇上与皇后,与我有着怎样的因果,难道这一切真的都是因为紫金城么?他们的魂魄离不开这里,终日游荡。我看到了淳翌、淳祯还有楚玉,他们在我身边掠过,没有任何一个人为我驻足。还有与我有怨的兰昭容,她似乎也漠视我的存在。烟屏,我的烟屏,都不理睬我。我甚至还看到爹和娘,他们在呼唤我,他们的样子,一点儿也没有改变,只是一身素衣。我想要追上他们,可是我浑身无力,我用力地掐自己,没有痛感,难道我已经死了,这是我的魂魄,否则,为何所有的人都感应不到我。
这样迷迷糊糊不知道过了多少个日子,我始终不曾清醒过,只是还能感觉到头疼,可是魂魄也会疼痛的。我一直想要知道自己到底是在人间,还是在冥界,我不怕死,我怕的是我的死不能自我了断。我沈眉弯,决意的事,绝不更改,绝不。
我感觉到有湿热的泪落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有人在低低地呼唤我,有手一直握住我,不让我远离,我几乎能感觉到他的颤抖,他的疼痛。
缓缓地睁开眼,屋子里那微弱的光都让我觉得眩晕,是黑夜,我知道,这是烛光,有着淡淡的红色,透过白色帷帘,落在我的帐内,落在我的身上,眼中。
我第一眼看到的是淳翌,他似乎苍老了许多,我在他的怀里,贪婪地闻着龙诞的芳香,闻着他身上温暖的气息。我看到他眉宇间的惊喜,他紧紧拥着我,喃喃唤道:“湄儿,湄儿……”
我抬眉虚弱地看着他:“皇上……”
他的眼神,那么疲惫,可是在疲惫的深处,有一丝亮光,足以让我清醒地与他交谈。
他柔柔地亲吻我的额头:“湄儿……”
“皇上,我睡了好久么?”我虚弱地问道。
“是的,好久,朕一直陪着你,没有离开。”他的唇贴在我的额前,无比地温软。
我低低地说道:“湄儿做了好多梦,好多好多的梦,缥缈的梦,好虚幻的梦。”我轻轻地喘息着,有些累。
他轻轻拍打我的脊背,柔声道:“朕都知道,只是朕一直陪着你,有朕在,什么都不怕。”
“可是,可是皇上也不理睬湄儿,怎么唤都不理。”我话语虚弱,却带着撒娇的语气。
淳翌微笑:“傻丫头,那是梦,梦怎么能当真呢。”梦,又是梦,我脑中闪过那个画面,为了一朵飞花,我纵身而跃,后来我去了紫藤轩,坐在秋千架上,我荡得很高很高,就在我最高的时候,重重地摔下来。一摔,就再也爬不起。只是,我没有死,一切都是注定,注定我的还死不了,或者说注定我的死,需要我自己来了断。我禁不住有些感恩,感恩,我那一丝微薄的祈愿,可以成真。
我虚弱地微笑,我知道此时,我的脸色一直很苍白,纵然熠熠的红烛也无法将我映衬。看着淳翌,瘦了许多,不禁不心痛道:“皇上,湄儿没事了,你去歇着吧。”
“朕再陪你一会儿,饿了么?想吃点儿什么?”他关切地问道。
我轻轻摇头:“不饿,就喝点儿水。”
站在一旁的红笺忙递过来一杯温水,我微微润了唇,便递还与她。看着她,眼睛有哭过的痕迹,红肿得让人痛心。这些日子,月央宫上下,一定没有谁安稳过。
偎依在淳翌的怀里,感觉到头部疼痛,还有身子,整个身子都仿佛被碎碾过一般。微弱说道:“皇上,你去歇着,臣妾醒来就没事了。”
“朕喂你喝完药再走,这些日子,你喝的药大部分都吐出来,朕真的很担心。”他深锁眉头,脸上的憔悴,让我明白,在我昏睡的时日,他忍受了太多。
我轻轻用手抚摸他额上皱纹,柔声道:“皇上,臣妾不乖,又让你受累了。”
“是朕没能保护好你,以后都不许你再离开了。”他将我拥得更紧,紧得都能感觉到他身子微抖,我能想象到那种行将失去爱人的痛苦。当初他在明月山庄为救我而昏迷,我也是不能安稳。
喝下了秋樨端来的药,好苦,苦到心里去。
淳翌嘱咐道:“湄儿静心调养身子,太医说醒过来之后,坚持吃药,慢慢就会好起来。”
我点头:“臣妾会的,皇上去歇息吧。”
淳翌亲着我的额头:“朕明天来看你,你乖乖休养。”缓缓地让我斜倚在枕头上,柔柔地看着我。
起身朝大家吩咐道:“照顾好昭仪娘娘。”
“是。”大家立即应道。
好一会儿我才反应过来,看着淳翌:“皇上……”
淳翌转过身,走至我身边,捂着我的唇:“什么都不要问,你只管好好歇着,以后你就是湄昭仪,朕的爱妃。”
我很虚弱,我不想多问,摔了一个跤,摔出个从二品昭仪,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是喜还是悲了。
淳翌走后,我斜倚在枕垫上,还是觉得浑身疼痛。
红笺坐在榻沿陪着我,轻轻问道:“小姐,想吃点儿什么吗?”
我摇头:“不想。告诉我,昏迷之后发生了什么事,而我究竟是如何摔下来的,太医说我摔到哪儿了?”我一连串地朝红笺问道,其实这些事,我不想问,我不在意,因为我自己已经看到结果了。结果就是我没死,我还活着,只是很痛,很累,很无力。
红笺握紧我的手,宽慰道:“小姐,什么都别想,好容易醒过来,一定很累,太医说你伤到了头部,就算醒过来也要观察的,所以你不能多想,只管好好休息。”
我微笑:“你回答了我一个问题,太医说我伤到头部。”我摸着自己的头,喃喃道:“难怪一直疼着。”
红笺轻轻揉着我的后脑,说道:“这会儿好多了,刚开始肿了一个大包,青紫的,还出了一点儿血,太医说这只是外伤,他说脑部受了剧烈的震荡,才导致你昏迷不醒的。”
“身上呢,身上摔到哪儿?为何觉得全身都疼。”我问道。
“没,没哪儿,身上都还好。”红笺目光闪烁,话语不清,似乎在隐瞒我什么。
“真的吗?”我疑惑地问道。
“真的。”这一回她回答得很肯定,但是我心里已经明白,一定有些什么瞒住了我。既然不想说,我也就不问。
很累,说不出的累,我有些不明白,扎得那么牢的秋千架,就那么断裂了,难道真的是注定,与那个玄离的梦相关。我依稀还在回忆那个情景,我在秋千架上高高地摇荡,我踢碎了一地的杏花,我幻化成羽,脱离了一切,在风中飘飞,我重重地摔下,骨头都碎裂。那一刻,我心里明白,我不过是凡人,无法像蝶一样翩然起舞。是淳祯把我抱回月央宫的,我似乎还能感觉到他身上淡淡的余温。此时的他,还不知道我醒来,一定也会心焦吧。
“秋樨……”我唤道。
“奴婢在这。”秋樨忙走至榻前,问道:“娘娘有何吩咐?”
“去帮我叫小行子来。”
“小行子……”秋樨唤了一声小行子,迈不动脚。
“怎么了?”我朝着她看去,心里想着,小行子,发生什么事了么?
“娘娘,小行子此刻不在月央宫。”秋樨的眼神躲闪,此时我已断定小行子出事了。
我淡然道:“秋樨,你也知道,许多事瞒不了我,不如从实地告诉我,这样更好,否则我不能安心。”
“小行子,他,他不在月央宫。”秋樨似乎有些不知所措,这与她平日的性格反差很大。
“那他在哪儿?”我依旧平和地问道。
“他被关禁起来。”这一下秋樨回答得倒干脆。
“为何?”我心里缓了一口气,只是被关禁,我不担忧。
“因为娘娘从秋千架上掉下来,所以他被关禁起来了。”秋樨如实答道。
“这是何理由,我掉下来,与小行子相关么?”我不解问道,自认为聪明的我,实在想不出,我摔下来与他有何相关,若说惩罚我的奴才,那么陪着我的红笺和秋樨为何安然无恙。
秋樨看着我,眼光不再躲闪,答道:“因为秋千架是他扎的,所以皇上气恼,把他关了起来了。”
我嘴角禁不住扬起一丝冷笑:“就这个?这也叫理由,真可笑了。”我不禁住淳翌的做法觉得可笑了,他关了小行子,居然是因为秋千是他扎的,而我从他扎的秋千架上摔下来,所以他有罪。
“娘娘……”秋樨对我唤道,她的意思是叫我不要这样说话,任何一句对皇上不尊的话都是犯忌。
“没事。”我淡淡说道。停了一会儿,又问:“除了小行子,还有谁受牵连么?”
“月央宫没有。”
“何意?别的宫有?”
秋樨点头:“皇上很气恼,说要彻查此事,若只是秋千架不牢固,娘娘从上面摔下来,那就拿小行子问罪。若是有人故意使坏,到时一律严惩,定斩不饶。”
“定斩不饶,这么严重?”我依旧冷笑,觉得淳翌是不是想得太过了些,怎么会有人在秋千架上使坏呢?更离谱的是秋千架出问题也不能怪小行子,这与扎秋千架的人本就无关,是我运气不好,才会如此。
“娘娘,你就别多想了,好好地歇息,现在只望着你身子快快好起来,其余的事都不重要。皇上会为娘娘安排好一切,娘娘如今已经不是婕妤,而是昭仪娘娘的,在这后宫,还没有谁能这么快晋升,有这样的荣宠。所以娘娘,只管把身子养好,这是首要的,奴婢们很担心。”秋樨不停地宽慰着我。
在一旁沉默许久的红笺,也点头说道:“小姐,什么都别去想了,好好歇息。”
“嗯。”
“小姐方才唤小行子何事呢?”红笺提醒我,轻声问道。
“哦,没事了。明天我会求皇上放了他,你们也不必担心。”话语一落,才知道,刚才因为怕淳祯着急,才想着唤小行子过来,让他想办法出宫去一趟陵亲王府,把我苏醒过来的事传给陵亲王。纵然小行子不被关禁,他也没法出宫的,只是我一时意念而起,想想有些可笑。就让淳祯再等一夜,明晨他就会有消息的,我相信他会遣人来宫里的打探的。
“小姐,我去煮些白粥给你喝好么?”
“嗯。”我觉得头疼,腹内空空,很累,又想睡了。
斜斜地倚在枕垫上,昏昏欲睡,我的意识还是有些迷糊,不知道自己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所知道的只是从秋千架上摔下来,难道真的是有人想要害我么?我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还有种深深的空落,仿佛我失去了我最爱的东西,至于是什么,我又说不清楚。
不安的气氛笼罩着我,在极度疼痛与虚弱中,我又昏昏地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