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劫持
一个月后……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是一望无垠的黄色沙漠,天和地静止在绵延数里的靛青和玄黄之间,仿佛一张被时光之轮挥舞而出的巨大版画,空寂、苍凉。
忽然间,蓝色的天际出现了一青一红两道光华,由远至近滑了过来, 如两道流星打破了这亘古不变的世界。一只身形巨大的沙地蝎不安地抬起头,透过干枯的荆棘林,警惕地盯着这两个天外之客。
伴着呼啸而至的风声,两道光华转瞬间已飞掠到荆棘林上。沙地蝎惊异地发现原来这竟是两只身形超过自己数倍的火龙兽,震惊之下,它下意识地拱起身子,高高地竖起尾巴,抬起两排尖尖的利爪,一副大敌当头的架势。
两只火龙兽似乎没有看到它,径直飞了过去。沙地蝎长出一口气,刚要缩回尾巴,那只红色的火龙兽突然转过头,张开大嘴,喷出一个红通通的大火球。干枯的荆棘林立刻燃烧起来,火星劈劈啪啪地溅在沙地蝎的背上,它全身一颤,一头拱进旁边的沙丘里,只留下一截尾巴拼命甩动着。
“吼吼吼。”红色的火龙兽发出得意的笑声。
笑声还没完毕,它只觉得一股又酸又麻的感觉从鼻子上传来,跟着头顶上传来一个声音:“臭小乖,不抓紧时间赶路,就知道调皮捣乱,看大青都超过你一大截了。”说话的正是龙炎。今天是入学报到的最后一天,一大早,他的叔叔姜圻就把他叫起来,送他去封神学堂。想到从此要远离朝歌山和亲爱的姜叔叔,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去,龙炎的心里一直沉甸甸的。可平生第一次出远门的小乖,却兴奋得如同出笼的小鸟,一路上东张西望,玩得不亦乐乎,几次都落在姜圻的宠物兽大青后面。
听到小主人的呵斥,小乖一晃脑袋,甩开龙炎的手。双翼独角火龙兽身上唯一的弱点就是它的鼻子,被龙炎这么一扭,眼泪已“哗哗”地淌了出来。看到小乖眼泪汪汪的委屈样子,龙炎也意识到刚才做得有点过分了。他讪讪地抬起手,试图抚慰一下小乖。小乖气呼呼地扭过头,对龙炎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绷起脸,故意摆出一副赌气的样子。就在这时,“咕噜噜”,几声响亮的叫声从小乖的肚子里传出来,它的脸一红,伸出爪子,表情尴尬地捂住圆滚滚的肚皮。
龙炎瞧在眼里,立刻心领神会,大声对跑在前面的姜圻招呼道:“姜叔叔,我们跑了大半天,小乖的肚子已经发出抗议了,我也饿了。”“那我们就休息一下,吃点东西。”
听到姜圻的回答,小乖尾巴一甩,兴奋地咧开大嘴,一头向地上冲去,差点儿把
龙炎从背上甩出去。
脚刚一沾地,小乖已迫不及待地趴在地上。龙炎从它背上解开一个大包裹,从里面拿出一大捆腌好的野猪肉干。小乖仰起脖子,拼命摇着尾巴,眼睛里放出热切的光芒,早把刚才哭鼻子的事忘得一干二净。龙炎拍拍它的脑袋,把肉干递过去,小乖一口咬住,把头扭到一边,风卷残云一般,不到一分钟,一大捆肉干已被扫荡得干干净净。小乖随后又转过头来,盯着龙炎脚边的大包裹,露出讨好的表情。
龙炎哭笑不得地看着它,转过脸,大青安安静静伏在一边,两只爪子捧着一条肉干,正慢条斯理地吃着。
“臭小乖,你这个贪吃鬼,什么时候你才能跟大青一样斯文懂事啊?”龙炎口里没好气地教训着小乖,却还是又掏出一捆肉干丢给它,“听好了,再给你十条,吃完了不许再要了。”
小乖一口叼住肉干,有滋有味地大嚼起来,好像没有听到小主人的话似的。
“炎儿,进了封神学堂后,不许再如此纵容小乖了。”
龙炎一吐舌头:“是,姜叔叔。”说完,也拿出两块糕饼,准备吃饭。
“丁零零,丁零零。”一串悦耳的风铃声远远飘来,除了埋头大吃的小乖之外,龙炎、姜圻和大青一起抬起头来。
碧蓝如洗的天空下,一朵雪白色的云彩正迅速地飘移过来,转眼间已来到了众人的头顶。龙炎惊讶地发现,雪白的云彩上还站着一位身穿蓝色衣服的年轻女子。
蓝衣女子远远就瞧见了身形庞大的小乖和大青,离近了才发现下面还有一个男子
和一个小孩子,不由得“哦”了一声,停住脚步。
蓝影一闪,女子已站在龙炎面前。
蓝衣女子生得浓眉朗目,一头浓密的蓝发直泻到腰间,发上顶着一个水晶环,一只碧色的海星嵌在上面,闪烁着莹莹的光芒,眉宇之间带着三分稚气七分傲气。
她看看龙炎,又瞧瞧姜圻,面上泛起一丝疑惑,问道:“你们从哪里来?路上有没有遇到过两个会飞的小孩子?”
姜圻还没说话,龙炎已抢先好奇地答道:“会飞的小孩子?他们也骑着火龙兽吗?”
蓝衣女子扫了一眼正摸着肚皮,打着饱嗝的小乖,扁了扁嘴,不屑地道:“当然不是,这两个小孩子的背上都长着翅膀,如果他们骑这种又笨又重的大火龙,我早就发现了。”
“长翅膀的小孩子?”龙炎的心思整个被这件事吸引住了,根本没有留意蓝衣女子语气中对大青和小乖的奚落之意,而姜圻听在耳里,却是不快起来。
见打听不出眉目,蓝衣女子皱起眉头自语道:“真是的,明明就要追上了,突然来了一阵龙卷风,两个小孩子就不见了。”
龙炎还想再问小孩子怎么会长出翅膀,蓝衣女子已经懒得再和他啰嗦,把脸转向姜圻,刚要讲话,却见对方目视远方,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不由得一诧。
“丁零零……”头上又响起清脆的铃声。蓝衣女子扬起手腕,向停在头上的那朵白云晃了晃。铃声一顿,小白云飘了下来,落到地上化成一匹小白马,“嗒嗒嗒”地跑了过来。
这是一匹神气至极的小白马,浑身上下被阳光一照,闪烁出白色的光芒。小白马跑到蓝衣女子身边,打了一个响鼻,两只深褐色的眼珠瞅瞅龙炎和姜圻,又转到小乖和大青身上,露出好奇的神情。
蓝衣女子取下腰间丝带上的一只珠色海螺,小白马盯着那只小海螺,神情变得雀跃不已。蓝衣女子把海螺向上一抛,海螺瞬间变得木桶般大小,螺口向下,一股乳白色的液体从里面倾泻而出。
空气里霎时弥漫出浓烈的酒香。
看到小白马抬起头,张大嘴巴,尽情吞咽着不断倾出的美酒,龙炎惊叹不已:“姜叔叔,这只小白马会喝酒。”
姜圻冷着一张脸没有答话。
海螺里面的酒似乎源源不绝,小白马饮了约半刻钟的样子才停住,满意地甩了甩脑袋。小乖艳羡不已地盯着那只海螺,一大滴口水顺着它的嘴角淌了下来。
大青瞥了它一眼,摇了摇头。
小白马喝饱后,蓝衣女子收回海螺,重新变成拇指大小的样子,挂在腰带上。她的目光在姜圻和龙炎脸上停了几秒钟,似笑非笑地道:“二位再会了。”
说完这句话,她轻轻跃上马背,拍拍它头上的小红缨:“吉儿,咱们走!”
小白马嘶鸣一声,载着蓝衣女子,转瞬间消失在茫茫的苍穹里。
直到蓝衣女子和小白马消失在天际,龙炎才收回目光,羡慕地道:“姜叔叔,我要是有这么一匹小白马就好了。哎哟……”话没说完摸着屁股,怒道:“小乖,你在做什么?”
原来,小乖刚才甩动粗尾巴,用力抽了一下龙炎的屁股。面对他气冲冲的责问,它干脆转过头不去理他,鼻孔里喷出一股股热气。
姜圻拍拍大青的脑袋,抚摸着它粗糙的厚皮,解释道:“火龙兽性格中最大的优点是忠诚勇敢,最大的缺点是有着强烈的妒忌心和占有欲。每一只火龙兽一生之中只会承认和服从一个主人,所以对于主人的其他宠物都会产生不可抑制的妒忌和排斥心理,严重时甚至会控制不住自己去伤害其他的宠物。”
龙炎咋舌道:“怪不得它生这么大的气,我只不过是喜欢那匹小白马,随口赞美一句而已。”
听了这话,小乖龇着牙,发出不满的抗议声。龙炎捂住自己的嘴巴,不敢再多嘴了。
经过短暂的休息后,他们继续起程,大青和小乖并驾齐驱,飞越过寂寥的黄丘,穿过广漠的平原。当他们来到一片起伏不定的山脉时,晴朗的天空开始变得云雾弥漫起来,一簇簇一团团的白云仿佛一群调皮的雪精灵,与两只火龙兽追逐着,缠绕着。
老实了好一阵子的小乖又开始不安分起来,在云层里忽上忽下,钻来钻去。坐在它背上的龙炎被颠得头晕目眩,刚要在小乖鼻子上拍上一巴掌以示警告,旁边传来姜圻的声音:“停下。”
小乖应声而止,仿佛被人突然施了魔术,一动不动地停在半空中。龙炎心里也跟着一惊,伸出的手也停在半空,嘀咕道:“难道已经到封神学堂了?”
他转过脸,只见姜圻一脸严肃,凝视着前方。龙炎刚要讲话,一股凄厉的尖鸣声从前面隐隐传来,周遭的白云似乎受了惊吓,纷纷四下逃去。
云层散尽,十里外赫然现出十几轮黑色的风柱,仿佛一群张牙舞爪的怪兽,咆哮着向前冲来。风柱过处,成群的大树被连根拔起,卷上了半空,就连厚厚的山石都被撞得四分五裂。
龙炎一吐舌头:“这是什么风,这么吓人?”
“龙卷风。”姜圻简短答道,心里却犯起了疑云。龙卷风极少在高山上出没,更没有形成风阵的道理。刚才那个蓝衣女子也说路上突然遇到一股龙卷风,然后要追的人就不见了,莫非她要找的那两个小孩跟这风群有什么关系?
想到这里,他移目一望,指着山峦间一根孤峰道:“那下面有一个山谷,小乖,赶快带着龙炎去避一下。”说到这儿,姜圻心里一动,转身对大青吩咐道:“你也跟着一起下去,保护龙炎的安全。”大青郑重地点了点头。
“那……姜叔叔你要去哪里?”
“这风来得太奇怪了,我过去看一下。”说话间,姜圻的身子已腾空而起,如一枝离弦的箭向最前面一轮风柱射去。
望着姜圻的背影,龙炎的眼睛里流露出又羡慕又骄傲的神情。他从不怀疑他的姜叔叔是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物。可怕的风柱算什么,就算是世界上最吓人的恶龙,最恐怖的怪物,都会服服帖帖败在姜叔叔的剑下。
“长大后我一定要成为姜叔叔这样的大英雄。”龙炎暗暗在心里发誓。龙炎正想着出神,白雪皑皑的峰顶和郁郁葱葱的树林已飞速地从他眼前掠过,一阵淡淡的花香飘了过来。巡目一望,这才发觉已来到了山谷里。
小乖忙不迭地把龙炎放到地上,一头扎到前面的小水潭里,“哗啦哗啦”地喝起水来,大青则亦步亦趋,跟在他左右。
虽然现在是夏季,但高高的山峰上还覆盖着陈年的积雪,而藏在孤崖下面的这片深谷却是景物灵秀,一派春意。山坡上爬满了绿茸茸的小草,星星点点的小野花点缀其间,美丽至极。坡上还有一棵棵参天大树,树上开满了一种牡丹大小的五色花朵,繁花密蕊,奇香袭鼻。前方数十米处是一泓水瀑,积雪被太阳融化成水,从山顶上奔流不息地冲下来,源源不绝地流到下面一方幽潭里。
龙炎深深地吸了一口芬芳的空气,晃晃脑袋,一眼看到旁边一株花树下生着几丛白色的雪草,每丛雪草上面都结着五六粒亮晶晶的果子,看上去很是可爱。他蹦跳着走过去,准备采几粒果实。手刚碰到雪草,眼前一花,亮晶晶的果子一下子不见了。
龙炎吃了一惊,揉揉眼睛,向旁边一丛雪草上摸去。“笃笃、笃笃”,两道细细的黄影一闪,这几粒果子也突然消失了。他一把拨开面前的雪草,两个胖乎乎的小脑袋从草丛底下露了出来,愕然打量着面前的不速之客。
龙炎也给吓了一跳,仔细一瞧,原来是一红一白两只小鸟。圆滚滚的身子,淡黄色的嘴巴,最叫人吃惊的是这两只鸟儿的额头中央,各自都只长着一只金灿灿的大眼睛,正一闪一闪地发出亮晶晶的光芒。
“哇!”龙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打量着面前这两只小鸟,龙炎越看越爱。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好玩的鸟儿,当下便寻思着等会儿怎么说服姜叔叔把这两只小鸟一起带到封神学堂去。
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两只小鸟“叽叽咕咕”相互叫了几声,额头上的大眼睛同时一眨,从草丛里跃起,直向天上飞去。
见小鸟突然飞走,龙炎大急,蹦起来叫道:“快,快抓住它们!”
正在喝水的小乖抬起头,一看到小鸟圆滚滚的身子,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当下水也顾不得喝,直扑过去。
“小乖,不许咬它们,要平平安安给我带回来。否则,我就把你的臭尾巴揪下来当扇子使。”
听到这番威胁,小乖回过头,极为不满地对着龙炎龇了一下两只大板牙。
瞧见小乖一副垂涎欲滴的表情,两只鸟儿鸣叫一声,并在一起的身子突然分开,分别向相反的方向飞去。这一分开,龙炎才注意到,这两只鸟儿不但各只生着一只眼睛,翅膀居然也都只长出了一扇,一左一右,分生在一侧,同时飞起时还不明显,这一分开便瞧得清清楚楚。
小乖停在半空,左瞧瞧,右看看,一下子拿不定主意去追哪一只。见小乖一动不动,拍打着翅膀在那愣神,龙炎恨不得飞起一脚踢在它的胖屁股上。
“臭小乖,发什么呆,先把那只红的抓回来。”
得到明确的指示后,小乖抖擞精神,向那只红鸟追过去。龙炎扭过头,见白影越飞越远,化成一个小点,有些急起来,心道:两只鸟儿在一起才有意思,如果只抓到一只就不好玩了。于是对身旁的大青道:“大青,小乖去抓那只红鸟了,你帮我把那只白的捉回来,好不好?”
大青摇了摇头,举起爪子对龙炎比画了几下,发出一阵“唔唔”的声音。双翼火龙兽是一种极其聪明的动物,与主人相处的时间越长,心灵相通的能力越
强。大青跟随姜圻多年,早已懂得人语,并能用一套独特的手势和语音同姜圻和龙炎交。小乖来的时间比较短,虽然也听得懂大部分命令,却不能像大青这样毫无困难地与龙炎交谈。
听完大青的话,龙炎瞪起眼睛:“你说这种鸟儿叫做比翼,同时出生,一生一世都会在一起,如果其中一只死去,另一只也绝对不会独自活下去?”
大青点了点头。龙炎挠了挠脑袋,心道:大青跟随了姜叔叔这么多年,见识自然不会错。如果真是那样的话,等会儿小乖把红鸟抓回来,那只白鸟也一定会跟着跑回来的。可是,万一小乖这小子一时忍不住把红鸟咬伤或吃掉的话,那白鸟岂不是也活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