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眨眼间，夏天来到了美浓镇。
1988年夏天，夏荷班上的同学大都报名参加了游泳班。高一的暑假是高中阶段最后一个清闲的假期，夏荷不敢想象，下一个暑假会是怎样的“硝烟弥漫”。高考，是走出美浓、去往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径。美浓中学的高考升学率在80%上下，在当地已是十分了得，余下的20%则多半留在小镇上，过和上一辈同样的无波无折的生活。
游泳馆在美浓的闹市附近，隔天开班，一个暑假下来，肯定能学会游泳了。夏荷每次去，都和盛青结伴。走过浓荫匝地的柏油路，头顶传来聒噪的蝉鸣，路上的柏油已经给白白的日头晒化，不知怎的，夏荷却不觉得热。盛青说夏荷是个乖乖女，从来没有那些使坏的心思。那些日子，班上已经在流传若兰和高二(3)班的许彬去看电影的事情，类似的捕风捉影的传闻还有一些，比如曼娟和高伟的、袁菲菲和刘强的，能数出来的不下五对，传闻的内容无非是相伴上学、下了课去逛公园、一起做作业，最严重的是单独结伴去附近的牛首山玩。对这些，夏荷听过，只当是风过耳，也没有心思去讨论。盛青说夏荷乖，意思她懂，也没有否认，只是在心里觉得没有哪个男生可以让她产生异样的心思，或许，还没有到开花的年纪？一路上，不时有同校不同班的学生拎了装游泳衣的袋子走到前面去，彼此面熟，却不好意思打招呼。当空气中有漂白粉清冽的味道飘来，游泳馆的大门已经在她们的视线中。
夏荷他们那个游泳班主要是同班同学，大约20个人。男生和女生第一次穿了泳衣泳裤面对，都觉得有些害羞。有的女生紧紧抱着双臂，不肯松开，有点一叶障目的意思；而男生呢，始终侧着身子，不敢正视，这么着，也就有了欲盖弥彰的意思。而有的人眼睛蒙了层雾，表情恍惚，连教练的口令都听不清楚，于是被叫重来，于是就更加的窘。总之，空气莫名地尴尬起来。
夏荷穿了件蓝底白点的泳衣，盛青是明亮的火红。好不容易捱过预备阶段，十个人一字排开，下到浅水区，终于可以将身体掩藏于水中，心情才自如放松起来。他们手抓着泳池边缘练习蛙泳的腿部动作：收腿、翻脚、蹬夹、滑行。练了将近10分钟，夏荷觉得腿脚酸麻，准备松口气，这时候，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在更衣室门口一闪，大步流星地朝这边走过来。
一只小虫在水面上时歇时飞。
夏荷觉得自己的血管在微微跳动，脚下的动作不由地滞缓了。
“对不起，教练，我迟到了！”郭晓芒气喘吁吁地对教练说。
“赶快练起来吧。”教练皱了皱眉，简单说了一下动作要领，示意郭晓芒下水。
“哇，好健美哦！”夏荷隐约听见若兰在另一头唏嘘，虽然很轻，但大家都听到了，起哄似的笑起来。
一片叶子无声地滑落水面，幽幽地打着飘。
印象里，那是夏荷第一次那么仔细地观察同龄男孩子的身体。玉白的肤色，光滑干净，发育良好的骨骼与肌肉，让人联想到山的峻峭线条，胸肌和腿部肌肉都健硕得恰到好处，四肢颀长，背线挺拔，以前用“玉树临风”形容他，一点都没有错。他在水边行走，腿上的汗毛沾了水珠子，随着走动，晶莹地颤动。他的影子倒映在水中，一波一折，犹如春风拂过。
夏荷赶紧低下头，看眼睛底下的水面，脸颊烧灼般的烫。盛青叫了一声“夏荷”，突然不再说话。四周很静，只有踩水声，哗哗，哗哗，恍恍惚惚地响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