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晚上,月亮变粗了,成了狼所说的“真月爪”的样子。比泽尔和独角鲸座都出现了。因为前一夜和狼帮的战斗大家都累坏了,所以今天只前进了很短的距离,他们走到冰桥分岔的地方,聚在一起开始服丧。没人想要说话,但很难不忘记后面还有九、十只族外狼在。仪式本来应该是对班吉的深切缅怀以及送她踏上星梯的旅程,但族外狼的事让人分心。
毛迪站在艾德米和格温妮丝中间。“仪式要怎么开始?”她问。就在此时,夜空中飞扬出了一个音符。华丽而持久,飘扬在空中,像是一个由音乐代替了星星组成的星座,高悬在冰桥上方深蓝色的苍穹中,闪着光芒。只有一副嗓子能发出这样的音符——口哨。这是每次服丧的召集叫声。
然后是更加精致、清脆的曲调。迪莉娅甩过头,嗥出了第一乐章:
哦,班吉,勇敢的守卫之狼和母亲。
星梯在黎明之后等着你,
西方的夜即将来临,
你就能找到第一级台阶,
登上梯子踏上星的轨迹,
陪在她身边,引导她,
到灵魂休息的山谷。
哦,班吉,你的小狼很安全,
她备受疼爱。
她是我们的宝贝儿,
她不会彷徨,
我们以骨髓发誓保护她。
不离开她,
不抛弃她,
没人能伤害她,
没人能带走她。
你珍贵的礼物——
我们真心对她,
带她去远方之蓝。
迪莉娅结束之后,大家久久不动,不少人低头看着爪子,默默流泪。不过口哨看着迪莉娅,让他着迷的不仅是她美好的声音,还有从她内心深处呼喊出的诗句。她是个诗人,也是真正的领嗥狼。
他感觉骨髓中有一种莫名的抽动。不仅是深深的钦佩,还有其他东西。
这会是爱吗?他心想。他马上又想到,谁会爱一只喉咙扭曲的狼呢?不过他随即想起自己的喉咙已经在大修复的时候完全长好了。但是,他毕竟曾经是一只啃骨狼,而她则是在麦肯部落的卡里格·盖尔被抚养长大的。他们之间有天壤之别。口哨知道他现在不应该想这些东西,他应该想着可怜的班吉和孤儿毛迪。他发现在其他人都低头的时候,只有毛迪紧盯着上面的天空。
“那是什么,艾德米?”小狼问。
“什么是什么,亲爱的?”艾德米抬头发现了吸引毛迪注意力的扑扇的金色,“哦,天啊,是贝尔丝。”
“贝尔丝?”口哨问。
贝尔丝落在冰面上,她的翅膀投下了比实际大几倍的影子。
“我来致哀,小宝贝儿。”她对毛迪说,“以活了十四个冬天的我来致哀,你母亲的早逝太让人震惊了。”
“谢谢你。”毛迪柔声说。她几乎连喘气都不敢喘了,怕把这只美丽的生物吹跑。她蹲下来好仔细看看贝尔丝。“我没想到这么小的生物也能说话。”毛迪说。
“十四年你可以学很多,虽然我们醒着的时间很短——我们总说,夏日苦短。”
“你真可爱。你背上的斑点是什么呀?”
“我曾经是灯蛾毛虫时留下的印记。”
“哦。”毛迪简单地回答。
“我来引导你——你们大家。我们今天就得出发,因为已经到春天了,夏天也不远了,冰桥变危险了。我们必须要走北边这条路,就是你,艾德米,还有你,福狼,最先发现我的那条路。你们的体力还够吗?我知道今天你们过得漫长、艰难又伤心。”
“但是你那么小。”毛迪说,“如果你的体力够,那我们肯定也够。我们大那么多呢。”她睁大眼睛,所有的狼都惊奇地看着她。她对金色蛾子说的话虽然简单,但鼓舞了大家,给他们心中加入了动力,让他们骨髓加速。动物们都站起身来。
“我们必须走北边那条路。”贝尔丝重复道,“这是最安全的路。”
大家都很高兴听到这个消息,因为除了要担心西普和残余的狼帮之外,还有另外一层担心——怕冰碎。正如墩皮曾经警告过他们的一样,春天的时候,桥上会有小块的冰脱落。脱落之前会有吓人的碎裂声,白天很多,随着夜晚的到来似乎会减少。但今晚,他们听到的可不少,还有冰块掉下去落水的声音。拥有卓越听力的格温妮丝差不多能在冰块脱落之前感知到裂缝。对其他人来说,听到的碎裂声普通又单调。但对格温妮丝来说,那是喘息声、呻吟声,有时候她还会报告说是冰的“抱怨声”,她会引导大家绕开抱怨的根源。
几个月来,一行人终于接近远方之蓝了。贝尔丝就在毛迪头上飞,而毛迪时不时抬头看看这个扇动着的金色生物。有时候狂风袭来,一点金色粉末飘落在冰面上,有一次正好掉在了毛迪的鼻尖上。
“这是什么?”毛迪问。
“别担心。”贝尔丝说,“就是我翅膀上掉下来的一点粉末。”
“你还能飞吗?”
“哦,能啊,不过等我们到冰桥尽头的时候,我的翅膀就该秃了。有人认为被蛾子翅膀上的粉末洒到会有好运。”
“希望如此。”毛迪说,虽然以这一天来说,她完全没有感觉到一丁点儿幸运。
在夜空中扑扇的金色蛾子变成了格温妮丝的向导。贝尔丝像一盏发光的小灯笼,为她指明方向。不过到他们行进的第二天,格温妮丝就发觉了一个奇怪的现象。猫头鹰,尤其是属于谷仓猫头鹰家族的面具猫头鹰,是出了名的听力卓越。他们两边的耳缝不对称,一边稍微高一点儿,凭借这点,像格温妮丝这样的猫头鹰就能捕捉到最微小的声音。而凭借伸展或是收缩脸盘上的肌肉,她可以引导声音进入耳朵,从夜空中聚集声音。对面具猫头鹰来说,他们可以侦查到森林地下深处一只老鼠的心跳,或是旅鼠刮擦冰下巢穴的声音。但现在,格温妮丝发现她能听到比最小老鼠的心跳声还要小好多的声音。她正在听才有半片干树叶重量的蛾子翅膀拍动的声音。
格温妮丝很高兴。因为虽然她的视力变差了,但听力却变得更敏锐了。之前她能听到冰碎裂的声音,现在她能听到雪融化的声音!这在三个月前似乎还是不可能的。不过,格温妮丝也庆幸自己的视力没有进一步恶化。她还没有全盲,感谢歌佬!用最近变得更敏锐的听觉,她的导航比自己希望得还要好。
连续五个晚上狼们都很努力地前进,只休息了很短的时间。白天的时候,远方之蓝已经变得越来越清晰可辨了。鹰们还是定期飞出去巡逻,侦查冰桥上是否有西普和剩余狼帮的迹象,不过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可能是冰桥变得太软了,狼帮一看见有鹰的影子就立刻挖洞躲起来。发现不了他们让大家觉得气馁。
月亮爪变成了两倍宽,很快又变成了半圆,略微倾斜着悬挂在夜空中。每晚,比泽尔都高高升起,基里瑞克也变得更明亮了。有时候他们甚至觉得看到的已经不是隐隐约约的远方之蓝了,而是大陆真实的海岸线。
“对,很快就到远方之蓝了!”贝尔丝惊叹。她的翅膀在夜里变暗淡了,遇到逆风的时候,掉落的鳞屑更多了。但她似乎仍然精力充沛。被她带领的动物们都对她的体力感到惊奇。
第六个晚上,月亮变得更胖了,在格温妮丝停下来小睡的地方投下明亮的银色光芒。一种噪声刺入她的梦中。起风了,但风声中还夹杂着一种明显的声音——狼的脚步声。
格温妮丝急忙醒来尖叫着发出警报。但还没等大伙集合起来,一只没有尾巴的狼的影子就在地上伸展开来。
“把小狼带进一个安全的洞穴里!”福狼嗥叫。
“太迟了!”西普吼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