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讲我哥哥的故事。我哥哥叫约拿旦·狮心,他就是我要讲的。
我觉得好象是童话,也有点儿像幽灵的故事,不过我要讲的都是真人真事。尽管除了我和约拿旦之外谁也不知道。
约拿旦一开始不姓狮心。他就姓狮,跟妈妈和我的姓一样。他的全名叫约拿旦
·狮。我叫卡尔·狮,妈妈叫希格莉·狮。爸爸叫阿克塞尔·狮。然而他离开了我们,当时我才两岁,他航海去了,后来我们再也没听到他的消息。
不过我现在要讲的是我哥哥约拿旦怎么变成了约拿旦·狮心,以及以后发生的一切动人的故事。
约拿旦知道我很快就要死了。除了我之外好象别人都知道。他们是从学校知道的,因为我有病,一直躺在家里咳嗽,最近半年根本不能上学。妈妈帮助很多阿姨缝衣服,她们也都知道,其中一位曾经跟妈妈谈到过,我是无意间听到的。当时她们以为我睡着了。其实我没睡着,只是闭着眼。我继续装着没事儿一样,因为我不愿意表现出我已经听到了那件可怕的事情──我很快就要死去。
我当然很伤心很害怕,我不愿意在妈妈面前表现出来,不过约拿旦回家以后我跟他讲了。
“你知道吗?我要死了?”我一边说一边哭。
约拿旦思索了一会儿。他大概不愿意回答,不过最后他说:“我知道。”
这时候我哭得更伤心了。
“怎么会这样残酷?”我问道,“一个人还不满十岁就得死,怎么会这样残酷?”
“你知道吗,斯科尔班?我不相信死是残酷的,”约拿旦说,“我相信你将得到极乐。”
“极乐,”我说,“死了以后躺在地底下是极乐!”
“哎呀,”约拿旦说,“那如同你的躯体躺在那里。而真你将飞向完全不同的地方。”
“那是什么地方呢?”我问,因为无法理解他。
“南极亚拉。”他说。
南极亚拉──他脱口而出,就像每个人都知道一样。可我过去从来没有听说过。
“南极亚拉,”我说,“在什么地方?”
这时候约拿旦说他也不确切知道。不过肯定在星河彼岸的什么地方。他开始讲述南极亚拉,讲得我恨不得马上就飞到那里去。
“那里还处在篝火与童话的时代,”他说,“你会喜欢的。”
“一切童话都起源于南极亚拉,”他说,“因为各种事情都发生在那里,你到了那里以后,从早到晚都可以参加历险,夜里也可以去。”
“喂,斯科尔班,”他说,“跟生病躺在家里咳嗽,连玩也不能玩可大不一样。”
约拿旦管我叫斯科尔班。从我很小的时候就这样叫我,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这样叫我,他说因为他喜欢吃一种叫斯科尔班的皱皱巴巴的干面包,我长的样子特别像这种面包。啊,约拿旦非常喜欢我,真是有点儿怪。我一直是一个长得很丑,不聪明,胆子又小的男孩,腿还是弯曲的。我问约拿旦他怎么会喜欢一个很丑很笨又弯腿的男孩呢?他说:“如果你不是一个长得有点儿甜、腿弯曲的丑小子,那你就不是我的斯科尔班,我喜欢你正是你这个样子。”
不过在我担心死去的那个晚上他说,我只要到了南极亚拉立刻会健康、强壮起来,甚至会变得英俊。
“会像你一样英俊?”我问。
“比我还要英俊。”他说。
不过我知道他是在哄我,因为从来没有比约拿旦更英俊的人,别的地方也不会有。
有一次一位要妈妈缝衣服的阿姨对她说:“亲爱的狮夫人,您有一个儿子看起来就像是童话中的王子。”
她不是指我,肯定是指他!
约拿旦看起来确实像一位王子,他真的是这样。他的头发闪着光,就像金子一样。他有着蓝色的眼睛,整齐、洁白的牙齿,双腿很直。
不仅如此,他还和气、强壮,无所不知,无所不能,在班里是第一名。他走到哪儿,院子里的孩子就跟到哪儿,大家都愿意和他在一起,他总能为他们找到有趣的事情做,还带着他们去历险。我无法参加,因为我只能天天躺在厨房里的旧沙发上。不过约拿旦一回家就把一切都讲给我听:有他自己的事情,有他看到、听到和读到的事情。他坐在我的沙发沿上要讲多久就能讲多久。约拿旦晚上也住在厨房里,他睡在从更衣室拿来的一张床上。他躺在床上以后还继续为我讲童话故事,直到妈妈从屋子里喊:“喂,你们别说话了!小卡尔该睡觉了。”
不过当我不听地咳嗽时很难睡着。有时候约拿旦半夜起来,为我煮蜂蜜水止咳,啊,他真好,约拿旦!
我害怕死去的那个晚上,他在我身边坐了好几个小时,我们谈论着南极亚拉,不过声音很小,免得让妈妈听见。像往常一样,她坐在屋里为人家缝衣服,她睡的屋子里有一台缝纫机──你知道吧,我们就有一间带厨房的屋子。屋门是开着的,我们能听到她唱歌,还是通常那首海员到远方航海的歌,他可能在想念爸爸。我记不清这是一首什么样的歌,我只记得有几行是这样:
我在大海上死去,你动人、美丽可能是一个晚上一只雪白的鸽子飞到你的家飞到你的窗下这是我的灵魂希望在你的亲切怀抱中有片刻的安息……
我觉得这是一首美丽、悲伤的歌曲,可是约拿旦听了以后却笑起来,他这样说:“你听着,斯科尔班,你可能在一个晚上飞到我的身边。从南极亚拉。像一只雪白的鸽子站在窗台上,就是你,好乖的弟弟!”
我正要开始咳嗽,他把我托起来,紧紧地抱着我,遇到坏事的时候他通常这样做。他唱道:
此时此刻,小斯科尔班,我知道这是你的灵魂,希望在亲切的怀抱里有片刻安息……
这时候我才想到,没有约拿旦我将怎么样到南极亚拉去。没有他我会变得多么孤单。如果约拿旦不一块儿去,即使我整天泡在童话与历险里又有什么用呢?我感到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不想去那里,”我一边说一边哭,“你在哪里我也在哪儿,约拿旦!”
“好,不过我肯定也要去南极亚拉,你知道吧,”约拿旦说,“迟早要去。”
“迟早要去,对,”我说,“不过你可能活到90岁,而这段时间我得一个人呆在那里。”
这时候约拿旦说,南极亚拉不像地球上那样有时间。即使他真的活到90岁,我也只觉得才过两天他就来了。这是因为那里没有真正的时间。
“两天的孤单你大概忍得住吧,”他说,“你可以爬树,在森林里点燃一堆篝火,坐在小河边钓鱼,这些都是你梦寐以求的。正当你坐在那里,恰好钓起一条鲈鱼的时候,我飞来了,你会惊喜地说:我的天啊,约拿旦,你已经到这儿啦!”
我竭力忍住哭,因为我想两天我还是可以忍受的。
“不过我还是想,如果你先去不是更好吗?”我说,“这样就是你坐在那里钓鱼了。”
约拿旦同意我的话。他看了我很久,像平常一样他非常温和,我发现他很伤心,因为他说的时候声音很低,很悲痛:“不过在没有斯科尔班的情况下,我还得生活在地球上。可能90年!”
我们都觉得会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