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真的到了南极亚拉。我有一种从未有过的美妙感觉。当我站在大门口的时候,上面一字不差地写着:狮心兄弟。
我是怎么到了那里?什么时候?没有问任何人怎么就能找到路?我都不知道。我唯一知道的是,我突然站在那里,并且看到了门上的名字。
我喊约拿旦,喊了几次他都没有回答。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他肯定坐在河边钓鱼。
我朝河边跑去。一条小路通向那里。我跑呀,跑呀──我看见约拿旦坐在桥上。我的哥哥,他坐在那里,他的头发在阳光中闪着亮光。我也想讲点儿什么,但是我实在无法用语言表达我们重逢时的感受。
他没有发现我来了。我使劲喊着“约拿旦”,我觉得我都哭了,因为我听到了一点儿奇怪的声音。约拿旦终于听到了我的喊声。他抬起头,看见了我。最初的那一刹那他好像不认识我了,但是随后他就喊了起来,扔下鱼竿朝我跑来,用手抓住我,好像要感受一下我是否真的来了。这时候我只是小声的哭,可是我为什么要哭呢?因为我太想他了。
约拿旦反而笑了,我们站在河边的山坡上,紧紧地拥抱着,别提多么高兴了,因为我们又在一起了。
约拿旦这样说:“好啊,斯科尔班·狮心,你总算来了!”
斯科尔班·狮心,听起来真不顺耳,所以我俩对着扑哧笑了。我们越笑越厉害,好像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开心的事,尽管我们是成心想找点儿事乐一乐。人高兴的时候不笑出来憋在肚子里会难受。后来我们高兴得打了起来,一边打一边笑。啊,这时候我们都摔倒在草地上了,一边笑一边滚,后来竟掉进河里去了,因为我们还笑,差一点被河水淹死。
后来我们开始游泳。我从来不会游泳,尽管我特别想学会。现在我一下子就会了,而且游得非常好。
“约拿旦,我会游泳了!”我叫着。
“对,那还用说!”约拿旦回答。
这时候我突然想起了什么,“约拿旦,你发现一件事没有?”我说,“我不再咳嗽了。”
“对,你当然不会再咳嗽,”他说,“因为你现在到了南极亚拉。”
我高兴地游了一会儿,然后爬到桥上。我像落汤鸡一样站在那里,水从衣服上不断地往下流。裤子紧紧地贴在腿上,因此我能够清楚地看到发生了什么。不管你信不信,我的腿已经变得与约拿旦的腿一样直。
这时候我突然也想到,我是不是也变得英俊了?我问约拿旦,他有什么想法。如果他发现我比过去英俊多了该多好啊。
“照一照镜子。”他说,他的意思是指河。因为河水一平如镜,所以人们能够照见自己。我趴在桥上往下看,看到了水中的自己,不过我没有发现自己比过去漂亮了。约拿旦走过来,趴在我的身边,我们趴了很久,看着水中的狮心兄弟,约拿旦长着金黄色的头发和漂亮的眼睛,他的鼻梁很清秀,我长着蒜头鼻子,头发直撅撅的。
“咳,我看不出我变得英俊了。”我说。
不过约拿旦说我跟过去比有很大变化。
“你看起来也很健康。”他说。
这时候我仔细摸了摸。当我躺在桥上的时候,我感到我身上的每一块地方都健康、愉快,我为什么一定要变得英俊呢?我的全身是那样的幸福,高兴得只是想笑。我们在那里躺了一会儿,让阳光温暖我们的身体,看着鱼儿在桥下游来游去。后来约拿旦说我们该回家了。我也想回家,因为我急于看一看骑士公馆,现在我要住在那儿。
我们走在通向公馆的小路上,约拿旦走在前面,我有了健康的双腿,跟在他的后面。我一边走一边不停地看着我的双腿,用健康的腿走路真是舒服极了。当我们走上一段坡的时候,不禁回头望了一眼。这时候我看见了樱桃谷,啊,这山谷到处是白色的樱花!白花绿叶,野草青青。河像一条银色的带子穿过青白相间的山谷。为什么刚才我没有注意这美景而只注意约拿旦呢?现在我平静地站在小路上,看着这美景,我问约拿旦:“这大概是地球上最美丽的地区吧?”
“对,但不是地球上。”约拿旦说,我突然想起我是在南极亚拉。
樱桃谷的周围屹立着很多高山,景色也很美丽。河水和瀑布沿着峭壁奔腾而下,构成一曲春天的歌。
这儿的空气也很不一般,清新、凉爽,让人恨不得都吸到肚子里。
“城里的家需要几公斤这样的新鲜空气。”我说,因为我记得我躺在沙发上的时候多么渴望戏进一点儿这样的新鲜空气,当时觉得根本没有空气。但是这里有,我拼命地吸,怎么吸也像是不够。约拿旦跟我开玩笑说:“无论如何你也得给我留一点儿。”
我们走的小路铺满了凋谢的白色樱花,我们头上也飘着美丽的白色花瓣。但是我喜欢长着青草,铺着樱花瓣的小路,我确实喜欢这样的小路。
小路的尽头是骑士公馆,门上有一块小匾。
“狮心兄弟,”我高声念给约拿旦听,“多好啊,我们将住在这里!”
“你想的对,斯科尔班,”约拿旦说,“难道不好吗?”
当然好。我知道约拿旦也认为好。就我而言,我永远也想不出还会有令我更喜欢住的地方。
这是一座白色的旧房子,一点儿也不大,绿色的屋架,一个绿色的门,周围有一片绿色的草地,那里长着立金花、扁桃花和雏菊。丁香花和樱桃花也在那里一竟相开放,周围是一堵石头墙,灰色的,矮矮的,上面爬满粉色花。人们可以毫不费力地跳过去,但是当人们走到大门前的时候,感到这堵墙似乎可以挡住外面的一切,在里面感到安全、自由。
那里实际上有两座房子,不是一座,尽管另一座更像马厩或者其他什么。两座房子的房角互相对着,中间有一个旧的凳子,看起来像是石器时代造的。不管怎么说,这都是一个令人愉快的凳子和令人愉快的墙角。人们会饶有兴趣地坐在那里想点事情,谈谈话,看看小鸟儿,或者喝点儿果汁什么的。
“我在这儿会习惯的,”我对约拿旦说,“房子里边也这样好吗?”
“进去看看。”他说。他站在门口准备进去,恰好在这个时候传来牲口叫的声音,啊,确实是一匹马在叫。约拿旦说:“我建议我们先去马厩!”
他走进第二座房子,我跟着跑了进去,猜猜看我是怎么跟着跑进去的!
那确实是一个马厩,跟我原来想的一模一样,里边有两匹马,我们走进去的时候,那两匹棕色的骏马回过头来对着我们叫。
“它们叫格里姆和福亚拉尔,”约拿旦说,“猜猜看,哪一匹是你的!”
“不,别装模作样的,”我说,“别装模作样地骗我,怎么会有我的马,我无论如何不能相信。”
但是约拿旦说,在南极亚拉人们没有马就什么事也干不成。
“没有马哪儿都去不成,”他说,“你知道吗,斯科尔班,有时候人们需要去很远的地方。”
这是很久以来我听到的最好消息──在南极亚拉人们一定得有马,太好了,我最喜欢马。想想看,它们的鼻子多么柔软,我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这样柔软!马厩里的这两匹马是一对少见的骏马。福亚拉尔的脸是白色的,其他地方两匹马完全一样。
“那好吧,格里姆可能是我的。”我说,因为约拿旦一定要我猜。
“你完全错了,”约拿旦说,“福亚拉尔是你的。”
我让福亚拉尔闻一闻我。我抚摸着它,一点儿也不害怕,尽管我过去从来没有动过马。我从一开始就喜欢它,他肯定也喜欢我,至少我相信这一点。“我们还有家兔,”约拿旦说,“在马厩后面的一个笼子里,不过你以后再看吧。”
啊,这是他的想法!
“我一定要立刻去看。”我说。因为我一直渴望有几只家兔,在城里的家我不可能有。
我在马厩后面转了以下,那里的一只笼子里真的有三只可爱的小白兔,它们正在嚼着几片蒲公英叶子。
“真是奇怪,”后来我对约拿旦说,“在南极亚拉好象人们渴望什么就可以得到什么。”
“一点儿不错,我过去也跟你说过。”约拿旦说。确实跟他说的完全一样,他是坐在我的沙发边上讲的。现在我已经看到与事实相符,我为此感到高兴。
有些事情我永远忘不了。我永远永远也忘不了在骑士公馆的厨房里度过的第一个夜晚是那样的舒适。我躺在和约拿旦说话,感到跟过去一样。尽管与我们城里的厨房不大一样,肯定有很大差别。我认为骑士公馆的厨房是古式的,屋顶是很粗的圆木头,有一个很大的开口壁炉。炉子真大,几乎占了整个一堵墙,如果人们想做饭,就必须把食物直接放在火上,跟古代一样。地板中央有一个结结实实的大桌子,两边放着长长的木凳,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我觉得二十人一起用餐也不会感到拥挤。
“我们还像过去那样住在厨房里,”约拿旦说,“这样妈妈来的时候就可以用那间房子了。”
一间房子和一个厨房,这就是整个骑士公馆,再多我们也不习惯,我们也不需要更多的房子。然而比我们城里的房子至少大一倍。
啊,城里的家!我告诉约拿旦,我给妈妈写了一张纸条,放在厨房的桌子上。“我告诉她,我们南极亚拉再见。不过谁知道她什么时候能来呢?”
“可能要过一段时间,”约拿旦说,“这么大一间房子足够她放十台缝纫机,如果她愿意的话。”
猜猜看,我喜欢干什么!我喜欢躺在那间古式厨房里的一张旧折叠床上和约拿旦讲话,火光映照在墙壁上,当我从窗子朝外看时,我看见樱桃枝在晚风中摇曳。炉子里的火苗逐渐缩小,最后就只剩下火炭,墙角开始变暗,我越来越困。我躺在那里,但是不咳嗽,约拿旦给我讲故事。讲呀讲呀,最后我听到他的声音已经很小很小了,又像上次的那种耳语了,我开始进入梦乡。这一切正好是我喜欢的,我就是这样度过了骑士公馆的第一个夜晚,它使我永生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