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我们把奥尔瓦从地下送出来,当然是约拿旦干的。他把奥尔瓦拖出地狱,用别的话来形容都不确切。我只能拖我自己,差一点儿连我自己都拖不出来。
“他逃跑啦!他逃跑啦!”他们喊叫着。我们默默地等待追兵,但是没有人来。即使一个滕格尔士兵也能估计出里边有一个能爬出卡特拉山洞的洞,我们就是从那儿逃走的。而这个洞也不难找到。但是滕格尔的士兵都很胆小,他们成群结队时敢于攻击自己的敌人,但是他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敢首先进入一个他们一无所知的敌人所在的窄洞。啊,很简单,他们过于胆小,否则他们会轻易放走我们吗?过去从来没有任何人从卡特拉山洞逃走过,我不知道他们将如何向滕格尔解释奥尔瓦越狱的事。“不过这是他们的苦恼,”约拿旦说,“我们有很多自己的苦恼。”在我们完全走出那条漫长、狭窄的山洞之前,我们应该停下来喘口气。
约拿旦给他山羊奶和面包吃,尽管羊奶已经变酸,面包已经发霉,奥尔瓦还是说:“我从来没有吃过这样香的饭!”约拿旦长时间地揉着奥尔瓦的双腿,以便使他的腿能够活动起来,后来他稍微动一动,不过不能走,只能爬。
他从约拿旦那里知道了我们的行程,约拿旦问他,他是否愿意当夜赶路。
“当然,当然,当然,”奥尔瓦说,“就是爬我也要爬回蔷薇谷,我不想安静地躺在这里,等着滕格尔的猎狗到山洞里寻找我们。”他已经显示出英雄本色。他不是一个被征服的囚徒,而是一个起义者,自由战士。被囚的奥尔瓦,我在灯光中看他的眼睛时,我立即就明白了,滕格尔为什么怕他。不管他身体多么虚弱,他的内心有一团熊熊烈火,就是因为这团火他才能熬过那个地狱之夜,因为世界上所有的夜晚都没有那个夜晚更可怕。
那个夜晚长得像是凝固了,而且充满危险。但是当人们过于疲劳的时候,什么也顾及不到了,就是猎狗来了也顾不到了,啊,我肯定听到猎狗来了,它们还大声地叫,但是我顾不得害怕了,此外它们叫了一会儿就不叫了。不过我们爬的那条深沟就是猎狗真的来了也不敢钻进去。
我们在那里爬呀爬呀,不知爬了多久,当我们最终爬到了阳光下的格里姆和福亚拉尔身边的时候,衣服爬破了,满脸是血,浑身是汗,真是累死了。夜已经过去,早晨已经来临。奥尔瓦伸出双臂,他想拥抱大地、蓝天和他看到的一切,但是双臂放下了,他已经睡着了。我们三个人困得瘫在地上,一直睡到天快黑。是福亚拉尔用鼻子拱了我一下我才醒过来,它可能认为我睡的时间太长了。
约拿旦也醒了。
“天黑以前我们一定要离开卡曼亚卡,”他说,“天黑了以后我们就找不到路了。”我们叫醒奥尔瓦。当他坐起来,看着周围的一切,明白了自己已经不在卡特拉山洞的时候,激动得热泪盈眶。
“自由了,”他小声说,“自由了!”他抓住约拿旦的手,长时间地握在自己的手里。
“是你使我重新获得了生命和自由,”他说。他还向我表示感谢,尽管我没有做什么,只是同路人而已。
奥尔瓦的感觉就像我摆脱了一切苦难来到樱桃谷一样,我非常希望他也能够活着,自由地回到自己的山谷。但是我们还没有到达那里。我们仍然在卡曼亚卡的山中,成群结队的滕格尔士兵在追捕他。我们躺在石头缝里睡觉没被他们找到仅仅是运气。
我们坐在石头缝里,吃着我们剩下的最后一点儿面包。奥尔瓦不时地说:“想想看,该多好啊,我还活着!我自由了,我还活着!”因为他是卡特拉山洞囚禁者中唯一的幸存者,其他所有的人都成了卡特拉的牺牲品。
“但是有一点你们可以相信滕格尔,”奥尔瓦说,“我认为他不会让卡特拉山洞长期空下去。”他的眼里又一次充满了泪水。
“哦,你──我的蔷薇谷,”他说,“你还要在滕格尔的压迫下叹息多久?”在他囚禁期间南极亚拉山谷发生的一切事情他都想听。关于索菲娅,关于马迪亚斯和约拿旦在做的一切,还有关于尤西的事情。当他得知是由于尤西他才长期在卡特拉山洞遭受折磨的时候,我真的相信他会在我们面前气死。过了很长时间他才恢复正常和重新可以讲话,他说:“我的生命无关紧要,但是尤西的所作所为针对蔷薇谷,因此是不可饶恕的。”“饶恕与否他都会受到惩罚,”约拿旦说,“你永远也不会见到尤西!”
但是一股愤怒冲上奥尔瓦的心头。他想立即出发,恨不得当晚就去进行争取自由的战斗,他责骂自己的腿不听使唤。然而他尝试着,尝试着,最后总算站了起来。当他做给我们看的时候,他充满了自豪。那情景确实感人。他站起来,然后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走过去,好象随时都会被风吹倒,谁看了都会笑起来。
“奥尔瓦,”约拿旦说,“一看就知道你是从卡特拉山洞远道逃来的囚犯。”这话一点儿不假。我们三个人满身是污泥和血痕,特别是奥尔瓦,他的衣服都撕破了,整个脸都被胡子和头发盖着,人们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奇特、充满火一样激情的眼睛。
有一条小河从我们藏身的石头缝里流过,我们在那里洗去一切污秽和血痕。我一次又一次地把脸浸在清凉的水里,真舒服,就像洗掉了整个可怕的卡特拉山洞。然后奥尔瓦用我的刀,剃掉很多胡子和头发,改变一下刚刚逃出来的囚犯形象。约拿旦从包里掏出滕格尔士兵用的头盔和斗篷,这些东西曾帮助他逃离蔷薇谷。
“这些个,奥尔瓦,穿上这些个东西,”他说,“这样他们就会相信你是一个滕格尔士兵,抓了两个俘虏,正要把他们带到什么地方去。”奥尔瓦戴上头盔,穿上斗篷,不过他很不喜欢这些东西。
“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你看见我穿这些东西,”他说,“这些衣服散发着残暴和压迫的气味。”“管它散发着什么,”约拿旦说,“只要它能够帮你回到蔷薇谷就行了。”
我们启程的时间到了。再过一两个小时太阳就要落山了。天一黑谁也无法在山中的危险小路上赶路。
约拿旦表情严肃。他知道什么在等待着我们,我听见他对奥尔瓦说:“我认为下边的一两个小时将决定蔷薇谷的命运。长时间骑马你能吃得消吗?”“行,行,行,”奥尔瓦说,“十小时也行,如果你愿意。”他骑福亚拉尔。约拿旦帮他骑到马背上。他很快变成了另一个奥尔瓦。他在马鞍上与原来判若两人,变得非常强壮。啊,奥尔瓦是最勇敢、最强健的男子汉之一,就像约拿旦一样,只是我不够勇敢。我和约拿旦骑上马,我用双手抱住他的腰,脸靠在他的背上,这时候好象有一点儿力量从他身上流到了我的身上,我也不再害怕了。然而我仍然禁不住要想,如果我们不总是这样坚强、勇敢该多好啊。想想看,如果我们能够像在樱桃谷最初的日子里那样呆在一起该有多好,啊,那好象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啦!
我们启程了。我们朝太阳落山的方向走去,我们要走到的桥在那边。卡曼亚卡山中的小路纵横交错,很容易迷路,除了约拿旦谁也无法搞清楚。他用一种奇特的办法认识,这使我们感到欣慰。
我的眼睛四处巡视,侦察着滕格尔士兵。但是一个人也没有。只有奥尔瓦戴着可怕的头盔,穿着黑色的斗篷骑着马跟在我们后边。我每次回过头看见他,心里都一跳,我对那种头盔和一切戴头盔的人已经形成条件反射。
我们骑着马向前走呀,走呀,什么也没有发生。我们经过的地方都是那样安宁、平静和美丽。”真可以称之为平静的山间夜晚。”我想。如果这种估计不出错误就好啦!但是什么东西都可能从这种安宁、平静中冒出来,我们感到异常紧张。约拿旦时刻警惕着,甚至感到不安。
“只要我们过了桥就好了,”他说,“不过那是最麻烦的。”“要多长时间我们才能到那里?”我问。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要半小时。”约拿旦说。
但是这时候我们看到了他们。一队滕格尔士兵,共有六个人,手持长矛,骑着黑马。他们出现在小路在山腰的拐角处,正对着我们走来。
“现在是生死攸关的时刻,”约拿旦说,“冲着他们上去,奥尔瓦!”奥尔瓦从我们身边急驰而过,约拿旦趁势将缰绳扔给他,以便使我们看起来更像俘虏。
这时候他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但是逃跑是已经来不及了,也无处可逃。
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大模大样地朝他们骑过去,希望奥尔瓦的头盔和斗篷能骗过他们。
“我宁死不投降,”奥尔瓦说,“我希望你能知道,狮心!”我们若无其事地朝我们的敌人骑马过去,我们越来越靠近他们。我的后背直冒凉气,我想,与其我们现在被抓住,倒不如在卡特拉山洞时就被抓好了,免得我们无谓地受一长夜的罪。
我们相遇了。他们让马慢下来,以便能在狭窄的小路上错过我们。领头的是一个老熟人,他不是别人,正是帕克。
但是帕克不看我们。他只看奥尔瓦。
当他们一个接一个地过去以后,他问:“你听说他们抓到他没有?”“没有,我没有听说。”奥尔瓦说。
“你到哪儿去?”帕克问。
“我抓了两个俘虏。”奥尔瓦说。更多的情况帕克没有得到。然后我们尽可能快地继续前进。
“回头看看,别让他们发现,斯科尔班,看他们在做什么。”约拿旦说。
我照他说的回头看了看。
“他们骑得很快。”我说。
“谢天谢地。”约拿旦说。
但是他高兴得太早啦。因为这时候我看见他们停了下来,一齐从远处看我们。
“他们想到了什么。”约拿旦说。
很明显是这样。
“停一下,”帕克喊道,”喂,我想仔细看一下你和你的俘虏!”奥尔瓦气得直咬牙。
“快跑,约拿旦,”他说,“不然我们就没命啦!”我们向前飞奔。
这时候帕克和他的同伙都调转马头,啊,他们调转马头,追赶我们。他们马的马鬃在空中飞舞。
“格里姆,现在到了考验你的时候了。”约拿旦说。
“还有你,我的福亚拉尔。”我想。我多么渴望我自己骑着它啊!
比格里姆和福亚拉尔跑得更快的生物是没有的,啊,它们在小路上奔驰,它们知道现在到了生死关头。追兵跟在我们后面,我们能听到嗒嗒的马蹄声,时远,时近,但穷追不舍。因为现在帕克已经知道他追的是谁,没有一个滕格尔士兵想放过这样一个战利品,这是一个可以奉献到城堡里滕格尔眼前的战利品。
我们飞驰过桥的时候,他们就在我们身后,还向我们射了几支箭,但是没有射中我们。
现在我们已经到了南极亚拉一边,约拿旦说过,过桥是最麻烦的。但是我没有发现过了桥就太平无事,恰恰相饭,他们仍然沿着河追赶我们。小路在河岸的山坡上蜿蜒向前,直通蔷薇谷,我们在那条路上拼命奔跑。这条路我们曾在一个夏天的夜晚走过,离现在可能有几千年了,当时我和约拿旦在夕阳中骑着马,悠然地走向我们第一堆篝火点燃的地方。我们也是沿着河边走,不象现在这么匆忙,马都快摔倒了。
奥尔瓦骑着马发疯似地跑着,因为现在他是回蔷薇谷的家。约拿旦跟不上他。帕克也比我们跑得快,我不知道为什么。最后我总算明白了,是我的原因。世界上没有比约拿旦更快的骑手,如果马背上只有他一个人的话,谁也追不上他。但是现在他自始至终要考虑我,这就束缚了他的手脚。
“这次行程将决定蔷薇谷的命运。”约拿旦曾这样说。结果会怎么样,全由我决定,真是太可怕了!结果将是灾难性的,我已经越来越注意到,每次回过头朝后边看的时候,那些黑头盔就离我们又近了一点儿。有时候他们被一个山坡或者被几棵树挡住了,然后再次出现,离我们越来越近。
像我一样,约拿旦知道得一清二楚,我们无法脱身,他和我。很有必要让约拿旦逃走,我不能因为我而让他被抓住。因此我说:“约拿旦,现在照我说的去做!到一个拐弯处放下我,别让他们看见!务必跟上奥尔瓦!”他一开始有些吃惊,这我发现了。但是表情和我差不多,不是特别吃惊。“你真敢这么做吗?”约拿旦问我。
“不敢,但是我只能这样做了。”我说。
“勇敢的小斯科尔班,”他说,“我会回来接你。一旦我把奥尔瓦安全地护送到马迪亚斯那里,我就回来。”“你保证吗?”我问。
“保证,你相信吧。”他说。
这时候我们已经到了我们曾经洗澡的那棵柳树旁边,我说:“我藏在那棵树里。请你到那里接我!”我还没来得及多说,就到了不会被人看见的山冈后边。约拿旦勒住马,我跳了下来,然后他扬鞭跃马而去。我迅速滚到旁边的一个坑里。我躺在那里,听着追兵嗒嗒而过,我还瞥了一眼帕克愚蠢的脸。他紧咬牙关,真像要咬碎一样──而他就是被约拿旦救过命的人!
但是现在约拿旦已经追上了奥尔瓦,我看见他们一同消失在远方。我对此感到欣慰。“快骑吧你,小帕克,”我想,“如果你认为有用的话!奥尔瓦和约拿旦你是再也看不见啦。”我躺在坑里,直到帕克和他的同伙也看不见了为止。这时候我朝河边和我的树走去,爬进绿色的树冠,然后躺在一个绿色的树杈上是很舒服的,因为我已经很累了。
靠近树的河里停着一只小船,不停地撞击着岸边。它一定是从上游断缆以后漂到这里来的,因为它没有被绳子拴着。“谁丢了这只船,他肯定很伤心。”我想。啊,我坐在那儿一边瞎想一边朝四周看。我看着咆哮的河水,看着河中的那块巨石,“上次应该让畜牲帕克坐在上边,”我想。我看到了对岸卡特拉山脉,我想着,怎么会有人到那里去,把其他的人关进那些可怕的山洞呢?我也想起了奥尔瓦和约拿旦,我的心很难过,我祝愿他们在帕克赶上之前顺利通过我们挖的地道。我想象着当马迪亚斯在密室里找到奥尔瓦的时候,他会说些什么,他将会怎样的高兴。我想着那里的一切。
但是天开始黑下来,直到这时候我才意识到,我可能要整夜呆在那里。天黑以前,约拿旦赶不回来。真有点儿可怕。一种不安的情绪随着夜晚的到来油然而生,我感到孤单。
这时候我突然看见一位女士骑着马到河岸的山坡上。她不是别人,正是索菲娅。一点儿不错,来人正是索菲娅。我从来没有比这个时刻看到她更高兴了。“索菲娅,”我高声喊,“索菲娅,我在这儿!”我爬出树冠,挥动双手。但是过了好一阵子我才使她相信,确实是我。
“啊呀呀,卡尔,”她喊叫着,“你怎么到那儿去啦?约拿旦在哪儿?等着,我们到你那边去,顺便让马喝点儿水。”这时候我看见她身后有两个男人,也骑着马。我先认出其中一个,他是胡伯特。另一个我一时没看清,但是他又向前骑了几步。我看清了他,那是尤西。但是他不可能是尤西──我开始怀疑,我是不是疯啦,或者看花了眼。索菲娅不可能带尤西来!究竟什么地方出了差错?是索菲娅也疯啦,还是我仅仅在梦中梦见尤西是个叛徒?不对,不对,我不是在作梦,他就是叛徒!我也没有花眼,他来啦,会发生什么事?天啊,会发生什么事?
他在晚霞的余辉中骑着马朝河边走来,他老远就跟我开玩笑:“噢呀,你们看那个小卡尔·狮心,见到你非常高兴!”他们三个人都过来啦。我静静地站在河边,带着脑子里唯一的想法等待着,天啊,会发生什么事?
他们下了马,索菲娅跑过来,把我抱在怀里。她很高兴,眼睛放着兴奋的光。
“你又在外边打狼吗?”胡伯特一边说一边笑起来。
但是我直愣愣地站在那里。
“你们要到哪里去?”最后我总算挤出了这句话。
“尤西想告诉我们,从哪儿突破围墙最好,”索菲娅说,“战斗打响的那天,我们一定要心中有数。”“对,我们一定要做到这一点,”尤西说,“在发起进攻之前,我们要有一个明确的计划。”
我思绪万千。“至少你已经有了明确的计划。”我想。我已经知道他为什么来。他要诱骗索菲娅和胡伯特上圈套。如果没有人阻止他,他就要把他们直接引向毁灭的深渊。“但一定要有人阻止他。”我想。现在我明白了:天啊,一定得是我才能阻止他!机不可失,失不再来!不管我多么讨厌这样做,但是现在我必须如此。然而怎么开始呢?
“索菲娅,比安卡好吗?”最后我问。
这时候索菲娅显得很难过。
“比安卡一直没从蔷薇谷飞回来,”她说,“不过你有约拿旦的消息吗?”她不愿意谈论比安卡。但是我已经明白我想要知道的情况,比安卡已经死啦。正因为这个原因索菲娅才带着尤西到这里来,她没有得到我们的信件。如果我有约拿旦的消息,尤西也想听一听。
“他大概一直没有被抓住。”他说。
“没有,他没有被抓住,”我一边说一边用眼睛盯住尤西,“他已经从卡特拉山洞救走了奥尔瓦。”这时候尤西的花红脸变得苍白,并且瞠目结舌。但是索菲娅和胡伯特拍手称快,啊,他们高兴得欢呼起来!索菲娅再次拥抱我,而胡伯特说:“这是你带来的最好消息。”他们想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但是尤西不愿意听,因为他还有很要紧的事要做。
“我们以后再听吧,”他说,“天黑之前,我们应该到达目的地。”“对,因为滕格尔的士兵正等着他们上钩。”我想。
“过来,卡尔,”索菲娅说,“我们可以一起骑我的马,你和我。”“不,”我说,“你不能和那个叛徒一起骑马去什么地方!”我指着尤西说。我相信他会杀死我,他用粗大的手掐住我的脖子,并吼叫着:“你在胡说什么!再说一个字我就要了你的命!”索菲娅让他放开我,但是她对我很生气。
“卡尔,无中生有地叫一个人叛徒是不好的。但是你还小,不知道你刚才说话的分量。”而胡伯特,他笑了一下。
“我相信,我就是那个叛徒吧?是我知道很多情况,喜欢白马或者还有什么其他东西,都写在你们家厨房的墙上吧?”“啊,卡尔,你四处树敌,”索菲娅严厉地说,“别再出口不逊了!”“我请你原谅,胡伯特。”我说。
“好,那么尤西呢?”索菲娅说。
“我管一个叛徒叫叛徒是不会请求原谅的。”我说。
但是我无法使他们相信我。当我认识到这一点的时候,觉得很可怕。他们想跟着尤西去,不管我怎么样试图阻止,他们都执迷不悟。
“他想引你们上圈套,”我喊叫着,“我很清楚!我很清楚!请你们问问他,关于他在山上经常碰头的维德尔和卡德尔的情况!问问他,他是怎么出卖奥尔瓦的?”尤西想再次朝我冲过来,但是他克制了自己。
“我们去看看呢?”他说,“还是仅仅因为这个孩子的傻话而甘冒一切风险呢?”他看了我一眼,目光里充满了仇恨。
“我会重新喜欢你。”他说。
“我也会重新喜欢你。”我说。
我看得出在愤怒中他是多么害怕。他确实急不可待,他一定要在真相大白之前让索菲娅和胡伯特上圈套和被抓住,不然他就没命了。
对他来说使索菲娅继续蒙在鼓里是何等容易。她相信尤西,这是她的一贯态度。而我呢,先骂这个,后又骂另一个,她怎么能相信我呢?
“你过来,卡尔,”她说,“我以后再和你一起调查这件事。”“如果你跟尤西一起去,就没有什么以后了。”我说。
这时候我哭了。南极亚拉经不起再次失去索菲娅,我站在这里却无法救她,因为她执迷不悟。
“你过来,卡尔。”她再次固执地说。
但是恰好在这个时候我想起了一件事。
“尤西,”我说,“解开你的衬衣,让他们看看你前胸上的东西!”尤西的脸色变得苍白,甚至索菲娅和胡伯特都不会不注意到,他把手放在前胸,好象要保住什么。
大家沉默不语。但最后胡伯特粗声粗气地说:“尤西,照这个孩子说的做!”索菲娅静静地站在那里,长时间地看着尤西。但是他把目光移开了。
“我们没有时间啦。”他一边说一边想骑马溜走。
索菲娅的目光严肃起来。
“没那么忙,”她说,“我是你的领导者,尤西,把你的前胸给我看看!”这时候谁看到尤西都会觉得可怕。他站在那里,呼吸急促,浑身瘫软,心慌意乱,不知道是跑还是留。索菲娅走到他跟前,但是他用胳膊推开了她。他没有得逞,索菲娅狠狠抓住他,撕开他的衬衣。
在他的前胸烙着卡特拉标记。一个龙头,像血一样闪着光。
这时候索菲娅的脸变得比尤西的脸还白。
“叛徒,”她说,“让灾难降临于你,你的作为是反对南极亚拉山谷!”尤西终于原形毕露。他一边骂一边冲向自己的马,但是胡伯特已经站在那里,挡住了他。这时候他转过身来,慌忙找别的路逃走。他看到了那只船,他一个箭步蹿过去,立即就到了船边,索菲娅和胡伯特刚到河边,他已经顺流而下。这时候他大笑起来,这是一种令人作呕的笑。
“我一定要惩罚你,索菲娅,”他喊着,“当我作为樱桃谷的酋长回来时,我会严厉惩罚你。”“你这个倒霉的疯子,你永远也回不了樱桃谷啦,”我想,“除了卡尔玛瀑布你别的地方哪儿也去不成。”他试图用桨划船,但是汹涌的浪涛把船抛来抛去,好象要把它摔得粉碎。浪花从他手中冲走了双桨。一个急浪把他掀到水里。这时候我哭了,我想救他的命,尽管他是个叛徒。但是据我所知尤西已经没救了。站在夕阳的余辉里,看着尤西孤独而可怜地挣扎在旋涡中,真使人觉得可怕和忧伤。我有一次看到他被水翻到浪尖上,而后又沉到水底。后来我再也没看到他。
天差不多已经全黑了。盘古河的河水吞没了尤西,把他冲向卡尔玛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