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跌真的把飘荡在天空上的玛丽吓坏了。她觉得她自己由高高的天空跌到一个无底深洞里面去。她张开眼睛一看,原来是躺在他自己那张小床上。房间里面己经有太阳晒进来了。她的母亲站在床面前对她说:“你真会睡觉。早餐老早已经弄好了。”
年轻的读者们,用不着我说,你们已经知道玛丽看新奇的东西看得太多了,所以在杏仁糖官殿的客厅里面睡着了,不是那些黑孩子,就是那十二个小姑娘,或者就是那四个公主,把她抬回自己家里,放在她那张小床上,让她睡觉。
“啊,我的妈妈,朵谢梅小先生带着我在外界玩了一夜,我看见了许多好东西。”
现在她把她看见的那许多好东西,从头说起,如同我在上面说过的一样。她的母亲诧异得不停对着她摇头。
等玛丽说完了之后,她的母亲对她说:“玛丽,你做了一个又长又糊涂的梦。你现在应该把它忘记了。”
玛丽哪里肯信。她口口声声说,这是她亲眼看见的事情,绝对不是做梦。她的母亲拉着她的手,来到玻璃橱前面,把咬核桃小人从第三格拿下来,对她说:“你真糊涂,这个在纽伦堡到处都可以用钱买得到的木头人,你怎么可以相信它会忽然活起来,带着你到外面游地方呢?”
“但是,我的妈妈,”玛丽抢着说,“我知道得清清楚楚,这个咬核桃小人并不是别人,他就是教父朵谢梅的侄子,在纽伦堡长大起来的朵谢梅小先生。”
现在不但是她的母亲,连她的父亲也大声笑起来了。
“啊,我的爸爸,”玛丽哭着说,“咬核桃小人对他的姊妹们说:你是一个非常值得人们尊敬的卫生参议。这是我在杏仁糖宫殿里面,当他介绍我和他的姊妹们认识的时候,亲耳听见的。他这样说你的好话,为什么你也笑他呢?”
她的爸爸和妈妈听见她这番话,笑得更加厉害。现在连洛伊哲和弗里兹也一同笑起来了。
玛丽走到另外一个房间里面去,从一个小盒子里取出了老鼠国王的七顶王冠,走回来把这七个王冠一边递给她的母亲,一边说:“妈妈,你看吧,这是老鼠国王的七顶王冠。前天夜里朵谢梅小先生把老鼠国王一剑刺死,把这七顶王冠当作是他的胜利的礼物献给我的。”
她的母亲看见这些王冠做得这样精巧,这样细致,好像不是人世上的人们那一双粗手可以做得出来的,觉得好不稀奇。就是玛丽的父亲也惊奇得没有话好说。他们心里想:这些王冠是哪里来的呢?
玛丽不管她的爸爸、妈妈,哥哥、姊姊怎样问她,她只能够说她最先说的那句话。后来她的爸爸动起气来了,骂她怎么可以这样骗人。她急得哭起来了。她一边哭一边说:“我这个倒霉的孩子,我说的是真话,难道你要我造些假话来说吗?”
就在这个时候,教父朵谢梅走进来了:“唉,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玛丽哭得这样伤心?”
玛丽的爸爸把事情从头说了一遍,并把那些王冠指给他看。教父朵谢梅一看见这些王冠,便大声笑起来对他们说:“这是我许多年前套在我表链上面的王冠。玛丽满两岁那一天,我送了给她。难道你们忘记了吗?”
玛丽的爸爸和妈妈都记不起来了。玛丽看见她的妈妈,尤其她的爸爸不像刚才那样动气,她走到教父朵谢梅面前说;“啊,教父朵谢梅,一切事情你是知道的,你说好了。请你说:我那个咬核桃小人就是你的侄子,在纽伦堡长大起来的朵谢梅小先生。并请你说:这些王冠是你的侄子朵谢梅小先生送给我的。”玛丽看见教父朵谢梅的脸色逐渐阴暗起来,最后她听见他这样说了一声:“胡说八道。”
她的爸爸现在把她一把拉到自己面前,用一种非常严厉的声音对她说:“玛丽,如果你再说一次你那个丑鬼木头人是教父朵谢梅的侄子,我不但把你那个丑鬼木头人,还要把你玩的全部玩具,连你的克拉莱也在内,通通甩到窗子外边去。”
好了,从此以后,那许多压在玛丽心头上的话,一句都不许可她说。但是,年轻的读者们,玛丽经历过这许多十分美丽的事情,难道她可以把它忘记吗?这个她当然是做不到的。有时候她要在弗里兹面前透一口气。但是弗里兹一看见她又要来那一套,他理也不理她便走开了。
听说弗里兹有时在她身边走过,会骂她一声:“蠢才!”
但是,做书的人知道弗里兹是一个非常规矩的孩子,相信他决不会这样欺负他的妹妹。只有一桩事情:他不相信他那些马兵真的像玛丽所说的这样丢脸,这样不顾名誉。趁着一次举行阅兵式的机会,他承认他自己对他们的火气是太大了一点。是的,他现在把他们升了级,在他们每一个人的帽子上面插一根鹅毛,并且许可他们重新吹奏那首羽衣马兵进行曲。不管弗里兹怎样原谅他那些马兵,但是,年轻的读者们,我们都知道:只要一些脏东西打到他们的军服上面,他们为了爱护自己的军服,宁可牺牲军人的名誉。
玛丽经历过这许多十分美丽的事情,她的父亲可以禁止她嘴里说,但是不可能禁止她心里想。你不许她嘴里说,她心里想得更加厉害。在她的心目中,一切过去的事情,实在是太值得她留恋了,她时常看见她过去看见的景象,她时常听见她过去听见的音乐。这已经足够她消遣的了。一切眼前的玩具,她都不要玩。她时常一个人坐在那里回忆她的过去,一句话都不说。她家里人都讥笑她坐在那里做梦。
有一次,教父朵谢梅又到她家里来修理自鸣钟。玛丽坐在玻璃柜子前面,望着咬核桃小人大声说:“啊,朵谢梅小先生,假使你真的活过来,我决不会像漂利拔公主这样没有情义,把你抛弃,因为你是为了我的缘故,丧失了你的清秀面貌。”
教父朵谢梅大声叫了一声:“你又胡说八道!”这一声叫把玛丽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躺在地上昏迷不省人事。到她清醒起来,她看见她的母亲站在她的床前对她说:“你这样一个大孩子,怎么可以还从椅子上跌下来呢?你看,教父朵谢梅那个在纽伦堡长大起来的侄子已经来了。你以后要乖乖的了。”
玛丽抬起头来一望,看见教父朵谢梅,头上戴着假发,身上穿着那件黄色上衣,笑嘻嘻地站在那里。他手拉着一个男孩子,和玛丽差不多年纪,生得非常齐整。他的脸像牛乳那样白,像玫瑰那样红。他穿着一件镶金的红色上衣,脚上一双短统靴子,一双雪白的长丝袜子。胸前插着一个花球,梳得非常齐整的头发,还扑上了一些香粉,后面垂着一条十分匀称的辫子。身边佩着一把光亮的宝刀。膀子夹着一顶丝织的帽子。除了好些最好的杏仁糖之外,他还带给玛丽许多十分可爱的小娃娃,和玛丽上一次为了解救咬核桃小人而给那个老鼠国王吃掉的那些小娃娃一样。他也没有忘记弗里兹,他送他一把非常好看的宝剑。到了和大家坐在台子面前喝茶的时候,他把那一个个的核桃咬开来给大家吃,右手刚把核桃送进嘴里去,左手把后面那条辫子一拉,克拉一声,就是很硬的核桃壳子也立即分成好几片。
不晓得什么缘故,玛丽一看见这个男孩子,她的脸便红起来。到了喝完茶之后,这个替大家咬核桃的男孩子,请她到客厅里面去,在玻璃柜子前面把脚步停下来,不但是她的脸像火这样红,而且她的心也是像火这样热。
“孩子们,让你们好好地一起玩吧,”教父朵谢梅很开心地说。“像自鸣钟一样,一切都会自动地进展,我不反对你们在一起玩。”
到他们两个孩子单独在一块的时候,那个咬核桃的孩子便一个膝头跪在地上对玛丽说:“啊,我唯一最敬爱的舒太包小姐,我的性命是你解救出来的,我现在能够跪在你的面前,我真幸福极了。你说你不会像漂利拔公主那样不讲情义,把我抛弃,因为我是为了你的缘故,才变成一个丑怪的样子。我听见你那句话,我心里非常感动。我当下便恢复了我原先的样子,我不再是那个丑怪的咬核桃小人了。啊,我唯一最敬爱的舒太包小姐,我现在跪在你面前,向你求婚。我现在已经做了那个杏仁糖官殿里面的国王,请你陪我戴上一顶王冠,做我的王后,你愿意吗?”
玛丽把他扶起来,低声对他说:“可爱的朵谢梅小先生,你是一个非常柔和、非常善良的男子,面且你现在又有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国家,统治着这许多欢天喜地的善良的人民,我今天就选定你做我的未婚夫。”
这样一来,玛丽便是朵谢梅小先生的未婚妻了。经过若干年月之后,人们看见她的未婚夫坐在一辆用好几匹闪着银光的马拖着的,闪着金光的车子,来接她到杏仁糖宫殿那边去。人们还说,当他们举行结婚典礼那一天,总共有两万零两个小娃娃,满身都是最漂亮的珍珠和钻石,在杏仁糖宫殿里面跳舞。据说一直到现在,玛丽还是那个只在童话里面才可能存在的、唯一最美丽的国家的王后。那个国家有的是各式各样的圣诞树林、透明的杏仁糖宫殿,一句话,只要人们会看,便可以在这个国家里面看见一切最美丽、最稀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