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首次潜水
老印第安人住的礁湖离拉巴兹大约有七里格远,照例我们在半夜就能到达那里,可是偏偏碰上逆水逆风。我们看到标志礁湖隐蔽人口的两个岬角时,已经将近黎明。
即使你多次经过这个入口,也只会把它当作一个不通任何地方的石洞。可是,当你一钻进石洞,就会发现自己进入了一条伸展半英里或是更长一些的水道,水道很窄,夹在两个岬角之间,像是一条蛇。
太阳刚刚升起,这时水道豁然开阔,我们进入了一个静悄悄的椭圆形礁湖。礁湖两岸耸立着陡峭的山壁,底部伸进水里,远处铺展一片黑沙浅滩,再远处是两棵乱蓬蓬的树,树下面一排小屋,正冒着炊烟。
我的眼前真是一片宁静的景象,跟我们那里零星分布在海岸旁的礁湖很相像,不过这个地方总像有些什么东西使我心神不安。起先我以为那一定是礁湖四周的秃山,是笼罩在湖面上的紫铜色薄雾,是黑色的沙滩,还有那出奇的沉寂。后来我听老印第安人一说,才知道根本不是我起先想的那么一回事。
老印第安人慢吞吞划过礁湖,小心翼翼提起桨来,又小心翼翼插下去,好像他不愿意去惊动湖水。尽管到达礁湖以前,一大半路上他都在讲话,这时却一声不吭。一条灰鲨鱼在独木舟旁边绕了几圈,不见了。老印第安人指指鲨鱼,也没开口。
我们把独木舟拖上岸,登上小路,走向小屋,老印第安人这才开腔:“在礁湖里你最好别开口,不必要的话不说。去潜水时,你也要记住我的话。有人在听着呢,它的脾气说来就来。”
印第安人迷信月亮、太阳和一些鸟兽,特别是郊狼(郊狼:产于北美西部草原的一种狼。)和猫头鹰,因此,我对罗尚给我的警告并不感到奇怪。
“是谁在听,还会生气?”我问他。
他转过头去张望两次,这才回答我说:“‘恶魔鱼工鱼’。”
…恶魔鱼工鱼’!”我好不容易才忍住笑,“它住在你的礁湖里?”
“住在一个洞里。一个大洞,你刚才一出水道就可以看见。”
“水道这么窄,只够一只独木舟通过,‘恶魔鱼工鱼,这样的庞然大物怎么过得去呢?”我说,“不过也许它光住在你的礁湖里,不必出去?”
“不!”老印第安人说,“它到处跑,一跑就是几个星期。”
“那么它总有什么办法游过那条水道。”
“噢,不,就是‘恶魔鱼工鱼’也没这个能耐。另外还有一个出口,一个秘密的出口,在你进入水道那地方附近。它就是从这个洞游到海里去的。”
我们走近两棵乱蓬蓬的树和树下一排小屋,一群孩子奔出来迎接我们。我们吃了早饭,睡了一上午觉,吃过午饭后到礁湖去,这段时间里老印第安人一句也没提起过“恶魔鱼工鱼”。
我们把独木舟推入水里,准备去找生长贝壳的礁石。这时老印第安人说话了:“雾一散就表明‘恶魔鱼工鱼,已经走了。”
果然,这时红色的雾已经散去,湖水显得晶莹碧绿。我虽然还在暗自偷笑老印第安人迷信“恶魔魟鱼”,心情却不由自主地激动起来,很久以前母亲拿这个怪物来吓唬我,我也有过这种激动的心情。
“现在它走了,我们可以说话了。”我说。
“那也要少说几句,得处处留神!”罗尚说,“它在礁湖里有许多朋友。”
“朋友?”
“是的。今天早晨你看到的鲨鱼,还有许多小鱼,都是它的朋友。它们听着呢,等它一回来就把听到的全都告诉它,一句都不漏。”
“它离开礁湖到哪里去?”
“这个我不清楚,有人说它变作一条章鱼,去找那些说过它坏话、做过对不起它的事情的采珠工人;还有人说它变作一个人,跑进拉巴兹城,在街上找冤家对头,有时甚至找到教堂里去。”
“我看你会吓得逃命,离开礁湖的。”我说。
“不,我不怕‘恶魔(鱼工鱼)’,在我之前,我爸爸也不怕它,在我爸爸之前,我爸爸的爸爸也不怕它。好多年前他们就跟‘恶魔魟鱼’订了规矩,我现在就照他们的规矩办事。我对它表示敬意,进湖出湖我都要掀一掀帽子。(掀一掀帽子是表示礼貌的一种方式,俗称掀帽礼。)就因为这个,它才允许我下水去捞黑珍珠。这些黑珍珠是属于它的,我们现在去找的黑珍珠也是属于它的。”
老印第安人静悄悄地把独木舟划向礁湖南岸,我不再问他,我觉得有关“恶魔鱼工鱼”的事他想说的已经全说了。在一块黑黝黝的暗礁上方,老印第安人把锚抛入两(口寻)((口寻):1(口寻)=1.829米。)深的水里,他吩咐我也这么干。
“现在我来教你潜水,”他说,“先从呼吸开始。”
老印第安人耸起肩膀,开始大口大口地吸气,直到他的胸脯看上去大了一倍,然后“呼”地吐出一口长气。
“这叫取风。”他说,“非常重要,你得练一练。”
我照他说的做,可是一口气就把肺吸满了。
“再吸。”老印第安人说。
我又吸了一口气。
“再吸。”
我又试了试,跟着咳嗽起来。
“头一次练习,还算不错,”老印第安人说,“可得多练,这样才能扩张你的肺。现在你跟我一起下水吧。”
我们俩各捧一块石头,吸足气,脚先插入水,从独木舟旁滑下去。暖暖的水像刚挤出来的牛奶,十分清澈,我可以看见起伏的沙子,黑色的礁石和附近游来游去的鱼。
我们到了水底。老印第安人将一只脚伸进连着石头的绳圈,我也照他那样做。他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朝礁石上一条水草掩盖的缝道跨进两步。他从腰里抽出刀,猛地插入缝里,那缝道马上合拢来,不是慢慢合拢,而是“啪”的一声合拢了。老印第安人东扳西扭拔出刀子,脱出脚下的绳圈,示意我也这么做,然后我们对着独木舟往上浮。
老印第安人把刀伸给我看。“你瞧,驴蚌咬的印子。要不是一把刀子,而是一只手一只脚,那就糟了。驴蚌一旦咬住你,就不会松掉,你非淹死不可。所以,脚踩到哪里,手摸到哪里,都要小心。”
直到黑夜降临,我们才停止潜水。老印第安人教了我怎样在水底下小心行走,不把水搅浑;还教了我怎样撬松成团结块的大蚌;怎样打开蚌壳;怎样从蚌壳里寻找珍珠。
那天下午,我们采了好几篮子大蚌,可是除了几颗不像样的珍珠外,什么也没发现。第二天和第三天也是这样。第四天,老印第安人让一只蚌壳割破了手,我只得独自前去礁湖。
就在这一天,我发现了那颗硕大无比的“神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