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失窃
赛拉查船队的三十二个人,被冲到了马勒多纳多岬角的岩石上,其中生还的只有塞维利亚人一个。
风暴过后第四天,人们为死者举行了哀悼仪式。教堂里又一次布置了鲜花,又一次站满了从城里和山里来的人,教堂里站不下,就站在教堂外面。人人都说真怪,不到一个月就发生了两件大事,是拉巴兹有史以来从来没有过的。
先是发现了那颗黑珍珠,跟着就来了这次覆没船队、淹死这么多人的大风暴。没有人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不过认为这两件大事有着某种神秘联系的却大有人在。
我就是其中一个。在那个叫人伤心的上午,我跪在母亲身旁,心不在焉地听着加拉德神父讲话。
我的眼睛盯着圣母像。她站在神龛里,全身雪白,脸上堆着我以前常见的那种甜甜的微笑,她看着跪在地上哀悼的人们,还在那里笑,好像船队太平无事,躺在马勒多纳多岬角岩石上的那些船员也太平无事似的。
加拉德神父谈到我的父亲,谈到他屡次慷慨捐赠,特别是那颗美丽的黑珍珠。就在他讲话时,一束阳光从窗子里射进来,把圣母像照得通明透亮。阳光投射在她手里的珍珠上,光彩夺目。我望着珍珠,心里头一次产生了疑问。
为什么一件这么珍贵的礼物竟不能保佑我父亲免遭风暴之灾?
我跟别人一起鱼贯而行踏出教堂,心里还在思考这个问题;后来我站在广场上和朋友交谈,塞维利亚人走上前来把手搭在我肩膀上,我也还在思考这个问题:为什么圣母和神珠没能阻止风暴的袭击?
塞维利亚人说道:“那颗大神珠并没有给我们带来好运气。”
从前我对他的讥讽往往不去理睬,可是这次不知为什么,他的话却引起了我的共鸣。不过表面上我还是挺了挺身子,不客气地对他说:“可黑珍珠还是给你带来了运气,要不你也不会和活人站在一起了。”
“这不是因为黑珍珠,”他说,“我能逃回来是因为我游水游得好。”
我们站在那儿,谁也不多说话。这时候,我看到老印第安人在远处不声不响地走来走去,他不时朝离去的人群和教堂瞥上一眼,可一次也没有看我,好像他根本不晓得我在那里似的。可是我刚离开塞维利亚人,就听见背后有脚步声,回头一看,原来是老印第安人,离我才一两步路。
“我再跟你说一次,”老印第安人说,“黑珍珠是‘恶魔魟鱼’的,我讲给你听是因为黑珍珠是你找到的。”
我没有回答他。一会儿工夫,我钻进了人群。我没有照原来打算的那样跟母亲和姐姐一起回家,却回到教堂去。我想跟加拉德神父谈一谈,把我脑子里的疑惑告诉他。加拉德神父不在祭坛后面的小房间里,我找来找去找不到他。
我走到圣母马利亚的神龛前跪下来,闭上眼睛,可是脑子里想的全是马勒多纳多岬角岩石上那些破碎的船、父亲的死和印第安人的警告。我睁开眼睛仰望着圣母,望着她手里的黑珍珠,她伸出手,好像要我或者别人把黑珍珠拿去。
我站起来,朝教堂四周扫了一眼,教堂里空无一人。我叫着加拉德神父的名字,可是没人回答。于是我飞快地伸出手去,从圣母手里一把抓过黑珍珠,塞在口袋里,悄悄地沿着走廊往外走。
刚才进来时我把大门关上了。这时我把门拉开,刚跨出两步,就迎面碰上了塞维利亚人。
“我回来取我的帽子,”他说,“但愿它还没让拉巴兹城的某个小偷偷走。”
我闪在一旁,让他过去。他却退后一步朝我看着。虽说他不过是扫了我一眼,可是我往前走时心里却在嘀咕,不知塞维利亚人有没有看到我这鼓鼓囊囊的口袋?
在我穿过广场时,我好几次转过身去,心里倒有几分希望老印第安人就跟在我后面。到了家门口,我又盼望他从树丛里出来。
晚上,一个看祭坛的孩子很快就发现珍珠不见了。教堂里的大钟敲了起来,我知道事情已经被人发现。
钟敲第一声时,母亲在写信,她搁下笔看着我。
“干吗要敲钟?”她问。
“叫大家去祷告呗。”
“可现在不是祷告的时间呢。”
“说不定有几个孩子在钟楼里敲着玩儿。”我说。
钟一声声响着。一会儿,加拉德神父气喘吁吁跑到我家门口来。
“神珠丢了,”他大声说,“丢了。”
“丢了?”我问。
“让人偷了!”
我跳起身,跟着神父跑回教堂。人们聚集在教堂外面。神父带我走过走廊,指指圣母的神龛。圣母站在神龛里伸出手,手上空无一物,一群人跟我们进来,议论纷纷,猜测是谁偷了黑珍珠。有一个女人说黑珍珠是她认识的一个印第安人偷的;另一个男人说他看见一个陌生男人从教堂里跑出来。
我在听他们说话,女人们啜泣着,加拉德神父绞着他的双手,我的话已经到了嘴边:黑珍珠在我这儿,就在我房间里枕头底下,等一等,我去把它拿来。可就在这时,我又想起了马勒多纳多岬角岩石上破碎的船,我又听见老印第安人的声音,仿佛他本人就在教堂里,就在我身边,正在一本正经重复他的告诫。
我悄悄地溜走,回到了家里。晚饭后,我把黑珍珠包在衬衫里,为了不让人看见,我兜了个圈子走到海边上。我找了好久才找到一条船,这条船的主人我认识。要想一路划得快些,这条船不太理想,因为船很大,难掌握,可又没别的船。
月亮升起来了,我开始朝“恶魔魟鱼”住的礁湖划去。当初老印第安人说“恶魔魟鱼”就住在礁湖里,我以为不过说说罢了,现在我倒有几分相信他的话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