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海倦游后,还疑泛爱非。寸心如落木,逢尔复春晖。移榻连蔬圃,烹鱼出钓矶。清欢成信宿,不是醉忘归。
【鉴赏】
邢景之即邢昉,字孟贞,号石湖,江苏高淳人,生卒年未详,清顺治年间在世。邢昉为明末诸生,曾参加复社,入清后弃举子业,筑室石臼湖畔,沽酒自给,过着隐居生活。邢氏工诗,清真古澹,学唐人韦应物、柳宗元。他与施闰章颇为友善。施闰章诗集中同邢氏有关的诗作有多首,邢氏死后又作《哭石湖邢孟贞》以悼之。这首诗抒写了诗人在淳湖即高淳石臼湖之滨与邢氏相知相得的珍贵友谊。
这首五律前两联抒怀,后两联记事,先虚后实,相得益彰。
“四海倦游后,还疑泛爱非。”首联先抒写对世事人心的感慨:在倦游四海之后,因看尽世态炎凉,人情冷暖,深感人心叵测,已认识到“泛爱非”即好心待人却未必有好报; 但诗人不说“确知泛爱非”,而云 “还疑”,就使语气显得平和冲淡,表现出诗人固有的风格。颔联 “寸心如落木,逢尔复春晖”,首句乃承上联之意,次句则又一转折,使诗意曲折跌宕。“落木”即落叶,如杜甫 《登高》云 “无边落木萧萧下”; “尔”,你,指邢。“寸心”、“春晖”则从唐人孟郊名句 “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游子吟》) 中化出,显得“气味渊雅”(康发祥《伯山诗话》)。正因为“还疑泛爱非”,所以使诗人对世事人情感到心灰意冷。诗把这种颓丧的心情比喻成秋叶一样枯萎凋零,就显得真切可感,而一旦逢到知心好友邢景之,却顿生枯木逢春之感,或者说恰如黄叶又沐浴到春天的阳光而获得蓬勃的生机。其意谓自己因重新获得世间真诚的友谊、温暖的人情,而对人生又充满了希望。因为有首联作衬托,此联就更突出了诗人与邢氏具有非同一般世俗的珍贵友情。
颔联属于虚写诗人与邢氏的友情,颈联则以具体事实加以印证,诗人选取了两个画面:“移榻连蔬圃,烹鱼出钓矶。”“榻”,指备客留宿的床;“钓矶”,指淳湖钓台。此联不过是记在邢氏家的食宿琐事,似乎信手拈来,但却写得十分高雅脱俗,流露出幽人隐逸的情趣: 在靠近菜圃处支起床榻,抵足作长夜谈,此处反用东汉处士 “徐孺 (子)下陈蕃之榻” (王勃《滕王阁序》)之典; 离开钓矶则一起烹鱼尝鲜,这又暗用《后汉书·严光传》记东汉隐士严光隐居富春江钓鱼台之典。在这种闲适自在的乡野生活中,诗人既体验到与世无争的生活乐趣,更感受到邢昉淡泊纯真的情怀。这一联对仗十分工整,用典自然,不见痕迹,韵味颇超诣典雅。诗人原来不过是来淳湖拜望一下邢氏,并未打算多呆,谁料“清欢成信宿”: “清欢”,指两人清逸之欢聚;“信宿”连宿两夜。《左传·庄公三年》云: “凡师一宿为舍,再宿为信,过信为次。”诗人未料自己竟在邢氏“幽人居” (见《淳湖别邢景之》)处连宿两夜而未离去。这是为什么呢?诗人云“不是醉忘归”,从否定角度作了回答,留给人们自己去思索。其真谛在颔联与颈联已作了形象的回答,因此不言而喻了。诗人另有《淳湖别邢景之》诗,抒写“欢难感别促,登车悲路隅”的依依不舍之情,可与此诗对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