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雷雨诚堪畏,千载风云漫企思。留取闲身卧田舍,静看蝴蝶挂柳丝。
【鉴赏】
诗人在仕隐之间矛盾着,心是痛苦的。
许衡为元初的一位著名理学家,笃信程朱理学,居苏门时与姚枢、窦默“相讲习”,“慨然以道为己任”。苏门是太行山的支脉,在河南辉县西北,古所谓“苏门啸”者以此。他的本意是要做官的,但并不随便做官,更不滥做官,只不过是把做官当作“行道”的必要手段而已。至元二年(1265)元世祖忽必烈第八次召命他赴朝佐命,他上疏说道:“孟子以‘责难于君谓之恭,陈善闭邪谓之敬’;孔子谓‘以道事君,不可则止’。臣之所守,大意盖如此也。”守即坚持。即使君臣际遇,许衡的前提仍然是要不悖于“道”。按照他的信条,端人雅士们“重于进而轻于退”的原则只能是“道”,而不可能是别的什么。
然而问题与痛苦也就从这里冒出来了。其一是时变世异,殊难苟合。许衡心目中的“道”,说到底无非是要求蒙古最高统治者全面推行儒化亦即汉化政策,用他的话来讲,“北方之有中夏者,必行汉法乃可长久”,“今日之治,非此奚宜?”这就势必招致蒙古贵族顽固派的拼命反对与破坏。仅仅凭着一个书呆子的身份,在当时的情况下,种族偏见和压迫本来就严重地存在着,他竟然高标异议,岂不是自讨苦吃么?其二,人君由于所处地位不同,往往“务快己之心,而不务快民之心”,这就势必造成君臣间的矛盾。矛盾一旦产生,就做人臣者来说,自然是处于很不利的地位。其三,由于政见分歧,忠奸异轨,奸邪小人必然 “多方以陷之”,因而 “将见罪戾之不免”。这样一来,哪里还谈得上什么 “行道” 呢?所以,他把这种态势概括为“其势恒难合” (见《元史》卷一百五十八《许衡传》)。明明知道行不通,偏偏又要坚守不变,可以想见那心境自然不会轻松。
这里,“势恒难合” 云云,正是此诗头两句的绝好注脚。“雷雨”喻人君之怒,语本《韩非子·主道》: “ (是故明君)其行罚也,威 (畏) 乎如雷霆,神圣不能解也。” “风云”言际遇。《易·乾》: “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覩。” 意谓人君很难侍奉,干脆就不要希求那十载难得的君臣际遇吧。说是不希求,实则“势恒难合”,言外自有无限痛楚。因取眼前物象以求心理平衡。彩蝶翩翩,其乐何如,终归成了蜘蛛的俘虏。汉焦延寿的 《虫》云:“蜘蛛作网,以伺行旅。”(《易林》十六《未济》)宋黄山谷亦有句云: “园客茧丝抽万绪,蛛蝥网面罩群飞。” (《次韵雨丝云鹤二首》之一)诗人于是从“物情” 中悟出: “花为可观遭夭折,草因无用得欣荣。世间巧拙俱相半,不许区区智力争。”(《病中杂言五首》之一) 他只好选择退隐。这便是时代的风涛在许衡心壁上所撞击的回音。
官是不可不做的,但无法做; 隐是不甘心的,却只好隐。全诗造语平直,用色淡,却蕴涵着深层的痛苦——一个正直知识分子灵魂的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