舵楼高唱大江东,万里苍茫一览空。海上波涛回荡极,眼前洲渚有无中。云磨雨洗天如碧,日炙风翻水泛红。唯有胥涛若银练,素车白马战秋风。
【鉴赏】
本诗作于光绪三十四年 (1908),时作者由上海乘船渡海赴汕头。“中元节”: 旧以农历七月十五为中元节。“黄浦”: 上海黄浦江。“吴淞”: 即吴淞口。吴淞江与黄浦江于上海会合后,出吴凇口,汇长江入海。当诗人乘坐的海轮出吴淞由长江口入海时,登上楼舱的甲板,极目海天,壮阔的景更激起昂扬的情,使他写出了这首境界开阔、意气豪迈的诗。
在万里长江东流入海处,正前往广东从事革命活动的诗人,从心里升起一种以天下为己任的使命感和迎接战斗的豪迈感,他情不自禁地高吟宋代大文学家苏东坡的名句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念奴娇·赤壁怀古》)。站在高高的船顶甲板上,脚下的江水浪涛,眼前的飘风流云,与苏东坡当年描绘的景色多么吻合啊。而历史长河万古奔腾,无数英雄俱为陈迹,天下兴亡正在我辈。这博大胸襟,才是诗人吟哦古人佳句的意兴所在。海天云水,万里苍茫,目光可直视无碍,直到天与水的尽头。“一览空” 的 “空”字,不仅是景物的写真,更是情志的奔放。这是诗人用身心拥抱到自己怀里的东西,是他此时所感到的快意与畅朗无比的心境。
“海上波涛回荡极,眼前洲渚有无中。” “回荡极”: 极言浪涛的动荡变化,往复无尽。“洲渚(zhǔ)”: 水中小片陆地。那大浪相激鼓荡不已,烟波浩渺,一片蒙蒙。沙州小岛看似若有若无。
“云磨雨洗天如碧 (作者自注: 烈日中忽遇阵雨),日炙风翻水泛红。”泛舟海上,晴空朗日,忽然布满滚滚乌云,暴雨过后天空一碧万顷。而平时蔚蓝的大海,经烈日烤炙热风熏蒸,竟也泛着金红! 这两句里浓缩了六种事物(云、雨、天; 日、风、水)、四个动作 (磨、洗、炙、翻) 和 “碧”、“红” 两种鲜明的颜色,在对仗的精巧组织之下形成一幅活的水粉画,造成视觉与触觉的强烈印象。诗人还艺术地展示了如此夺目的天光水色怎样被大自然“加工”出来的过程,尤其是“云磨雨洗天如碧”一句中的 “磨”字,把海上风云变幻、各色云块擦天而过的动感动态描绘得生动传神,并从与前人形容云天总是虚无缥缈的思维定势完全不同的新角度,赋予了云、天一种硬度,一种质感,浪漫而又可信,收到新鲜奇特的艺术效果。而诗人的情操、诗风也几乎从这一个“磨”字里透出了全部消息。
“唯有胥涛若银练,素车白马战秋风。”诗人用春秋时楚国人伍子胥的故事来结束全诗。“银练”: 白色的素绢。“胥涛”、“素车白马”,全是关于伍子胥的典故。当时伍子胥协助吴王夫差打败越国后,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矢志报仇,伍子胥屡次劝谏吴王,指出越国是吴的心腹大患,不可不防。吴王不但不听,反信谗言,赐剑让他自杀。相传伍子胥临死时,嘱咐自己的儿子,把他的尸体用鱼皮包裹好,投到钱塘江中,以便早晚乘潮来观看吴王的失败。传说伍子胥的怒气化为怒潮,所以自此以后,江潮就大起来,还有人见他乘素车白马在潮头上。此二句写波涛的状况,同时也借伍子胥的故事慨叹祖国的危亡。伍子胥的冤魂成为复仇的化身,滔天白浪总在与风纠缠撕扯,诗人在这里面看到了伍子胥报仇雪耻的进军,也寄托了自己与旧势力拼死斗争的决心和向往战斗的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