峡自夷陵束,江从白帝悬。两岸如剑立,百丈入云牵。石出疑无路,云开别有天。往来频涉险,千里正茫然。
【鉴赏】
诗人,都力图用文字在平面上创造出一个具有立体感和雕塑感的艺术世界,《进峡》一诗,就具有这种效果。
中国的诗与画历来有着互相取资的传统,相通之处颇多。中国诗和画的特点之一,就是对时空处理的灵活性。这种灵活性,主要表现在以“移动透视法” (或称“散点透视法”、“跑马透视法”、“多重透视法”)来处理时间形象与空间形象。西洋画所遵奉的“焦点透视”,画面上只能有一个固定的视点,不能随意移动。而散点透视法的视点,则是不固定的,可以上下左右前后自由移动。换言之,一首诗或一幅画所描绘的景物,都似乎能随着读者(观众)视点的移动而移动。同时,诗人和画家在运用散点透视处理空间关系之时,还与所谓“三远”——高远(仰视)、深远(俯视)、平远(平视)结合起来。宋代山水画家郭熙在《林泉高致》中说:“山有三远,自山下而仰山巅,谓之高远;自山前而窥山后,谓之深远;自近山而望远山,谓之平远。”这一理论既是前人诗画艺术的总结,对后世的诗画创作也有深远的影响。李白的《送孟浩然之广陵》有如一幅横卷,景物由小而大,由近而远,这是一致倾向的散点透视法。“一滩复一滩,一滩高一丈。三百六十滩,新安在天上。”清代诗人黄景仁的《新安滩》好似一帧立轴,用仰视的角度,景物由低而高,由下而上,也是一致倾向的散点透视法。而这首《进峡》,则以倾向不一致的散点透视法结构而成。
“峡自夷陵束,江从白帝悬。”《进峡》首联即从“峡”与“江”落笔。“夷陵”即今之宜昌,为西陵峡之入口处。第一句为平视的近景。白帝城高,下临瞿塘峡,大江浩荡东去。第二句是平远之景。总之,首联由东而西,构成了长江三峡长卷图的轮廓画。颔联与颈联则从由低至高的仰视角度来写,但其中又有变化。“两岸如剑立”,分写左右群山之险峻;“百丈人云牵”,集中描绘纤夫拉纤之艰难; “石出疑无路”,写江流之狭,紧扣开篇的“束”字;“云开别有天”,表地势之高,照应前面的“悬”字。这两联是高远之景,颇具开启的层次和纵深感。结联以“往来”、“千里”收束,从首尾与平面完成了长江三峡长卷的最后一笔。这首诗,运用了倾向不一致的散点透视法,极具雕塑性,因为雕塑艺术依赖三度空间展现物体的外貌和结构,而古典诗歌的多重透视法,最易产生主体效果,能使读者在欣赏中不禁产生“山随万转”的美感。
张衍懿,在清代并非知名的作手,我们只知道他字庆余,江南太仓人,《清诗别裁集》收录了他四首诗。他的《瞿塘峡》可以说是《进峡》的姊妹篇,后者是进三峡,主要写山,前者是下三峡,主要写水:“历数西南险,瞿塘自古闻。水从天上落,路向石中分。如马惊秋涨,哀猿叫夕曛。乘船千里疾,回首万重云。”对瞿塘之险和自己出峡的行程,作了平面的同时又是深远的概括,极尽烟云缥缈之致。两首诗可以比较互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