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男孩把我领到三角叶杨树林外面的一个地方。
奈克斯 潘人都聚集在一个多草的洼地里。在一个饰有绿叶和野花的石头祭坛下,他们跪围成半圈。祭坛上站着康塔酋长,他迎着尚未升起的太阳伸出双臂。许多的人都默不作声,脸朝东方和黑色的石壁。
齐娅跪在我旁边的草地上。我也打算跪下去,弗朗西斯 科神父却用肘轻轻擦了擦我的胳膊。
峭壁边缘露出一缕阳光。人群中响起了一阵喃喃声。那缕光线越来越大。峭壁仿佛突然着了火,喃喃声也高涨成了唱歌声。这是一种又惊又喜的呼喊,仿佛过去太阳从来没有在这里升起来过似的。
崇拜太阳的人群又安静下来,印第安人酋长慢慢地说了三个字,又把这三个字重复了三遍。他说完之后,人们唱着歌走向树林,那里成堆的水果已经摆了出来,葫芦里装满了羊奶和松子仁做的蛋糊。
我们在草地上就坐,康塔问起我们的首领。在齐娅的帮助下,弗朗西斯 科神父告诉他门多沙寻找金子去了。酋长摇了摇头。
他说:“这金子有什么宝贵,一个人竟会饿着肚子去寻找它?”
“金子可以换金币。一个人有许多金币,就可以买许多东西。能买很多东西,就是一个富翁,权力和财宝就超过别人。”弗朗西斯 科神父回答说。
康塔酋长点了点头,不过我们怀疑他是不是真听懂了神父说的话。尽管后来证实他的确听懂了弗朗西斯 科神父简短的讲话。
在我们等待日出的过程中,弗朗西斯 科神父把十字架放在他面前。神父把十字架当做一块盾牌抵挡异教徒的太阳神,抵挡那些下跪的人和他们崇拜的歌声。他面部的表情和门多沙上尉早晨出去寻找金子时的表情一样紧张。
我们吃完饭以后,弗朗西斯 科神父拿着十字架,领康塔到石头祭坛去,他在树枝和花丛中插上十字架,十字架是用一根三角叶杨树枝做的,比他的个儿还 高。
然后,他用简单的话告诉酋长上帝之子耶稣的故事。告诉他耶稣是怎样生活的,他是怎样死在我们面前那样一个十字架上的。齐娅把他的话译成康塔的语言。
康塔酋长认真听讲,并不时点头表示听懂了。
接着弗朗西斯 科神父又告诉他,中午阳光灿烂的时候耶稣死在十字架上,天空突然变黑,地动山摇,插十字架的小山也崩裂开来。神父还 告诉他,人们把耶稣葬在一个岩石里凿出来的坟墓中,坟墓前还 滚来一块大石头挡住坟墓。
康塔酋长望望太阳,又望望十字架,还 伸手摸了摸它
“埋葬耶稣后的第三天,”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太阳来时,人们发现那块石头又从坟墓那里滚了回去,坟墓却是空的。”
康塔问:“谁把那个人从石墓里弄走了?”
“他不是让什么人弄走的,”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那岩石裂开了,他从死亡中站了起来。”
康塔要齐娅重复最后几个字。齐娅重复后,他说道:“我明白死亡、黑暗的天空和坟墓是怎么回事,可是我不明白一个人死了怎么能站起来。”
弗朗西斯 科神父不吭声了,他也不知道还 该说些什么才好。
一只蜜蜂正在一朵花上采蜜,给他看见了,他伸手把它抓了起来。他要来一葫芦水,水拿来以后,他就把蜜蜂按在水里,等它停止挣扎,才把它放在一块岩石上。
蜜蜂毛茸茸的身体和轻薄透明的翅膀显得软弱无力,似乎已经死掉。可是太阳的热量烤干了蜜蜂,它又开始慢慢蠕动起来,起初扇动一只翅膀,接着又扇动另一只翅膀。突然它站起身来飞走了。
康塔酋长朝天空做了一个手势。“那个死了又复活飞走的人,我愿跟他谈话。”
“随便哪一个白天或晚上你都能和他谈话,”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我们现在就能和他谈话。”
他拉着康塔酋长的手,一起跪在十字架旁,弗朗西斯 科神父祈祷起来。
祷文念完以后康塔说:“我听见你对他说话,可是我听得很仔细,却没有听见他对你说什么。”
“你自己祈祷吧,”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那时你就能听见他说话了。”
“他也说奈克斯 潘话吗?”康塔问。
“他会说很多话,”弗朗西斯 科神父说,“全人类各种话他都会说。”
康塔酋长说:“我想了解更多有关这个人的情况。他被杀害以前,漫游各地,都向人们说了些什么?”
“互相热爱,就是他所说的话,”弗朗西斯 科神父回答说,“他告诉人们许多事情,讲得最多的还 是——互相热爱。”
我们把十字架留在石坛上。我们走近树林时,那三个人紧紧抱着头盔奔了出来。我们围住了他们,他们便举起头盔让我们参观。这几个头盔底里都有一把金子,都是明晃晃的块金,有的跟豌豆一般大,有的比豌豆还 大。
康塔酋长在门多沙的头盔里拿出一块块金子。“我以前见过这种东西,”他说,“我们小溪里多的是。”他丢下金子,仿佛它是一块毫无价值的石子,接着他指了指北方。“在桃赫城附近有一条小溪,跟我们的小溪相通。那条小溪有许多这样明亮的卵石。比我们的小溪里多得多,愿意搜集多少就能搜集多少。”
“这里很少有卵石,”门多沙说,“大多数金子都是粉末状态,太小,不好搜集。”
“水也太凉 ,”罗阿说,“冷得刺骨。”
他们三人一直湿到了腰部,牙齿在不停地打战,身子都快冻僵了。
“我们需要一些羊毛。”门多沙说。
“羊群已经剪了毛,羊毛也已经梳理过了,”康塔酋长说,“你要羊毛来干什么?”
门多沙告诉他,那是一种搜集黄金的方法,把羊毛抛在小溪里,溪水流经羊毛,金屑和金片就会粘在羊毛上。
“我想见识见识这种方法,”康塔说,“不过我没有羊毛。”
“我们可以用兽皮来代替。”
“我没有兽皮。”
“那么,”门多沙一面说,一面从他的紧身上衣里掏出一张扑克牌,一柄细巧的刀鞘,“我跟你换十二只羊。”
康塔拒绝接受扑克牌。“在奈克斯 潘,”他说,“羊是不能屠宰取皮的。随便什么理由都不会。”
“有上千头羊在草地上吃草,你不在乎几只羊。”门多沙说,“你想要什么呢,两张扑克牌吗?”
“什么也不要。”
康塔接着讲了许多话。齐娅翻译出来的大意是说,在奈克斯 潘人民中间杀羊是犯罪的,私自杀羊的人要受到驱逐出城的处罚。
门多沙站在那里凝视头盔里那堆明晃晃的金子。
印第安人酋长不知道,他正在跟一个曾经远渡重洋、翻越高山和穿过沙漠的人讲话,他经受了饥渴和死亡的威胁,为来为去就是为了摆在面前的那堆金子。
我担心门多沙会说出粗鲁的话,做出粗鲁的举动,从而使我们与印第安人为敌。后来他总算没有再提羊毛的事,他带着罗阿、茹尼加朝营房走去了。
我看着他们走开,这才忽然想起我手里还 攥着一样东西。那就是我拾到的那块金子。我一直攥在手里,没让人看见过。
“这块金子比门多沙、茹尼加和罗阿从小溪里挖出来的金块大得多,”我心里对自己说,“比他们最大的还 大五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