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校的伤立刻就好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不过是被烟头烫了一下,而不是中了毒,他的疼痛也就奇迹般地消失了。当然啰,他决不会承认自己是个笨蛋,他还得想法找哈尔的茬儿。
“我想你应该为你办的蠢事而脸红。年轻人,你应该学会三思而后行:你想想——在我身上扎个洞,还注射一筒蛇毒,仅仅因为我被烟头烫了一下。
蝎子,真是的!谁跟你说我被蝎子蛰了?“
“你呀!”哈尔提醒他。
“我根本想不起来我说到什么蝎子!你必须学会动脑子,小伙子,动脑子!”
哈尔不再理他。
马里提着上校的靴子进了帐篷。靴子好像被尖利的牙齿嚼过。马里问:“这是你的吗?我们在那空地边上捡到的。”
“当然是我的,蠢货。你们为什么不早点儿给我送来?”
他把靴子接过来,翻来覆去看那些牙齿印。“嗬哈,我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啦,就是那该死的小豹子,你让它们到处乱跑。昨晚上一定是它们进来了,喏,看看靴子——几乎没法穿了。”
哈尔说:“也许不是豹子吧!”
比格火了,嗓门提得更高。“还会是什么?直说了吧,年轻人,那些小畜生晚上应该关在笼子里。不然的话,下次它们会把我们咬死在床上。关进笼子里,听明白了吗?否则我就离开你们的狩猎队。对,先生,我一定要走。”
哈尔笑嘻嘻地说:“得了,上校,别走,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关进笼子,明白吗?”
为了哄住这位可怜的上校,天黑以后,小豹子被关进了笼子。但小豹子不高兴了,它们不断地“喵喵”,吵着要出来。豹子是夜行侠,晚上是它们玩耍和捕食的好时光。楚楚和翠翠显得很可怜,罗杰一肚子的不高兴。“干吗要迁就那一爱一发火的蠢货而把它们关起来?”
哈尔说:“如果我们不这样做,他还会把发生的事情归罪于它们。我有预感:还会有事的。”
“还会有什么事?小豹子们都给关起来了。”
“我不信那是小豹子干的,一定是比小豹子大的东西。”
“你说是狮子吗?”
“谁晓得呢,但我知道怎样查出事实真相。今晚上跟我一起守着好吗?
说不定会很有意思,也许还能抓到什么东西。“
这种事罗杰可是求之不得。夜深了,所有的人都睡着了。兄弟俩靠着树坐等着。罗杰很兴奋,神秘的丛林中传来野兽们的喧嚣。
罗杰老是问:“那是什么在叫?”尽管哈尔每天晚上都倾听那些叫一声,并对照手册判断它们发自哪种野兽,但仍然不能回答罗杰所有的问题。
“我看,那‘嘭嘭’声是犀鸟发出的;那喷鼻声是角马的;听,斑马———定有好多匹——那种叽叽喳喳的声音,就像是好多人参加一个鸡尾酒会:那狺狺声是豺的;那种深沉的‘嗬嗬’声当然是河马的啰!”
从营地附近传来一声咆哮。罗杰说:“是狮子。”
“说不定,可能是一只鬣狗。”
“但鬣狗叫一声似笑,喏,现在那叫一声就是——那声音真恐怖。”
这种笑声真令人一毛一骨悚然。
“嘻——嘻一一嘻——嘻——嘻——嘻——哈——哈。”紧接着是一种由低渐高最后是凄厉的长声,好像是另一种不同的动物发出的:“呜——咦!”
再接着是狗的“汪汪”叫一声,小狗“狺狺”声,狼的嚎叫一声。最后又是一声狮吼——或像狮吼一样的吼声。
“所有这些叫一声都是一种动物发出的,”哈尔说,“鬣狗,它们越来越近了。恐怕很快我们就会来客人了。”
罗杰不安地蠕一动身一子:“我还没听见过那么怪里怪气的叫一声,让我身上都起鸡皮疙瘩了。”
哈尔说:“我也一样,那简直是鬼叫,非洲人就说它们是鬼魂。他们说老人死了,他的鬼魂就变成鬣狗回家来。还有一种说法,说是在夜里巫师骑鬣狗到处跑,边跑边那么叫喊。”
“嗯,不管它是什么吧,你看它们能钻进上校的帐篷吗?他的帐篷门已经牢牢地闩住了。”
“如果一头野兽想钻进一个帐篷的话,你没办法挡住它。只不过大多数野兽不想钻而已。而鬣狗不,它想钻进帐篷,如果从门钻不进去,它一下子就可以将帆布咬穿个洞,它那副牙齿可厉害啦!有人说所有动物中,鬣狗的颚是最有劲的,它的牙齿可以咬碎坚一硬的骨头。”
“真要是大个儿野兽的骨头,它咬不动吧?比如说,犀牛的骨头。”
“没问题。狮子捕杀犀牛之后只是吃肉,骨头就留那儿了。狮子一走开,鬣狗一拥而上,就嚼那些骨头,嚼成碎片就吞一食掉。犀牛皮足有三厘米厚,鬣狗嚼起来就像嚼口香糖似的,既松一软又好吃。为什么它们喜欢上校的靴子?
就是这个原因。那靴子是牛皮的,鬣狗是什么都吃,在安波西利那边,就有鬣狗钻进狩猎小屋掀翻垃圾桶,吃里边的垃圾。如果垃圾筒里边沾有油污之类的东西,它们甚至连垃圾桶也吃掉——起码,垃圾桶是用不成了,被鬣狗的大嘴巴咬瘪了,在查沃那地方,一个猎手打伤了一只鬣狗之后扔下一槍一跑了。
激怒了的鬣狗咬住一槍一管,把一槍一管咬成七扭八歪的一根废铁。嘘,听!“
就在他们靠着的那棵树后面的灌木丛中传出窸窸窣窣的声音,一阵轻风还带来一股臭臊味。
“鬣狗。”哈尔小声地说。
“像没刷牙的臭嘴味,”罗杰说着从一腿一上把套索拿了起来,“我们现在就抓它们吧,趁它们还没攻击我们!”
“我看它们不会来打扰我们,因为我们还没死哪!它们喜欢死东西,特别是死了多日,发了臭的。”他们带着的那条狗露露也开始轻轻地咆哮,可能是听到了响动,也可能是被那股子臊臭熏的。
“别出声,露露,”哈尔轻轻地说:“过一会就看你的了。”
一个黑影从树丛中溜了出来,鬼鬼祟祟地进了营地,大小有一条大狗那么大。虽然没月亮,但非洲的星光也够亮的,可以看清那耷一拉着的脑袋和从肩膀往后斜的身一子。随后又出来一头,一模一样的身架子。哈尔来了一精一神,说不定一下子可以捉到两头。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抓起套索,随后又放下了。
应该让它们先去拜访一下上校。好让上校知道不是小豹子偷了他的靴子,不然小豹子们就会蒙冤受屈,每天晚上都被锁在笼子里了。
鬣狗偷偷摸一摸地到了厨房,嗅了嗅炉子旁边的笼子,随后钻了进去,要
是这个时候一个箭步冲上去关上笼门,轻而易举地就可以抓获这头鬣狗。但哈尔还是一动不动。
即使这时候鬣狗知道有两个孩子正坐在树下,它们也不在乎。一种敢于窜进有人住的帐篷的野兽当然不会被两个孩子吓跑。它们在营地里踱来踱去,捡起地上一切可吃的东西:掉在地上的面包屑啦,肉啦,皮啦等等。
来到上校的帐篷前,它们就不走了,开始围着帐篷嗅,不时用鼻子拱拱帐篷。帐篷四周的帆布大多与地上的钉子扣得很死,想钻进去不容易。但有一只鬣狗发现一个地方有一条窄缝,它咬住帆布拼命地拉,终于拉开了一道口子,它趴在地上匍匐而入了上校的帐篷,另一头也以同样的姿势同样的办法跟了进去。
不一会儿两个家伙又都出来了,每个家伙嘴上叼着一个黑乎乎的东西。
罗杰高兴地用胳膊肘轻轻地推了哈尔一下:那是上校的靴子。鬣狗们来到炉子旁,嚼咬皮靴子,听那叭哒叭哒的咂嘴声就知道它们非常非常喜欢少校这两只靴子的味道。
哈尔在想,差不多了吧?该救下这两只靴子,别让它们全给毁了。他正要站起身一子,一声“喵”却让他改变了主意,那是被关在笼子里的小豹子在叫呢!不,上校该受点教训。另外,这也不是套鬣狗的时候,它们很警惕,不时抬起头四处张望,随时准备逃跑,让它们待得越久、越自在就越容易捕捉。
嚼了十几分钟靴子之后,有一头鬣狗大概想要吃点心了。
炉子旁边放着几只平底锅。吃过晚饭后,厨子不敢摸黑到河边去,所以那些锅都没洗,那上面的羚羊排骨沫油腻腻的,正对鬣狗的胃口。开始它只是一舔一,后来干脆整个嚼起来,就像嚼骨头似的。两个家伙嚼着那些铁锅,就像吃着最美味的佳肴,乒乒乓乓地响声开始吵醒帐篷里的人,已经有人伸出头来看了。
“上,露露!”
兄弟俩和狗一齐冲上去,鬣狗光顾着大嚼特嚼那些美味的铁锅,根本没注意来人,直到套索套住了脖子才醒悟过来。它们惊叫着想逃跑,哈尔牢牢地拉住绳索,而罗杰则被另一头鬣狗朝树丛拖去。这时露露显出本事了。它是一条有经验的猎狗,非常清楚该怎么干:它咬鬣狗的后一腿一,当鬣狗转过头咬它时,它立刻跑开,它可不冒被那大尖牙咬住的危险。不过就这么一小会儿,罗杰已经把绳头系在了大笼子的栅栏上了。
另一只鬣狗眼看跑不脱,干脆回转头扑向哈尔。又是露露来解围,它知道鬣狗的嘴很厉害,所以它从不正面扑上去,而总是咬后一腿一。被咬疼的鬣狗几次回头扑向露露,但总是差一点扑不到。
狩猎队的队员都出来了,但没帮上什么忙。露露起的作用最大,它老是追咬着猎物的后一腿一,把它们朝笼子里面赶。有一只已经钻进了笼子,它大概以为里边比外边安全吧,露露又去赶另一只,直到两只鬣狗都进了笼子,哈尔立刻冲上去关紧笼门。
这时上校一摇三摆地从他的帐篷里出来了,穿着睡衣一裤一——又是光着脚。
“是怎么回事啊?”他训斥道,“那出了什么事?就不能让人睡个好觉,哎哟!”他踩了一块尖石子。“我的靴子呢?”
哈尔指着炉子旁边一堆黑乎乎的东西说:“你的靴子在那儿!”那双靴
子好像进过搅肉机似的,已经被鬣狗那有力的尖牙咬得不成样子了。
上校的火气又上来了,“就是你们的小豹子干的,我记得我告诉过你们,要把它们关起来。我要宰了那两头该死的东西。”说着就四处寻找。
“如果你是在找小豹子的话,”哈尔说,“在那儿。”他把手电筒朝豹笼照去。
笼子里两只小豹子用后脚站着,前脚搭在栅栏上。它们的大眼睛被电筒光照得扑闪扑闪的,正好奇地望着这些激动的人们。
哈尔说:“就是因为你,它们整个晚上都被关在这儿。”
“那么是什么东西咬坏了我的靴子?”
哈尔把手电筒转对着鬣狗笼子。两只斑斑点点的鬣狗,耷一拉着脑袋,在笼中不停地走来走去。谁靠近笼子它们就对着谁咆哮。
“是它们嚼烂了你的靴子。”
“我不相信,”又倔又蠢的上校反驳说,“就是你们的小豹子咬的。”
“你相信那两个小不点能咬坏一只平底锅吗?”
“真是个蠢问题,当然不能。”
哈尔用电筒照着平底锅,那锅上面坑坑洼洼的,满是牙齿印,锅把拧弯了,锅也七扭八歪,成了一个大烧饼状,想用它来煎肉排是不可能了。
哈尔问他:“你对此有何看法?两头小豹子能干得了这事吗?”
“是不能。”上校气乎乎地认输了,“是鬣狗干的,但这将是它们咬坏的最后一只锅子,我说到做到。”
“你上哪儿去?”
“取我的一槍一。”
哈尔把他拦住了。虽然上校怒气冲冲,可是面对着这个近两米高的大块头年轻人,要动硬的,非进帐篷取一槍一不可“,他也得好好掂量掂量。哈尔慢声细语地劝他——这时哈尔不像个19岁的年轻人,倒显得比这50多岁的老头儿更加沉着老练。哈尔说:”不要开一槍一。记住,我们要活捉,不要死野兽。
这只鬣狗,卖给任何动物园,每一只都值170镑以上。如果你还像以前一样端着一槍一看到什么打什么,那我们不得不收了你的一槍一。好了,好了,回帐篷去睡觉吧。别想着你那双靴子了,我另给你一双。至于那小豹子,你已经知道它们与你的靴子案件无关,你不会再反对我们把它们放出来吧。罗杰,让它们出来!“
罗杰打开笼门,楚楚和翠翠争先恐后地朝外跑,挤得两个都跌倒在地上。
它们高兴地“狺狺”直叫,在草地上追逐跳跃。
比格上校嘟哝了老半天,终于回到自己的帐篷去了。
哈尔和罗杰来到父亲的吊床前。
“你醒着吗,爸爸?”
“当然啦,我无论如何也不能错过刚才那场一精一采的表演嘛!”
“也许我对上校太粗一暴了。”
“一点儿也不。越早让他知道他并不是我们狩猎队的头,对他越有好处。
祝贺你捉到了两只‘非一习一’。“他用斯瓦希里语说的鬣狗。
“呃,”哈尔说,“它们是值钱的动物,但我看,养这种动物并没什么意思。”
“我懂你的意思。鬣狗是种声名狼藉的动物,叫一声可怕,气味难闻,吃动物的一尸一体,所以人们都讨厌它们。但你们想到过吗,我们也一样,除了吃
生蛇外,其他很多东西也是吃死的。鬣狗把动物一尸一体吃掉是件大好事。在东非,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野生动物因各种原因死去。假如让所有这些死动物就这样自然腐化,那这块地方该是多么臭呀!鬣狗是清洁工,它们四处打扫,与秃鹰和豺一道,把丛林草原打扫干净。没有它们可不行。比如,一头狮子捕杀了一匹斑马,只吃了一半就走了。鬣狗会来吃骨头,豺狗来吃剩下的肉,最后来的是秃鹰,剩下什么吃什么,甚至沾了血的沙子它也会吃掉。这样,当它们都吃完了以后,就是一次非常彻底地大扫除。你根本就看不出在这块地方曾有一头动物被杀死。“
“它们也许有用处,”罗杰说,“但它们的样子那么难看。”
“的确是难看。但也跟很多人一样——他们的行为并不像他们的模样那么卑劣。有一次,我见到一头鬣狗从营地中偷了一片肉,跑进了树丛,不一会儿它又来叼了一片,又跑回树丛,一连来了好多次,我感到好奇,就跟踪它进了树丛。我看到一条母鬣狗正在喂小狗,那些肉都摆在它们前边的地上。
它就是为它们偷来那些肉的,而它自己一片肉也没吃。你们要是看到小鬣狗,一定会吃一惊,非常好玩,也没大鬣狗的那股臊臭味儿,跟狗一样的可一爱一。
这也不奇怪,因为它们也是一种狗。你知道,它们部分是狗部分是猫,但更多的是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