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纪广洋
学校建在半山腰,像一处景色迷人的园林,又似一个天然的植物园。前面(或说下面)两排楼是教室,后面(或说上面)两排楼是学生宿舍。两排宿舍楼四周的花草树木更加密集,环境十分幽雅。左边那排是男生宿舍,被我们称之为“和尚庙”;右边那排当然就是“尼姑庵”了。
奇怪的是,男生宿舍四周全是桃树和杏树,在我们入学时,枝桠上光剩下稀疏发黄的叶片了;而女生宿舍四周却全是山楂和柿子树。到校的第一天,我们男生斜过去的目光,除了关注那些漂亮的女同学外,就是眼馋于那满枝满桠的红丹丹的山楂和黄橙橙的柿子了。
没过几天,同学们之间就比较熟了。我的邻位是个长得小巧玲珑却非常清秀活脱的女同学,在一节自习课上,我终于憋不住拱了几天的诱惑,悄悄地问她:“山楂、柿子好吃吗?”
“不知道,俺又没尝。”她一边说一边轻轻地摇着头。
“窗外满满的,伸手就摘,你怎能不尝呢?”我分明以一种不相信的口吻。
“谁知学校里让吃不让吃?被人逮着多不好看。”她说着笑着脸就红了起来。
“你不会晚上摘。”我小声开导她。
“晚上同学们都在,谁好意思?”她的脸更红了。
“不会和她们一块儿摘么?”我说着说着也笑了起来。
“人家都不摘,我才不带那个头呢。”她说着说着忽然转过身、探过身来,声音非常小地对我说,“你要是想吃,怎么不去摘呢?”
“我、我……树不是长、长在你们那边吗?”我一下变得吞吞吐吐、万般无奈起来,“我有那个贼心也没那个贼胆啊,偷不成柿子、山楂,再落个别的什么影响,跳到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这大热的天,我才不敢冒那个险哩。”
她先是一愣,接着咯咯的笑起来,笑的泪都出来了。她一边掏手绢一边小声说:“你这个人……真是……到了冬天还有么?树上还有柿子、山楂么?”
这时,脸红的该是我了。她重新戴上眼镜,看着我说:“脸红什么?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不吃也得烂了,吃个生瓜梨枣的,哪算得上偷啊。”
她看我闷着头不再说话,就又善解人意地、勇敢地说:“这样吧,明天是星期六了,我看寝室里同学们少时,就想法给你个暗号,你就爬到我寝室窗外的那棵柿子树上,先摘些柿子解解馋……别忘了,我住的是二楼,从左边数第三个窗口。”
终于盼到第二天,终于看到她窗外的树枝上挂了一条绿色的毛巾。我悄悄地来到她的窗下,很快就爬到了与她的窗台差不多高的一条树桠上。她趴在窗台上,手里攥着那条绿毛巾,笑嘻嘻地对我说:“大胆摘吧,寝室里就我一个人了,她们都出去了。”我摘下一个黄橙橙的大柿子,向他示意了一下,随手丢给她。不知是因为我太紧张,还是因为树枝摇晃不定,那个大柿子一下抛到窗边的砖墙上,她当然不可能接到,眼看着掉在窗下的地上。她恨恨地说:“你咋这么笨呢!”语气里蕴含着只有熟人间才会有的那种亲切感(她的这句话让我念念不忘)。于是,我一边摘着一边往她的窗口靠近,当她的绿毛巾盛不下时,我的裤兜也快满了。
就在这时,她的眼睛忽然瞪大了,并用手往外一指。我扭头一看,傻眼了——一位专门管理林木的老校工,正从远处的山坡上往这边走来。当我回过头来,她已把毛巾和柿子丢到床上,双手紧紧地抓住我脚下的那根树枝,异常冷静地对我说:“你扶住上面的树枝,慢慢沿过来,钻进窗里。”
我很顺利地进入她的房间,只是兜里的柿子又有两、三个掉在窗下的地上。
我刚坐下,她却说:“他(指那个老校工)就是看见,也无所谓,他手里提的肯定也是柿子或者山楂。不过,你进来坐坐也不错的,省得再下树了。”
谁知,当她把几个看着已熟透的柿子洗好,动口吃时,二人双双咧大了嘴巴,柿子铁涩铁涩的,涩的发麻。这才想起来,平时在市场上买到的柿子都是软乎乎稀溜溜酵好了的。于是,她把柿子(包括被咬了一口的两个)全部摆到一个空纸箱里,放到床的下边。
星期一上午的课间休息时间,她从随身携带的小包里掏出两个用塑料兜包着的柿子,我接过一个,用手一捏感到软软的,小声问她:“这么快就能吃了?”
“嗯,”她一边示意我趴到桌子上吃,一边小声说,“我今天早晨一看,凡是被啃过的,被碰过的,被摔过的,都熟的快,你摘的第一个,先碰到墙上又摔到地上,也快能吃了呢……”
“那个你也拾回来了?”
“嗯。”
“你挺惜乎东西的。”
“当然啦,那是你爬树上高所摘的第一个柿子,而且是准备送给我的嘛。”她说着说着脸就红了,红得像她手中的柿子。
“哎,对了,哪个是你啃过的?”我从塑料兜里取出柿子时,想起来便问了一句。
“你吃吧,又都没有传染病……”她说着就转过脸去。
就这样,有柿子、山楂吃的季节终于过去了,我便盼望着第二年……当三年的学期转眼即逝,我终于鼓足勇气给她写第一封求爱信时,她在回信中这样写到:“我还没熟透呢,一直很青涩,就像那些夏天的柿子——还没被碰过、摔过,更没被人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