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一性一的豹子
张会计进来的时候,铁匠正望着炉膛里的火发呆。
豹子又咬人了。张会计说。
铁匠嗯一声。
这次事闹大了。张会计摸一摸胳膊上的一块疤,说上次它咬了我,我拿你没办法,可这次它把莫村长的腿咬了。
铁匠说让他扎针去吧,钱我来出。
铁匠,豹子已经疯了,不能留了,再犹豫下去,会惹大乱子的。
铁匠沉默了一会儿,点点头,抓起大锤,出来了。
豹子被一条小儿手臂粗的链子拴在电线杆上,周围,村民们高举着斧头、铁锨,一个个怒目而视,但是,没有人敢靠近。一身雪白的豹子颈一毛一竖一立,露着森森的牙齿,狂吠着。莫村长一拐一拐地绕着圈子大骂,骂一句豹子,又骂一句铁匠。
铁匠走到他身后,推推他,说,闪开。
莫村长骂声更高了,几乎盖过了豹子的叫一声,你他一妈一的,早就让你宰了这畜生,你不听,瞧老子的腿……
莫村长骂着骂着,突然闭口了,他看到铁匠的脸黑的像一块铁板。
莫村长倒退了几步,语气有些缓,说铁匠,宰了它,留着是个祸害。
对,宰了,宰了。村民们高呼着。
铁匠环视一眼围观的村民,然后向豹子走去。
豹子看到了铁匠,目光渐渐一温一顺了下来。
一步,二步,三步……铁匠走到豹子身边,突然大喝一声,将大锤举在空中。
村民们都瞪大了眼睛,盯在那把铁锤。但是,铁锤停在半空,迟迟没有落下。
豹子似乎感觉到铁匠要干什么了,它伏一在铁匠脚下,默默地看着铁匠。
铁匠看着豹子,忍不住想起五年前那个冬天。那天傍晚,铁匠从外地打工回来。铁匠已经在电话里给老婆说了,他要回来承包村后那片果园。但老婆不同意,在电话里冲他嚷,说在家里有啥混头?铁匠暗叹,在外混就容易吗?一个字:苦。
铁匠没有多解释,放下电话就去了车站。他想一些话还 是在被窝里和老婆说吧,离家一年,他想老婆了。
下了车,还 有十几里的土路。铁匠走着走着,看到了趴在路边的豹子,豹子一身白一毛一又脏又乱,骨瘦如柴的身一子在寒风中颤一抖着。
铁匠动了恻隐之心,从兜里掏出一张饼,给了豹子。吃完饼,豹子有了些气力,铁匠说去吧,我也该回家吧。
说完,铁匠就走了。但是,他刚走出几里路,几个蒙面汉子扑了上来,向铁匠要钱,铁匠不给,就朝铁匠一顿乱打。这时,豹子出现了,救下了铁匠。
于是,铁匠把豹子带回了家。但是,他刚进家门,就看到莫村长衣衫不整地从屋里奔出来。
铁匠两眼通红,想要跟莫村长拼命,可惜他刚受了伤,气力不支,被莫村长推倒在地,豹子一阵狂吠,把莫村长吓跑了。
铁匠受不了侮辱,第二天就和老婆离了。
杀了它,杀了它。村民们喊声如潮,冲乱了铁匠的思绪。
铁匠的胸脯像风箱一样起伏着,他盯着豹子的眼,突然“啊”地一声大叫,大锤“呼”地落下,砸在离豹子头顶一尺远处。
杀了它,杀了它。村民的呼声再次涌了起来。
呼声中,夹杂着张会计那破锣似的声音:铁匠,豹子咬伤了我,又咬伤了莫村长,村民们已经没有安全感了,你再不动手,我就给县里打电话了,让上面带槍来,到时,豹子仍免不了死,你也要接受罚款,而且,以后村子里有什么好事,都没你的,你不是老想承包村后的果园吗?门都没有……
铁匠闭上了眼睛,想起和豹子相依为命的日子,他已经无力提起大锤。他无法下手。
豹子哀怜地看着铁匠,用舌头轻一舔一着他的手。
过了一会,豹子站了起来,它慢慢走到铁链的尽头,突然转身跃了起来,像一道银亮的弧线,向电线杆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