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勇一到晚上,就感到有什么动静。
他太紧张了,因为,这是有生以来第一回,他一个人在家。
赵勇的母亲去世了,只有他一个人跟父亲生活。
他父亲是海淀人民医院的医生,因为参加一个会议,到广州去了。临走之前,再三嘱咐赵勇,放学以后,早早回家,天一黑,就把门锁上,再挂上保险锁,不管什么人叫门,也不能开,上床之前,一定要检查一遍门窗是否关好。
赵勇本来胆小,这一嘱咐,更把他吓坏了。
父亲那样嘱咐,是有他的理由的。
赵勇家住在圆明园后,是平房。他家原先住在一幢旧楼房里,因为拆迁,暂时租农民房住下了。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只有荒草,乱木林,东边还有一个废墟。只有西边的一个水塘,还有点活气。不过,一到晚上,那里也是黑水一片了。一到晚上,就听见怪怪的声音,像是鸟叫,也像是从乱木林发出的什么动静。
什么动静?谁也说不清楚。
赵勇只是知道,一听见那动静,他就会醒来,心,咚咚咚地跳个不停。
父亲也会醒来,说:没事,睡吧。
可是,他再也睡不着。
有人说,那是老树枯死的声音,就像人死之前要叫一声一样,树,也要发出断气前的呼喊。也有人说,那是水塘里气泡的动静,因为温差的关系,水里自然会起泡,会发声。总之,是自然之声,不用理它。
但是,父亲也觉得,这个地方太僻静,太让人心里不踏实。所以,他总是小心在意。
问题是,这次,父亲嘱咐得太细,语气太紧张,表情也太严肃,显得比以前更不安,因此,有点不正常了。
为什么?难道他心里有什么事吗?
可是,为什么要瞒着赵勇?
赵勇越发感到,这里有什么事,显得很怪,很不正常。
因为,父亲有什么心事,一定会跟他说的。可是这回,父亲嘱咐完,就默默地走了。赵勇一个人坐在屋里,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长时间地发呆。
天黑以后,他把门窗细细看了一遍。又把柜里、桌后、床下都看了一看,好像那里会有什么怪东西,藏在那里,不看看,他是不放心的。
都检查完了,赵勇这才钻进被窝。他的耳朵立着,等着听那远处的声音。
可是奇怪,晚上,一点动静也没有。
周围太静了。除了自己的心跳,他什么也听不到。
他不死心,非要听不可。因为他觉得,不管那是什么,只有它出现,才是正常的,才跟父亲在家时一样。他害怕任何的不一样。
可是还是没有动静。
他听啊,听啊,眼睛大大地睁着,耳朵都发麻了。不知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可是,他自己还不知道。他还以为自己是在听。
忽然,他一下子醒了。他听见了。是的,他听见了一个声音。
不过,它,不是那个声音。不是远处的自然之声。
它不自然。也不在远处。它,就在赵勇家的院子里。
就在窗前……
赵勇一把捂住了自己的嘴。差一点,他就叫了起来。
是的,真真切切的,有一个声音,一个怪怪的、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就在院子里响着,现在,响在他家的窗户下了。赵勇一下子把头蒙起,把耳朵捂住。他恨不得钻进地缝里,把自己变成一张纸那么薄,可以一下子插进最小的缝里,快快地消失。
他害怕啊……
那个声音没有了。
赵勇一动不敢动。
可是,它,就是没有了。
赵勇把脑袋从被窝里伸出来,汗,已经把头发湿透了。
他听了一会儿,果然,再没有任何动静。
也许,刚才是自己的错觉?他想。也许,根本就什么也没有。
想到这,他松了一口气。他摇摇头,嘲笑自己。难怪别的同学老笑我,说我是胆小鬼,看来,我真是胆小如鼠啊。
他嘴里发干,发苦。就想下地,喝点水,再上个厕所。他家院里有厕所。
既然没什么,他,就不用害怕了。所以,他又长出一口气,坐了起来。
把被子掀起,他就要下床。
可是,他又不能动了。因为,就在这时,他又听见了那声音。
它,不是在别处,就在窗外……
是听错了吗?现在,他听得一清二楚,绝不会错的。
可是,天啊,这是什么声音?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摩擦,在搓着什么,在发出细碎的、小小的、令人神经发麻的动静。
赵勇不敢躺下,也不敢坐起。他也不知道,此刻他是什么姿势。他的眼睛,不敢眨。他不敢喘气,可又憋不住呼吸。他觉得,再过一秒钟,自己就要死了。可是,他还是在等着,在听着。
那个声音,又一次消失。
他把脸慢慢地扭过来,对着窗户。
黑黑的,什么也看不到。也不想看到。他只是要看看,希望,一切都是他的错觉。什么事也没有的。
果然,窗户上什么也没有。里里外外都没有了声响,一切都是平静的,这不过是一个平平常常的晚上。夜深了,该休息了。
赵勇又要舒一口气,又要嘲笑自己了。
可是,他那口气刚舒到一半,就猛地噎住了。
突然间,声音又出现了。
这一次,不是小声,不是细细的摩擦声,而是一声巨响。
那“嘭”的一声,就像是一个巨雷,把整个屋子都震动了。赵勇还没反应过来,就见窗户一抖。上面的气窗,那个小小的方窗,一下子就开了。赵勇清楚地记得,他,已经把它挂住。现在,它不但开了,而且,被一股大力,击落了,飞到了床上。
在赵勇的惊呼声中,一个东西伸了进来。
赵勇看时,张大了嘴巴,再也不能惊呼。
从那气窗里,伸进来了一只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