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畅捂着脸跑了。
那本少年版《三国演义》落在大宇的脚下。一阵风吹过,书面乱颤。那块血迹已经褪得差不多了,但是反映着阳光,显得惊人的红。
大宇发着愣。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把书捡起。从书里,拿出那张化验单。上面只有简单的两个大字:“猪血!”
猪血!
那只人手里,流出的居然是猪的血!
可是,那是人的手啊……
大宇觉得,他完完全全糊涂了。
他,生活在一个奇怪的世界里了。在这里,奇怪的事,一个接一个。在这里,一只人手伸进来,被砍掉了,却不知为什么。在这里,人手可以流出动物的血了。
难道,那——真是动物?!
大宇摇了摇头。
没有动物会爬上窗户,打开气窗,吓唬一个“胆小如鼠”的中学生,而且,用的是一只人手。不可能。
不可能?
这是什么意思?大宇一时被这个问题惊呆了。他知道,自己已经想得很深了。深到了不敢想的程度。
为什么,那只手断了,可是,受伤的人却一声不出?为什么刚一断,就有一只猫窜了进来,赵勇看都没看清,它,就把手叼跑了,快得像闪电一样?关键是,为什么那手流的不是人血,而是——
猪血?!
大宇浑身一颤。他想起了,赵勇跟他去他家时,那个人又进了屋子,乱翻一气。最后,他拿走的不是别的,而是带有血迹的脏衣服和脏床单。为什么?大宇当时就有了感觉:他,这是有目的的。现在,他明白了:那个人不想让他们发现,床单和衣服上面,溅上的不是人血。
这说明什么?
大宇眼睛闪烁着,心,也在有力地跳着。
这说明,那只手,很可能不是人手。
不是真正的手。很可能。很可能。
它——是假的!
为什么?到底是什么人,要搞这个恶作剧?仅仅是恶作剧吗?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阴险的目的?
大宇想到了那把钥匙。
自然地,就想到了解剖室。
那个奇怪的解剖室。
那个人,知道赵勇的父亲有钥匙,知道他出差不在家,知道赵勇胆小,知道一吓唬他,就会把他吓跑。他,知道赵家的一切,也知道医院的情况。所以,这说明了一个问题。
那个人,很可能就是要偷钥匙,很可能,就是想进解剖室。他,也很可能,就是想在解剖室作案。是的,很可能。
作什么案?
赵勇父亲已经查过了,那个姓罗的人家,已经保证过了,不会再跟医院找麻烦。前天,他们一家人已经移民去香港了。这样一来,就不会再是罗家的人。那,还会是什么人?是什么人,非要到解剖室去?去干什么?
大宇明白,搞清楚这一切,赵勇是一个关键。
放学以后,他把赵勇拉到了一边,故意用平淡的语气,问赵勇对那断手的事,还怕不怕了。赵勇立刻变了脸。他怕得要死。现在,天天晚上做梦。在梦里,总是有一只手,死死地掐住他的喉咙。
“你不用害怕了。”大宇微笑了一下。
“为什么?”赵勇瞪大眼睛。
“因为,那手是假的。”大宇把猪血的情况说了。
赵勇不敢相信。“什么?”他叫道,几乎岔了气,“怎么会是假的?”
大宇就把刘畅帮着化验的事说了。赵勇一听,一会儿笑,一会儿又要哭。一会儿摇头,一会儿又使劲地点头。他真不知自己心里是什么滋味了。
大宇把他拉到了一边,看看周围没有人,低声对他说:“这事,还不算完。”
赵勇颤抖了一下:“还……,还不算完?”
“你想啊,”大宇说,“那人去吓唬你,为了什么?”
“为了……为了……”赵勇想不出,“我不知道啊。”
“问题就在这儿,”大宇一脸的小大人样子,“他想干吗?很可能,就是为了偷解剖室的那把钥匙,对不对?”
赵勇想了想,点点头:“也许吧。”
“你想,要是不搞清楚,你心里是不是老踏实不了啊?”大宇问,他知道赵勇的心理活动。
赵勇使劲地点着头。
“那,你想不想搞清楚?”大宇追问他。
赵勇犹豫着,终于,点了点头。
“好,”大宇一拍他的肩膀,“这事,我想过了,咱们最好这么办。”
他趴在赵勇的肩上,把嘴对着他的耳朵,小声说了他的计划。赵勇一听,脸都吓白了。他后退一步,哆哆嗦嗦地看着大宇,一时语不成声了。
“你……你真想……”他问大宇,因为,他怕自己听错了。
“今晚9点,我在那儿等你。”大宇朝他用力地点头。
其实,9点还不到,大宇就已经在医院的大门口等着了。
这时候,医院里,只有急诊室那边还有灯火。这里,也就是主楼这边,灯熄光灭,昏暗一片。什么人都没有了,周围一片静悄悄。
9点过5分,一个骑车的黑影远远地过来了。正是赵勇。他见到大宇,松了一口气。一路上,他都是提心吊胆的。
“东西拿来了?”大宇低声问。
“嗯。”赵勇说,从口袋里拿出两把钥匙。
一把是大门钥匙,另一把,就是那个解剖室的钥匙,赵勇的父亲新配的。
他吃过晚饭,忽然显得勤快,非要把家里堆的脏衣服都洗了,还逼着父亲把他身上穿的衣服也脱了,由他洗干净。这样,他就把钥匙弄到了手。
干了这事,他吓得都不会走路了。大宇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更轻地在他耳边说话,给他鼓劲。赵勇也知道,要是不搞清楚那个人是谁,为了什么,他这一辈子也别指望安生了。所以,一咬牙,他跟大宇进了医院。
长长的楼道,阴森森的。人一进去,不由就感到一股寒意。大宇和赵勇都哆嗦了一下。
他们一步步朝解剖室那边走,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楼道里回响着,发出空空的回声。心,心也随着这声音,在颤动,颤动。
解剖室,在楼道的尽头。这里,光线更暗。他们两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黑暗中,都可能是活的,都有眼睛了。所以,他们什么也不敢看,只是直直地对着那扇门过去。一步,一步,走近了。
到了门前,大宇拿着钥匙,准备开门。
赵勇浑身无力,就要坐倒在地。
大宇拉了他一把,让他坚持住。
然后,他把钥匙,对准了那个锁头。
他的手是哆嗦着的。对了两下,还是对不准那个孔。他责骂自己,要自己沉住气。他对自己说:“不过是死人,你怕什么?”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他觉得,自己好多了,就又把钥匙伸出,准备一下打开锁头。
就在这时,一只大手,从大宇和赵勇的身后伸过来,慢慢地,紧紧地,抓住了大宇的肩头。
“不准动!”一个陌生的、粗哑的声音说,好低,好沉重。